『朝陽神探』一

04-29

寫文被弄去喝茶的聽說過不少，但像我這樣被弄去抓賊的，恐怕是孤例...

屌不屌？

還是傳聞中破案率僅為1%的電信詐騙。

就問你屌不屌！？

前幾天我接一電話，一看號碼是老李，心裡就敲起了將軍令，腿軟地差點給他隔空一跪。

老李：「孫賊，能耐了啊，把老哥哥我都寫成了故事，還在知乎騙了這麼多贊吶，阿~」

我：「嘿嘿，那還不是您老夠機智夠帥嘛，不過你怎麼有我新手機號碼？」

老李：「呸，你忘了我幹嘛的嗎？」

這得說到上個月，我作死寫了篇紀實文章，裡面就有這前國安老李。事實證明，出賣朋友終歸是要還的...

如何評價「朝陽群眾」的社會價值？ - 兔撕雞大老爺的回答 - 知乎

他上面一位也玩知乎，看我寫這麼生動，就給派了一活。

「向公眾繪聲繪色地揭幕一下，為毛電信詐騙這麼難破，為毛公安部會推防詐騙軟體，為毛....」

這一頓為毛下來，我就屁顛屁顛地去了躺武漢，剛一出車站，就被緝毒警逮著了。人家僅憑一照片，硬從茫茫人海中窺見了我。

牛掰啊，我可是照騙哇。

這緝毒警穿著一身便衣，模樣普通並不惹眼，一上車就操起了地道的京片子：「我呢姓X，你叫我博子哥就好了，這次出任務，該問的我來問，不該問的免開尊口啊您嘞。」

我一臉懵逼：「啊！？」

博子挑了下劍眉：「老李說得帶著你，可我看你小子長的這麼嫩，不得勁啊，八成會連累我丟了咱北京刑警的臉面兒。」

我：「哥，能別這麼耿直不！」

博子嚼了顆檳榔：「不能。」

坐他車上一路被懟，「開開心心」套到了一水兒資料和故事。 (???)

春節這檔口，其實是電信詐騙高峰，不少人被騙的家破人亡。越是過節大事兒，越容易氣結攻心，去年著名的徐玉玉事件就是例子。考那麼好進了南京郵電，卻被騙走大筆學費，鬱結地心都不再顫動。

網上不少人說：這幾個騙子能判死刑多好。還有人嘴賤：智商去哪了？

其實任何人都會中招，與智商毫無關係。「猜猜我系誰？」這種低端騙術越來越少見，結合心理學的套路詐騙成了當代主流。

因為這樣來錢，來大錢。

去年博子經手一案件，天津某海歸富二代被剮掉好幾層皮，損失那叫一個慘重。

騙子用號碼終端轉換機，把自個號碼模擬成了片區警局的，打電話告兒他：「你是xxx吧，我是某片區公安局的。」

一梭子身份核對後，說他偷運違禁物品。

這富二代一想沒有哇！？尼瑪，這是遇上騙子了吧！撂下電話轉頭就撥114，一查，嘿！這號碼還真特么警局的。

瞬間他慫成了狗。

只要正常人被講出生辰八字，父母姓啥名誰最近幹了什麼，都會有點將信將疑。緊接著騙子來了第二通電話，讓他徹底著了道。

一著道黃金萬兩無影蹤。

騙子直接說開了，指明他飛葉子溜冰、偷運槍械，東西已經被警方截獲了。要他把財產轉移到某賬戶，接受調查爭取寬大處理。

富二代：唉？警察叔叔，我是有飛葉子，可我沒偷運槍械啊，你們搞錯了吧？

騙子：我這邊人贓俱獲，你還有什麼好說的！所有證據都證明是你訂的，趕緊配合我們工作！不許潛逃！

巴拉巴拉一陣拉鋸，富二代以為自己大概陷入某種誤會，講出了騙子最愛聽的那句話：

「查清楚之前，請您別通知我爸。」

哎喲喂，好傢夥，居然想到的第一件事是別通知他爸！？

孝子啊！

這句話讓嫌疑犯爽到了，直接高潮！他默默地把富二代號碼加大加粗，還畫了個圈圈兒，列入重點曖昧對象。

後來的幾個月里，自稱某局把事情壓下來了，但要封口費，一連詐走了數百萬。要不是他爹公司年終盤賬，發現碗大一窟窿，這事兒都不會立案。

親爹恨他不爭氣，一腳把他踹進了戒毒所。愛之深責之切吶。

博子當時順著一查，發現著道的還不少，甚至有富二代的狗友，倆人互相不知道。不過沒富二代那麼耿直缺心眼，及時止了損。

源頭，就是夜總會流出來的一張Excel名單。

而說到名單，恐怕沒人不知道京東泄露事件。

歷此一劫，京東與國家合作，變成了目前最安全的電商平台之一。

其實每個電商、大型平台都出現過此類事件，只是民眾不知道罷了。率先捅出來的會是友商，第一批買的還是友商，拿去豐富他們的大資料庫。

而另一批買家，不是營銷汪就是詐騙犯。很多人以為是登你賬戶轉錢，兔洋兔義烏。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錢的地方亂成汪洋。

不裝個管家軟體防騙，就像裸泳一樣奇妙。

一直以來。

很多人都唾棄，說電信詐騙案警方太敷衍，破案率忒特么低了，其實問題沒那麼簡單，看完後面的故事你就懂了。

且說回我莫名其妙的參與了一趟春節嚴打。

逮人前，博子還教了我一套基本的寒暄口吻、辦案禮儀，裝就得裝的像點嘛。

（因為辦案一般不會帶記者寫手，相應地，涉密偵查手段一丟丟都不能寫。）

博子：「兔賊，別那麼會吹，待會演砸了看你怎麼交差。」

我：「放心吧，我演技可是一流的。」

博子：「那是，就是普通話八流，二級都沒過吧。」

我：「Wo Sao...」

可到了地點，這孫砸一點演的機會都沒給我。

當天下午四點，一名頭戴罩帽脖繞圍巾架著墨鏡的微壯男子，從輛套牌車上下來了。小哥神情悠然自得，往左右看了兩三輪，潮不拉幾的往自助櫃員機走去。

一看就是慣犯，沒有過多的局促不正常，警覺性不低行為神態還挺自然。咋跟常見報道的猥瑣勁不一樣啊？

媽的，天生演員！

就在這時，我聽見指揮車下了命令，那群便衣毫無章法的圍向了那車。而博子看著跟無關路人似的，瞅都不瞅嫌疑犯，我甚至懷疑餘光都沒放他身上。

博子從銀行正門進，隨口問詢了下保安，就開始往自助櫃員機那走，和我跟另一哥們形成了合圍之勢。

然後，然後沒我倆什麼事，他一招制敵了。

同一時間車也被控制住，我還沒看清咋回事...

看來低估了廣大一線刑警們的武力值啊！我還以為能看到武打片呢：「博子哥，這麼輕鬆？黑道保安呢？」

旁邊那刑警站那傻樂，博子臉一黑：「就說帶你會丟人吧，你以為拍電影呢？這夥人都是些老鄉拉幫結夥搞得，不然爺都穿防彈衣了。」

吼吧...

這仨嫌疑犯被突審一下被押走了，我倆揮別隊友又上了車。

我問他：「好酷，剛那什麼拳法？八極？」

博子邪魅一笑：「酷吧，擒敵拳。」

我：「情敵拳？」

博子：「嗯，咋啦，武警專用的擒敵拳，你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沒聽說過？」

我：「喔喔喔...擒拿的擒。」

他甩給我一看白痴又很傲嬌的眼神。

好氣喔！

一點火，他又飆起了車來。

接著我問道：「這就完了？什麼都沒感覺到唉，這也太常見了吧，那我寫個什麼勁？」

博子：「傻了吧你，B組剛才應該把賊窩掏了。老哥這就帶你去欣賞欣賞，剛那都不叫事。」

不一會兒，我倆就到了賊窩。

北京誆錢的營銷窩子我見過很多，要麼啥也沒有，要麼租半層裝修的有模有樣，吸引人定心看，但武漢這賊窩呢...

還真就是個窩。

租了七八間房，一間3-4人住，各種設備還挺齊全，辦公住宿一體化。博子哥先帶我見了一現場管事的刑警：「唉，老劉啊，這我半路收的新徒弟，有點蠢蠢的屁都不懂，沒辦法，老李硬給塞的，他要是講了什麼蠢話你就當沒聽見啊。」

老爺作了什麼孽啊我？我明明懂的可多辣！！

我：「劉隊您好，剛轉這科師傅就帶我出來了，話可能有點多，遺傳，您見諒見諒。」

老劉：「遺傳？哈哈，遺傳X博的嗎？你這徒弟有點皮癢啊。說你話嘮呢，X博。」

博子也在那樂，帶我進間屋子，指著一設備就開始介紹起來。

「這玩意就我跟你說的號碼終端轉換機，現場若沒這東西，這些個騙子根本就不認。嘿，放下，別破壞現場啊，這東西挺貴的。」

老劉投來一個懂他的眼神，走了...

博子：「其實現代詐騙，都有專業團隊做後台技術支持，伺服器在國外，叫語音網關，負責改號碼和做山寨網站。」

我：「那是怎麼查到這裡的呢？IP？」

博子：「別傻了，IP那麼好查，破案率還這麼低！？我們有白客，人家有黑客，技術支持你懂嗎，那可是付了大筆傭金買來的。錢吶，小夥子！錢！」

他順手打開一抽屜，裡面滿滿一堆身份證、銀行卡、電話卡。

博子：「瞅見了吧，單這個小組就有這麼多。騙完一單大的，一張銀行卡和電話卡可能就棄用咯，非常難鎖定。而且時常換窩子，鬥智斗勇啊，一群狗雜種。」

博子拾起桌上一張銀行卡遞給我看：「現在更難了，直接轉賬到境外再取款。你查一個案子需要跟移動、銀行、外交還有外國佬機構協調作戰，無形中增加了溝通成本。」

我：「一般破案要多久？」

博子：「立案，這個一天之內，偵查出線索，大概一兩個月，到破案，起碼三四個月。而且，我們這些一線破案人員可沒偷懶喔。」

我：「要這麼久啊...怪不得千元以下的破案率那麼低。」

博子：「你以為我們想啊，報案報的那麼遲，破案機會稍縱即逝，許多根本來不及調查蛛絲馬跡就沒了。這些犯罪團伙都有反偵察手段，幾乎不留罪證。」

他找人問了開機密碼，打開一個文件夾，幾乎上月以外的罪行全被銷毀了。

博子雙手一攤：「咯，比如說報案人說三個月前被騙了20萬，你看鬼知道這筆錢被誰捲走了？我們只能按剩餘記錄把錢還回去。」

我：「如果有多的呢？」

博子：「沒有多的，高層都把錢分散在國外了，能追回的都是極少數。打比方，如果這個電話小組騙來20萬，大概6萬得歸這個組，其餘歸高層和後台分。高層和底層最不好抓，抓到的那層人家吃喝拉撒一瀟洒，還剩個屁。」

我：「怪不得昨兒在知乎上看刑警大V聊詐騙案，說只能預防為主。」

博子：「切，不頂用，好多人覺得自己絕頂聰明，不裝不礙事。xxx，其實被騙的多是文化人，你信不信？」

.....

我倆蝦扯淡一會兒（其實是涉密加粗口，and交流FBI破案術...）博子電話振動了。

他接完對我說：「唉，老李說的真沒錯，你真特么是個祥瑞，走哪哪破案。」

？？？

博子：「有一高層恰好從外地回來陪他情婦過元旦，剛好就被逮住了，我得去審訊了，你自個打車回XX吧。」

！！！

「我說哥，都到這種地步了，審訊不帶我，你好意思嗎？不跟脫了褲子就給我看動畫片是一回事嗎？」

博子：「少跟我貧，搞不好就審出點涉密的東西，一不方便公開，二還會影響後面的偵查行動。」

我：「唉，真的很不過癮啊！」

博子：「信不信我給你一拳？好說不聽了你還。」

(;′?????`)：「你是人嘛你，白長這麼帥了，起碼讓我瞅瞅罪魁禍首長什麼樣啊。」

博子：「得得得，讓你瞅一眼，但你必須得裝死，屁話都不準問。」

然後呢...

本以為幕後boss會是洗白了的那種老混混，結果呢，是一文質彬彬的程序猿，三十來歲，炮了二十多歲小妞。

仙桃口音，人被逮著了神情沮喪，但說話富有邏輯，問什麼招什麼。並沒在他身上看見什麼人格魅力，像個企業中層混子。

很失望啊，我這一生看過大概十來個扛把子，沒有一個像老傅。

我就把目光移向了小妞。

小妞也沒多好看，挺清秀，但有一股子媚勁，俗話說叫風塵味兒。我這些年見過不少，眉眼中的那種淡定看破世俗，藏不住。

用人話講是，對兩性真諦早已瞭然，骨子裡不太相信別人，只信仰Money和自己。

能用宋冬野的歌詞來概括：一個有故事的女同學。

我跟博子附耳說：「我覺得這姑娘不簡單，凱子應該不光只有這傢伙，也許是條大魚。」

博子送了我一胳膊肘，跟詠春似的，那麼點距離卻叫小爺痛不欲生：「大你妹大，後面就不符合規定了，趕緊給我走。」

草了。

隔天老李給我飆一電話：「唉，你真是個祥瑞啊，妖氣十足，為了等你把任務延後一天，結果剛好就逮住了另一案子的關鍵人物。」

我：「滾，你就不能誇我有點道行？」

老李：「得，有點道行。」

我：「等等，你在說那個女的？」

老李：「嗯。」

我：「她幹嘛的？」

緊接著傳來一陣忙音...

好氣喔，這都些什麼賤人啊。

顛簸一個來回，結果也就這麼點東西可寫...說點正經的。

國家在春節期間，對犯罪分子加大了打擊力度，以期我們大家有個好年味。

這群犯罪嫌疑人共計27人將在監獄度過了。

春節是詐騙的重災區，即使有刑警們擋著仍會有漏網之魚，看完本文的朋友長點心，也提醒下父母。

他們安身立命的錢一丟，這年味就太咸了。

切記喔。

若論最有效的措施，是立即掛失銀行卡並報案，與此同時，最好安排人到網上把騙子的卡密輸錯N次，防止轉賬到國外。

在這裡，提前祝大家雞年大吉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