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25人中就有一位聯覺者：嘗到顏色、看見氣味、摸到味道...

刀子不割在自己的身上，就永遠不知道有多疼。

人們總是形容這人間冷暖自知，並埋怨著哪有什麼「感同身受」？

不好意思，還真有。

在美國馬薩諸塞州綜合醫院，一位名為薩利納斯（Joel Salinas）的醫生，就擁有一種能「感同身受」的「超能力」。

就算自己沒有親身經歷，他還是能感受到病人的痛楚，彷彿自己也患了同樣的病。

每當他看到別人痛不欲生，他的大腦也總會讓他自己的身體重現這種感覺，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例如看到別人挨了一記耳光，他自己的臉頰便會感到陣陣刺痛。

而看到病人被割傷留著血的傷口，他也能感受到自己同一個部位在隱隱作痛。

在2008年，他還第一次親眼目睹病人的死亡。

那時，他甚至會不自主地感到一種「毛骨悚然的寂靜」。

「我的身體彷彿變得空洞虛無，就像一隻癱軟的氣球」。

之後，他便跑到洗手間狂吐不止。

只有遠離現場，不再看這些大場面，他才得以恢復正常。

不過，這種幾乎能完全感知他人痛苦的「超能力」，也恰好成了他當醫生的一大優點。

首先，更能理解病人的痛楚，使他對待病人總能有超乎常人的耐心。

而當病人對自己的病情描述時，他也能更準確地理解這是怎麼樣一種痛苦經歷。

有的時候，他甚至還能描繪出病人自己無法表達的感覺，這便更有利於病情的判斷。

其實在英劇《黑鏡》里，就曾出現過類似的橋段了（靈感來源有可能是薩利納斯醫生）。

一位男醫生因植入了痛感晶元，並通過頭罩式腦機介面，獲得了感受病人痛苦的特殊醫療能力。

這樣，他就能對病人的病情作出快速且準確的判斷，以此爭分奪秒地救治病人。

不過，薩利納斯的特殊能力，可不是什麼科幻情節。

因為身為醫生，薩利納斯也患有一種極其罕見的疾病——「鏡像-觸覺聯覺」（mirror-touch synesthesia）。

所謂鏡像聯覺，簡單來說就是一個人能如「鏡像般」重現另一個人所經歷的感覺，如觸覺、溫度等。

薩利納斯能夠感覺的是觸覺，所以也叫「鏡像-觸覺聯覺」。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鏡像感」？這與神經科學中的概念——「鏡像神經元」密不可分。

雖然「鏡像神經元」是否真實存在尚有爭議，但這卻能很好地解釋「鏡像聯覺」這種奇怪的現象。

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一種「鏡像神經元」，它們分布在腦的前運動皮層和其他區域。

當我們觀察別人的行為舉止時，鏡像神經元便會被激活。

所以說，我們每個人都有「感同身受」的能力，只是程度比較弱而已。

而這也與我們常說的「共情」能力有關。例如看到別人襠部遭重擊，那酸爽是男人都無法直視。

不過，薩利納斯的情況就比較極端了。

他能將人類這一基本特徵運用到極致，併產生近乎真實的觸覺感受。

有時這種感覺的出現，甚至還讓其本人懷疑，這就是自己的親身經歷。

一般情況下，當某種感覺被刺激時，導致的不相干感官反饋，都被稱為「聯覺」（synesthesia）。

幾個世紀以來，人們就已經發現一些人的不同感覺能夠串聯在一起了。

如有的人看到數字或字母時，能看到其自帶的色彩。

這也被稱為「字形-顏色聯覺」（grapheme-color synesthesia），例如0是棕色、1是青色、2是紫色...

所以問1+2等於多少時，在擁有「字型-顏色聯覺」的人看來，答案或許等於磚紅色。

因為數字3給他的感覺正是磚紅色的。

與此類似的，還有人能在辭彙里品嘗到味覺、有人則在音樂中看到色彩的狂舞等。

據統計，這種千奇百怪的聯覺至少超過80種，幾乎無所不能。

此外大規模的調查中也顯示，每25個人裡面，就至少有一人擁有一種聯覺能力。

而且聯覺者只要擁有一種聯覺，也會有更大的幾率（50%）擁有兩種或多種聯覺。

例如薩利納斯醫生本人，除了擁有「鏡像-觸覺聯覺」外，他還能在字母和數字中看到顏色。

其實聯覺現象最早是由達爾文的表弟弗朗西斯·高爾頓（Francis Galton）於1880年首次提出。

當時，他在《自然》雜誌上發表了文章，描繪了一些與色彩有關的聯覺。

但一個多世紀過去，人們依然對此嗤之以鼻，認為這不過是臆想或服用致幻劑*所致。

註：服用了致幻劑如LSD等，其實可以造成一種類似聯覺的迷幻效果。但是這種聯覺並不是固定的，幾乎每次服用都有不同的聯覺體驗。這也是為什麼經常有藝術家喜歡服用致幻劑去尋找所謂的靈感。

不過，不理解也尚算情有可原，畢竟光憑聯覺者的口述，確實難讓人心服口服。

試問有人跟你強調，咖啡喝起來是「紅色」的，小提琴拉奏出的C大調是「冰淇淋口味」的，你會真當回事嗎？

直到著名神經學家拉馬錢德蘭，設計出了一系列巧妙的實驗。

這才證明了聯覺者並非胡說八道，原來這令人難以置信的能力是真實存在的。

這種實驗也叫「跳出試驗」，簡單來說，就是在一片相似元素組成的團中，找出其中的不同。

如下圖，已經告訴你這堆均勻分布的數字5中，埋藏著若干個數字2。

受試者只有0.5秒時間觀察，就會被要求選出，數字2組成的幾何圖形是圓形還是三角形。

如果受試者是數字-顏色聯覺者，便能瞬間給出答案。

因為在他們眼裡，2和5是呈現出不同色彩的。

他們一看就能看到「跳出」的是什麼幾何圖形。

經大規模試驗顯示，聯覺者有高達90%的正確率。

而那些沒有聯覺的正常人，就沒辦法做到了，準確率只有50%左右，等同瞎猜。

這樣的結果表明，有顏色的數字是真實的感覺，並非捏造。

既然聯覺是真實存在的，那麼它是如何誕生的呢？

雖然目前為止，其背後的神經機制還不甚明確。

但科學家認為最靠譜的解釋是：處理不同感覺信息的通路間，發生了異常的神經聯接，便產生了聯覺。

舉個例子，最普遍的一種聯覺是「數字-顏色聯覺」。

原本看到一個數字會刺激你的字形辨識中心，但你的色覺中心也同時作出了反應。

於是便出現了「數字3是粉紅色」的聯覺。

而且，在人類大腦中，色覺中心與字形中心也靠得非常接近。

這也能解釋得通，為什麼最普遍的聯覺為「字形-顏色聯覺」，因為兩個區域更近也更有利於發生異常的神經連接。

利用核磁共振進行的研究，也可以印證這個假設。

當看到數字或字母時，對於正常人來說，大腦中與形狀處理相關的皮層區域就會被激活。

但如果受試者是聯覺者，除上述區域外，其與顏色認知相關的V4區域也會同時被激活。

其實如果不考慮尷尬或正常人的嘲笑，聯覺的優勢還是非常大的。

而且絕大部分聯覺者，都非常喜歡這種特殊的能力。

首先聯覺顯然與藝術創造力有關。

一項調查結果發現，在84名聯覺者中，就有26名是職業畫家、作家或音樂家等，還有44名為技藝精湛的業餘愛好者。

這也很好地解釋了，為什麼總有藝術家總喜歡通過服用致幻劑來獲取靈感。

如著名匈牙利作曲家Franz Liszt在指揮樂團時，曾有過一段詭異的喊話：「噢，拜託，先生們，如果你們樂意的話，可以稍微偏藍一點。」

一開始大家都覺得這位作曲家在講什麼古怪的冷笑話。

但久而久之，他們就習慣了Liszt這種用顏色來表達音調的方式。

還有梵高、Lady gaga、瑪麗蓮·夢露等都擁有不同程度的聯覺能力，數不勝數。

除了與藝術相關，聯覺也被認為與智力等天賦有關。

例如被稱為腦人「brian man」的天才丹尼爾·塔曼特（Daniel Tammet），就擁有極其豐富的聯覺能力。

他精通10國語言，僅用一周就基本學會了冰島語，還有著極強的計算能力和記憶能力。

此外，他還一直保持著圓周率背誦的歐洲記錄（22514位）。

在他腦海里，圓周率不過是一坨巨大的色塊。

他只需要將色塊轉化為數字，就能輕鬆念出來。

計算兩數相乘時也是同樣的原理，他腦海里同樣會自動出現圖像答案，根本不需要思考。

回到文章開頭的主角薩利納斯醫生，其實他也同樣擁有這種能力。

所以從小，他的聽力與拼寫等測試，總是比別人快得多。

而「鏡像-觸覺聯覺」，對薩利納斯而言，更是一份「天賜的禮物」。

雖然有時過於敏感會造成一些困擾，但只要不進手術室，就基本不會影響到他的日常生活。

而且，這種能感知病人痛苦的能力，甚至還成了他最大的優勢。

不少找他看過病的病人，都形容這是自己一生中最舒適、最美好的尋醫體驗。

而這一切，都讓薩利納斯醫生感到莫大的欣慰。

*彩蛋時間：

想必大家肯定好奇一個問題，薩利納斯醫生在看性感畫面時的感覺是怎樣的？

答：「感覺確實更鮮明，電影也不再僅限於銀幕，更像是夢境或是虛擬現實」。

在字形-顏色聯覺中，單詞中26個字母會呈現不同顏色，那麼漢字呢？總不能常用漢字幾千個都不同顏色吧？

其實中國人的字形-顏色聯覺者眼裡，漢字的偏旁或部首等（不嚴格遵循）會表現出不同色調，如下圖。不過基於漢字改良的日語就沒有那麼幸運了，目前還未發現此類聯覺者。據猜測是因為日語使用的是平假名和片假名（表音符號），並不是基於字形建立的系統。

*拓展閱讀：

關於拉馬錢德蘭教授的另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