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興遊記

我們為什麼渴盼遠方？如果遠方的城市只是名字，它不會值得被惦記的，它一定走進過你，即使只是冰山一角。

令人盼望的東西總是不歸屬於自己，卻被自己絲絲縷縷的了解著。對它的了解是在不經意的閑聊中，百轉千回的電影劇情里，在擁有者自豪的眉眼間，在躲也躲不掉的意外夢境里。你遇見它，就像一個暗示，漸漸順著毛孔，流入心田，造訪你的精神世界，並且在那裡定居下來。獨處的時候，你會想起它，就像想起一樁尚未起筆的故事。

於是，在一個莫名其妙的間歇，我開始決定走近它，可能是受了情誼之類的慫恿，反正是一個理直氣壯的理由。紹興，就是這樣若即若離的牽引著我的。

抵達紹興已是午後，相較於蘇州，紹興更像一座古樸的江南小城，石板路鋪延的小巷，行人很少，急急的提著行李箱穿行其中，卻讓我忍不住停下來感嘆它的自然純樸，少了城市化極盡修飾的整潔，卻保有應有的規整。讓人想見生活的滋味。

來到紹興主要是想見一位友人，很難得的契機已經尋找了近3年。再次相見，熟悉的面容，儘是歡顏。相攜而行，眼前景色也無中無要，心裡流淌的明暢很是珍貴愜意。

到達當晚，便去沈園聽了越劇。我對於中國的曲藝，真的是個白痴，就連最經典的曲目也往往不知其所以然。可當朋友問我白天逛沈園，還是晚上聽越劇的時候，我竟果斷選了聽劇。人有時就是這樣啊，對於自己不懂的東西總有莫名的好感，也許是對往日的自己抱憾，也可能是對今日的自己懷揣美好的願盼，總會在某個契機的成全下，盼著自己成為一株種子，有一天能在新事物的激發下開了竅了。我對於沈園的越劇，分明一邊嫌棄自己的孤陋寡聞，一邊滿心歡喜的趕去嘗鮮。

越劇釵頭鳳，哀婉凄絕，慟人肺腑，陸遊的三聲莫，唐婉的三聲瞞，終是有緣無份，唯此恨綿綿無絕期。愛情之悲離相較友情與親情，多了一層不可言語的私密性。無論向他人如何訴說，也終解不開那層綿密的情紗，朦朧如霧，吐不盡，擦不明，只有當事二人在月明花落時兀自恍然，掩面嘆息。越劇唱腔的柔軟悠長，對於這種愛情劇目的演繹自是更添一種隱晦與纏綿。高亢之處悲痛決絕，低吟之時惆悵幽悔，讓演者潸然，聽者淚目。一曲百媚千嫵，折射起看客們個中心酸惘然，唯有自知，即使與來友相顧亦是無言。越劇的魅力讓人著迷，江南的獨特方言為越劇注入了血脈，讓它好似一方水土養育的孩子，無論曲目音階如何變幻繁複，都變不出血脈造就的格局，就絲絲入扣的滴進觀眾的心裡，讓外鄉人感受不絕的鄉土韻味。

第二天清晨的紹興，天空依然掛著江南特有的蔭翳臉，被烏雲默默地籠罩著，灰白色，將晴空隔絕。有趣的是，與北方不同，這樣的天氣配上屋頂白牆聯袂的房屋，竟絲毫不覺壓抑困頓，反而散發出淡雅的靈氣。

魯迅先生該是紹興的領路人吧。魯迅故居，三味書屋，百草堂，儼然成了紹興的地標。這三處的景色並無大異，我們也是沿著兒時對於童年時對課文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記憶拜訪此地，一路看過去，也算是盡然。只是與魯迅先生所言相宜，院里棗樹不止兩棵啊！魯迅是大戶人家的孩子，生活優渥是有目共睹的。從當日的鮑魚才一塊大洋一個，就極顯其優渥闊綽了。魯迅先生的血是沸騰的，才華是卓越的，駕馭文字的能力更是後無來者的。弟弟周作人才華不及迅哥兒，且在抗戰年代站錯了隊伍，大哥為中華青年精神覺醒而踏遍九州之時，弟弟何以反投日本人的懷抱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烏篷船和三輪車，是紹興極具特點的人力交通工具。烏篷船之旅讓我與江南的河道親密接觸。船夫是很辛苦的，等待上船的遊客排成排，船夫們就一刻也不得停歇。他們黝黑的皮膚，健碩的手臂輕輕搖著船櫓，時而雙手搖槳，時而手腳並用，這許多烏篷船就陸續穿梭在狹窄的河道，船夫們互相交換著航路信息，又互相打趣著。烏篷船駛入河道中心，我拿起相機給船夫拍了特寫，打趣地逗他笑笑，雖然他不太情願，還是略顯羞澀的抿嘴樂了，看得我也不禁笑起來。其實我打心眼裡心疼他，遊人每日一趟趟的歡樂，在他們的眼中終是漸漸變成了同河道一樣麻木的景兒了。疲憊與窄窄的河道照面，他卻只能一圈圈的搖，搖走了的時光，都凝成了日子。

紹興的黃酒棒冰，黃酒奶茶，片兒川，臭豆腐果然很好吃。尤其是臭豆腐啊，都說紹興的最正宗。吃了才知道，這邊的臭豆腐只是干炸，完全沒有湯，炸好的豆腐，就蘸著辣醬或甜麵醬吃下，鬆鬆軟軟，很酥脆，吃到嘴裡臭化為醇香，讓人慾罷不能啊！走過這麼多地方，才發現最好喝的是白水，最正宗的是原味啊，就連臭豆腐也擁有如此忠於原味的執念啊。紹興的黃酒只淺嘗了一點，的確有滋味，前味焦甜，中味有梅子的酸，後味顯出些許辛辣。總體甜辣適度，而力道絕不含糊。

有些滋味只有在旅行中就著疲憊和驚喜才能感受得到，整個紹興這座城市，無論是曲子，建築，美食還是人的脾氣，都綜合了江南的柔中帶剛的特質，這座江南的小城有著自己的獨特的脾氣和秉性。而這些可能是我們外鄉人永遠抵達不了的精神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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