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記憶：我和我的小夥伴在屠宰場看殺豬

童年記憶：我和我的小夥伴在屠宰場看殺豬

清晨，天剛蒙蒙亮，離我家不遠的屠宰場便傳來了豬的嚎叫。嗷——嗷——嗷，長一聲，短一聲，聽起來甚是慘烈。好在嚎的時間不長，它如同鬧鐘準時將人們從睡夢中叫醒，有孩子上學的人家適時打開爐門，準備燒早飯。

節假日前夕，豬肉供不應求，屠宰場常常下午加班，逢到不上課，我和家門口幾個小孩便結伴到屠宰場看殺豬。

聽老人說，屠夫也有祖師爺，他們信奉殺豬出身的樊噲和張飛。屠夫天天殺生，難道不怕來世遭報應？他們自有一套消災避禍的招數！當屠夫進刀時，嘴裡往往冒出四個字：「來世人生。」意思是說，你這輩子命不好，閻王讓你投了豬胎，只好任人宰割，今天我把你殺了，來世你可以轉投人胎，不會再遭殺生之禍。這既是屠夫的報歉之意，也是對豬的祝福。殺豬講究「一刀清」，即一刀殺死，否則不吉利。通常，屠夫上門替人家殺豬，刮毛時，總要在豬頭上留巴掌大一塊毛，尾巴尖上留一小撮毛，等到燒香謝過天地之後，才能颳去頭尾留下的豬毛，寓意「有頭有尾」。

從小見過的屠夫，個個膂力過人。面對死亡，笨豬也會作垂死掙扎，眼見得同伴紛紛走向屠宰場，群豬在圈裡急得團團亂轉。屠夫走過去，一把撈住一條豬腿，順勢將它摔倒，然後，一人揪住雙耳，一人拽住尾巴，猛一使勁按在豬凳上，手起刀落，尺許的尖刀便刺破氣管、血管，肥豬剛嚎到一半，便一命嗚呼。豬血放在盆中，可以食用，也可以作漆傢具的底料。夏天，漁民將它買回去浸漁網，曬網時四周奇臭無比。

街坊有位壯漢，諢號三林子，屠夫出身，光棍一個，高喉嚨大嗓門，說起話來聲若洪鐘，平時沒有豬殺，便給人家挑水謀生。他人高馬大，打起號子震天響，水桶也比人家大一圈，人家一擔水三分錢，他要四分，每天掙個塊兒八毛的不成問題。錢到手，食到口，他嗜酒如命，掙兩個小錢當天就送進酒店和熏燒攤。

有一年臘月，我有幸目睹三林子屠夫風采，其情其景至今歷歷在目。大鐵鍋架在三塊大石頭上，鍋膛里木柴燒得嗶嗶剝剝響，水不一會就開了。這邊剛把開水倒進特製的大木盆，那邊三林子三下五除二已將大肥豬給解決了。等到豬血放凈，三林子抓過豬後蹄，掏出小刀在蹄腿間割一小口，然後用長長的捅條插進去，在皮肉之間一陣捅，抽出捅條用嘴往裡吹氣，一會兒豬身變得渾圓，用小麻繩將口子一紮，儼然成了皮筏子。將「皮筏子」放入大木盆里左翻右滾，隨著刮刨上下翻飛，豬毛很快褪得乾乾淨淨。此時，三林子全身已大汗淋漓，頭上直冒熱氣。

白生生的肥豬吊在掛鉤上，馬上就要開膛破肚子。三林子將尖刀咬在嘴邊，雙手在油膩膩的衣服上擦擦，一刀下去，白花花、熱乎乎的板油露了出來，三林子順手操刀割一長條約二兩板油放入口中，一仰脖子便吞了下去。我見了簡直目瞪口呆，過後請教了好幾位老人，才知道它的專業名詞：頭刀肉。有口福的屠夫可盡情享用，大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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