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頌王子

四王爺的性格是深沉內斂的，除去他在帝位方面的野心，他在道德品格學識修養方面都可以稱得上是一位君子，待人謙沖自抑、處事剛正不阿，也頗能體諒百姓疾苦，這樣的人將來未必不是好皇帝，所以凌青苹才一往無前地搭上他這條船。四王爺唯一的不足是他的獨生愛子，小王爺，頌王子，他是四王爺的結髮之妻四王妃所生，當年四王妃因這次生產失了元氣，不久就病歿了。四王爺跟她是少年恩愛夫妻，伉儷情深，從此就將一腔深情都轉至他們孩子的身上。四王爺平日事情繁多，撫育王子的具體事務自然是府內的保姆僕人負責，因此將這位小王子捧慣成了一種驕橫跋扈不知天高地厚的紈絝子弟性格。頌王子人極聰明伶俐，但不用在正道上，善於偽裝掩飾，加上下人們都幫著遮掩，因此他在父親眼裡一直是一個比較活潑調皮的好孩子。四王爺不知道他的兒子雖才十九歲，但跟著一夥貴族子弟在外吃喝玩樂、眠花宿柳這一套全學會了，天龍幫的酒樓、賭坊和妓院他都光顧過了。這一切凌青苹自然也知道，但在所有人都緘口不言的情況下，凌青苹自然不會做那個傻子去四王爺跟前說什麼，以免影響他們父子感情。凌青苹只是交待下去：「他以後若再來的話給好生招待著就行。」

凌青苹未料到這樣一個沾惹不得的霸王卻被易天翔殺了，易天翔殺他也不是意外，只是為了一個人——水冰心。也是合該水冰心倒霉，本來她一直好好地呆在慕家莊就什麼事也沒有，可她那天出去了，出去以後就被頌王子撞見了。頌王子平日見多了那種主動獻媚討好的庸脂俗粉，乍見水冰心這種清新自然的小家碧玉立即就被吸引住了。從來對女人他都是看上了就要弄到手，水冰心已有婚約在身豈會再做他顧，再說水冰心也看不上這種紈絝子弟，她嚴正拒絕了，可頌王子豈會那麼容易罷手。

水冰心不是那種惹事之人，她武功有些末，但只足以對付那些不懂武功的人，防防身，她無殺人之心，本也不想理那個醉鬼，可是那個醉鬼一直在糾纏她，她只推了他一下，對方倒地，然後就死了。水冰心一直強調她沒有殺人，可大街上這麼多雙眼睛都看到了她將人推倒致死。捕快來了，驗屍的仵作也來了，他們也一致判定水冰心為殺人兇手，捕快們要將水冰心抓去下大牢，一副鐵鐐銬向水冰心靠近，水冰心不願坐以待斃，她本能的反抗了，可那些捕快的力量更強大，只三招就將水冰心制住了。

慕雲峰聽到庄丁稟報後趕緊去了。水冰心先前已受過一番盤問了，見他來了一直在拚命搖頭道：「人不是我殺的，我只輕輕推了他一下，若他不攔著我不讓過去，我連推都不會推他的……」她的心情很激動，說話也就沒什麼邏輯，輕輕推一下怎麼會將人推倒呢？而人倒地，腦袋磕到地上是可以致死的，她拿不出任何證據來。她只是主觀上相信自己沒有殺人。慕雲峰相信水冰心不會故意去害人，但若真的是她誤殺的她也應該接受懲罰。

「我們要將人帶去秉公辦理了，請不要妨礙!」幾個捕快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等著抓人，慕雲峰在心裡思忖著要不要將水冰心強行救走，只是此時救她走了去哪裡呢？不說慕家莊他放不下，讓水冰心一輩子頂著個殺人犯的名聲她怎麼生活呢？目前看來只有先暫時忍耐一下，之後在謀良策救她出來。

水冰心見慕雲峰好像真的有意按對方所說任她被人帶走，拉著他的袖子懇求道：「我不要跟他們去，他們一個個都兇巴巴的，肯定會折磨我的，你現在帶我走好不好？」

慕雲峰見她說得可憐，心中一軟幾乎就要答應，但又轉過念頭一想她小小一個女孩子知道什麼輕重，這樣一逃不是坐實了殺人罪名，以後就永遠不能光明正大地生活了嗎？

他柔聲勸道：「你放心，我不會不管你的，你先跟他們回去，我立即就去找線索，我保證一定接你出來。」

水冰心捨不得拋下這根救命稻草，追問道：「那是多久呢？三天嗎？」見她這副樣子慕雲峰不忍再讓她失望，撒了個善意的謊言，點了點頭。水冰心被帶走時邊走還邊回頭看慕雲峰。

慕雲峰剛才說三天就可讓水冰心回來，其實只是寬慰她，自己一點線索都沒有。望著水冰心遠去的背影，見她還不時地朝自己回頭望，可見她對自己的信賴和期盼。他站在大街上發了會呆之後決定先去了解一下情況，他向附近幾家擺攤的小販打聽，他們說的和水冰心都差不多，都說沒見那個小姑娘拔刀動掌的，對方就突然倒下了，身上並沒看見留血。慕雲峰聽後只覺得蹊蹺。

那人確實不是水冰心殺死的，可沒人聽她申訴。自上午被關進來起她一口水都沒喝，這裡的人沒有刑虐她，慕雲峰也派人送了吃的來，但她什麼東西也吃不下，她真切地體會到了父親所說的江湖險惡，當晚頌王子就出現了，他坦白了這一切都是他布的局，水冰心想出去的話只有向他妥協。其實他不知道，他自己也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那是些被慕雲峰收拾過的人，他們沒能力當面跟慕家莊硬幹，於是就買通頌王子身邊的人先幾日就在他耳邊吹慕雲峰的未婚妻多麼的特別，然後又暗中策划了那次偶遇。果然他就看上了水冰心。

頌王子這樣的人已經習慣了受人追捧和事事遂意，心中既無王法，也無對蒼天的敬畏，在他的觀念里，自己尊貴的身份是萬事皆能的。水冰心聽著他得意的敘述，憤怒了，罵了起來：「你這個壞種，壞蛋！小心遭報應！」她很少罵人，所以也罵不出什麼花樣來。這對頌王子根本未有任何威力，他走過來隔著柵欄蹲在水冰心面前：「本王子就是王法，除了我任何人都救不了你。」水冰心極其厭惡這種人的嘴臉，不想理他，她相信慕雲峰有辦法救自己出去。頌王子知道她在想什麼，不屑地道：「你那未婚夫敢來救你的話就不會任由你關進來了。」這讓水冰心的心一沉，但比起來她更不相信眼前這個人。頌王子：「不信的話，你等著看，看他三天後能不能接你出去。」

慕雲峰本想著從死者家屬這裡下手，看能不能和他們達成某種私下補償的方式。不打聽還好，一打聽他心中的希望去了大半，死者是當朝三品大員李大人的小兒子。這些官員們有錢有勢，水冰心怕有苦頭吃了。慕雲峰後悔讓那些人將水冰心帶走了，但事已至此只有盡量補救了。他去了李大人那座闊大的府上去拜訪，直接吃了閉門羹，門房連通報都不給通報。「這些個官就知道擺譜。」你慕雲峰武功再高，也無辦法。慕雲峰只得再回過頭去找事發之時的幾個目擊者，怪得很，這些人竟都找不到了。慕雲峰極想托個人去打聽一下水冰心現在怎麼樣了，但竟沒一點門路，他的朋友裡面沒一個跟朝廷有關係。

與此同時，另一個人也在關注著水冰心這件事，易天翔，他所處的位置看得更多，也就更加有理由懷疑這是個陰謀，他直接去向凌青苹證實：「是你嗎？」凌青苹一聽水冰心這個名字心中立即不爽，回道：「我早說過慕家莊得罪的人很多，此刻輪不到我出手。」易天翔相信了，接著道：「我想去救人。」凌青苹不高興了，故意正話反說：「去呀！又沒攔著你。」易天翔也聽出了她語氣里的譏刺，他知道凌青苹的敵人是慕雲峰，而水冰心作為他的未婚妻子自然而然被凌青苹歸為「敵人」那一類，她想看水冰心出事慕雲峰受打擊的樣子。但在易天翔那裡慕雲峰是慕雲峰，水冰心是水冰心，慕雲峰的事情水冰心都沒參與，她只是個幾乎不會武功的善良女子，他要救她。

易天翔直接去劫獄了。他心中早已沒有太多的是非正義觀念，做事從來都是憑自己的心，只要認為自己該做的就行，別人的看法他根本不在乎。在他看來，別說水冰心是沒殺人，就是殺了也沒什麼大不了，這江湖誰手上沒兩條人命，反正無論如何他都要護水冰心周全。再說他從小在凌青苹身邊長大，官場中那種黑暗情況他是知道的，所以當他一聽說水冰心被抓進刑部大牢，他就無法袖手旁觀了。

易天翔本來只打算救人，沒想過要殺了頌王子，他知道凌青苹跟四王爺的關係，天龍幫許多事還得仰仗著這個大靠山，但頌王子竟然偷襲，他在後面悄無聲息地刺了易天翔一劍，同時他還讓手下人使出所有的飛鏢暗器，如此卑劣無恥的行徑讓易天翔憤怒了，他反手一劍就將頌王子砍倒了，當時人死沒死他不知道，也顧不上，將水冰心救出來後負在背上就衝殺著逃出去了。

凌青苹先前完全未想到易天翔真敢沒得到她首肯就妄自行動，她只是出於對四王爺之事的熱心，去幫忙的，但她在打鬥現場拾到一樣東西，一塊小汗巾，她多次在易天翔那見到過，她就知道事情是誰做的了。

凌青苹真是恨得牙痒痒，都說了不要管了，可他偏偏要去摻合，為了這麼個不相干的人捅了個這麼大的簍子，四王爺若知道的話，他們兩人都要吃不了兜著走。凌青苹心裡又生出一層妒意來，她的眼睛裡都要噴出火來。「他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可如今卻胳膊肘往外拐，這個吃裡扒外的畜牲！」此時易天翔若在跟前的話，她絕對要甩他幾個耳括子，讓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可凌青苹畢竟是凌幫主，不是愚昧無知的鄉野村婦，再冷靜下來一想，就知道自己這是在發蠢了，不說易天翔平日里在生活上給她的陪伴，這幾年來他一直努力給替她賣命，數番替她犯險，忠心耿耿地執行她交待的任務，你凌青苹如今幫主的地位有一半是他易天翔的功勞，就憑他做的這些早已賺夠了他日常生活的吃穿用度。憑他這身本事到哪裡去都能換得到一身榮華富貴，可他仍無怨無悔地守著你凌青苹。凌青苹從他那裡榨取了多少，她自己心裡是清楚的。如今他豁出性命去救自己的救命恩人，這份膽量與情義，凌青苹自問自己有嗎？答案是否定的，這些年來她都習慣了江湖上的忘恩負義，正是因為這樣，她更加明白易天翔的可貴，以前她一直以為這樣的情感都應該是她一個人的，現在她才知道，不是，或者說她不配整個擁有。

這種思考讓凌青苹很不喜歡，可她又不得不想，因為易天翔的性命還捏在她手上。最後她終於做出決定了，要她將易天翔供出來，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