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不哭！對不起！

每當周六周日或節假日，患者量就會成倍增加，昨天是周六，忙了一天，臨近下班，一位家長打電話來，說小孩剛補完課，要接小孩來複診，小孩是做矯正牙齒的，要我務必等她們一會兒，晚點下班。

我說我們要下班了，明天是周末，小孩也不上學，明天來吧！

家長說明天小孩也要補課，很幸苦的。

我說我明天中午吃完午飯在門診等你們可否？

家長說不能耽擱孩子吃午飯的時間，務必等她們來，不會耽擱太久的。

還有幾分鐘就下班了，老闆見我沒換衣服，問怎麼回事兒，在了解情況後，讓我給小孩家長打個電話，說今天有急事必須按時下班，明天來不了就下周來。

我剛撥電話過去，就聽到家長在電話里連說道歉，說路上車太多，就不去了......

既然不來了，為什麼不給我回一個電話.......

今天是周日，上午，一位女性患者複診，左上四、左上六、右下六 一共三顆牙的根管治療，我跟她預約的時間是明天，周一患者少，有充足的時間一次性完成三顆牙的根管治療。

因為她工作忙，我把周一的患者都約走了，空了半天計劃給她做根管治療，結果她爽約，提前來了，今天會有很多的正畸複診患者，還約了一個正畸初診患者，她的到來打亂了我的節奏。

先做一顆四號牙，不到十分鐘，她不耐煩了，說要知道過程這麼麻煩，她就不治了，直接補上做牙冠，還省錢！

半小時，四號牙完成，準備做下一顆，她又開始抱怨，不想治了。

初診，根她吵了三次才確定最終方案，我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趕又趕不走，非要你治！

我有些煩躁了，喊她從治療椅上下來，說：「你要是不想治了，錢我退你，直接補上做冠，」

臨走，我還補刀道：「直接補上做冠，我在病例本上寫清楚，以後要是牙齒疼了，就把牙冠拆了，重新花錢做根管治療，再重新花錢做冠」

她說：「要不還是做根管治療吧，也沒那麼難受，」

明天趕早，我幾句話把她打發走了，今天註定不會有一個好心情！

家長領著一個五歲小女孩，複診，右下乳四乳五根管治療，不是我的患者，給小女孩看牙的女醫生割雙眼皮去了，沒來，我臨危受命，翻了一眼她的病例本：右上乳四乳五根管治療未完成，患兒不配合，退費！！！！

每年，中國都會有幾個小孩因為看牙齒時發生意外而死掉，大多數是因為在看牙時不配和，哭鬧，吸入了隔離唾液的棉球，窒息而死。

為了規避風險，我們門診三歲半以下的小孩都不給看，直接往北大口腔醫院推，去吧！掛個號要半年以後.......同時為了利益最大化，凡是周六日或者節假日，只要是不賺錢的活，主要是兒牙（兒童牙科不賺錢，太費時間），小孩不配和，立馬讓家長抱下來，先給下一個患者看牙，等家長哄好了再看，哄不了就不給看了。

看著手中的病例，看著退費幾個字，我搖搖頭，打起了退堂鼓，這個孩子我怕拿不下.......

小女孩太小，只有五歲，起先還算配合，但當我去除兩顆牙齒的暫封物後，小女孩死活不張嘴了！試了幾次，好話說盡，就是不張嘴！

我轉身找家長求助，一轉身，發現家長沒在診室，在外面候診區玩手機，這家長心真大，我給別的孩子看牙，孩子的家長的臉恨不得貼到我的身上，瞪著眼看著我手中的鑽頭鉤子，生怕我傷到他們的寶貝孩子。

這個小女孩的家長倒好，把一個五歲的小孩子扔給大夫，自己在一邊玩手機，小女孩開始小聲哭，我本來心就煩，看到孩子哭就更煩了，喊來孩子家長，家長對著孩子喊道：「你好好配合，不看咱就走，別耽誤人家醫生時間，以後牙壞完了，就別吃飯了。」

我聽的出家長話裡有話，她是說我沒有耐心，確實，要是平時，患者少時，就是哄她半小時一小時都沒問題，但今天約了不少患者，要是把時間都耗在這個孩子身上，老闆肯定會有意見。我起身去接了一杯水，讓家長幫孩子把鞋子穿上，說要是不想看了，就來前台，錢退你。

家長不願意退錢，而我也不願意給小女孩看了，真不配合，浪費時間被老闆批鬥是小，要是高速旋轉的車針傷到小孩任何地方，或者吞個棉球，這些都是我所承擔不起的。

一位新來的女醫生去哄了哄躺在牙椅上哭的小女孩，然後跑過來，拉著我的袖子讓我去給那個小女孩看牙。

我喝了一口水說道：「這個我看不了！讓小孩下來吧！後面還有患者等著呢！」

女醫生說：「你再試試，小女孩挺可憐的，才五歲，滿嘴的壞牙！」

『可憐的人多了去了......』我頭都沒抬道。

「這個小女沒有媽媽了，那個是她的嬸嬸！」女醫生才入行，很像那時的我，每一個醫生，都是宣過誓的，我們中的大多數，來時手中都提著一盞壺......

六號牙醫初行醫，帶教老師給一個十幾歲的小孩補六齡齒，深齲，去腐質未凈露髓，家長覺得保神經太貴，選擇殺死牙神經，我愣是心疼這顆牙齒半天，不停地在老師面前念叨那顆牙齒，最後老師還是進全力去保了那顆牙齒，我現在知道老師為什麼選這個費力不討好的方案了。（保牙神經的方案的成功率和費用方面容易和患者產生糾紛，殺死牙神經更有把握，後期修復還可以收一筆客觀的費用）。

當我知道這個五歲的小女孩沒有媽媽以後，心裡還是很不舒服，本以為早已練就了鐵石心腸，竟也如此不堪一擊，我放下水杯，拿了一副新的手套......

門診裡面，一如既往的忙，診室里是滿的，候診區坐滿了人，小女孩的嬸嬸依舊在候診區玩手機，診室里只有我和這個哭泣的小女孩，她敏感，害怕我手中的一切，她害怕所有尖尖的東西。

「哪個是左手？」我試著分散小孩的注意力。

小女孩搖搖頭，仍然在哭，但是不鬧，只是流眼淚，也不出聲，十分安靜。

我指指她的左手說道：「這隻，這隻手是左手，要是一會兒你疼了，把這隻手抬起來，你一抬手我就停下來，好不好！」

小女孩點點頭，小聲說道：「輕點！」

我跟小姑娘講蟲子的故事，小蟲子是如何鑽進牙齒的，講蟲子的樣子，大小，顏色，講蟲子的一家，讓她看蟲子拉的臭臭（取出的腐爛的牙神經）。

好啦！牙齒補上了，我拍了照片給她看，今晚，蟲子沒有地方住了，它們不會再爬進你的牙齒，不會再在夜裡咬你......

要不是我當時戴著手套，真想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水，要不是避嫌，真想抱抱她，摸摸她的頭，誇誇她......她才五歲啊!!!以後要有多少路需要自己獨自走過。

一天很長，晚上十一點了，明天還要上班，不寫了，很多時候，真覺得學醫挺操蛋的......

無力懸壺，不談濟世，對不起，我只是個牙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