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活得這麼明白

04-28

城裡有家特別出名的螺螄粉店。出名到什麼地步呢，幾乎每一個在這裡念過書的同學畢業之後，回到家鄉吃一碗這個店螺螄粉，發個票圈說一通情懷，已然成為政治任務。

可是很少有人關注過店子的老闆娘。

這是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跟你見過任何一個波浪頭的胖阿姨沒有什麼區別。她真的很胖，坐進收銀台的時候，能把它填滿。之所以能跟她搭上話，是因為我的媽媽跟她在同一個廣場跳舞。

對，革命友誼。

每次我媽跟我形容她跳舞的樣子，我都忍不住。我媽調侃的說，一塊飄著螺螄粉香的四方肉，成了精似的。

她是一個喜怒俱在臉上的人，跟店裡的員工大聲的說話，內容大多是螺螄粉湯的底料太濃或者太淡，昨晚大晚上來吃粉的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有多滑稽。時常她也會自己去煮粉，你能從她一舉一動里覺得，她對螺螄粉是認真的。這種認真跟她大大咧咧的形象格格不入，以至於那專註的樣子被我記住，心裡多了些把她從俗人堆里區別開來的加分項。她女兒給她買了個I PAD，從此以後她在收銀的時候跟老顧客們拌嘴的內容，變成指著劇里的腦殘一頓抨擊——但是並不妨礙她看得津津有味。

有一次我去照例來個一份，她突然眼裡放光，興緻盎然的問我，「你說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什麼？」

當我冷靜的聽完這句話，心裡已經顫的厲害，我要跪了。我實在接受不了，今天是怎麼了，臭酸菜罈子里飛出一隻鳳凰來了么。

好賴是，我讀過飛鳥集。

可我實在對她說不出口，那句你在我面前卻不知道我愛你。我也知道她是看到某句腦殘劇里的台詞了。於是我說，不是生與死？

她說，放他X的屁，你讓他死一個看看。

她驀地便激動起來，像是情緒突然到達一個峰值，就要噴發而出似的。

然而她卻突然壓抑住，我看到她嘴角抽動了一下，似乎想到些什麼，欲言又止。接著頹靡下去，什麼都沒說，繼續看劇。

不是每個傷口都能給人看的吧，我想。

她是一個會計老阿姨，面容和藹，眉眼帶笑。

我最好奇的是為什麼她從來都不騎電瓶車，她的坐騎是一輛鐵鏈盤子噼啪作響的老式自行車，修了又修。後來問了才知道，人家管這當鍛煉身體。

她是真正意義上的左右逢源，八面玲瓏那種人。她跟誰都能在兩分鐘內打得火熱，給人一種久違的如沐春風的體驗。不過不難理解，在這個行業摸爬滾打幾十年，會計從來就不是一個跟賬目打交道的職業，就像醫生的最大敵人從來就不是病毒本身。在國家稅局和手握重金的老闆中間遊刃有餘，已經不用再過多描述。而神奇的是，我翻了翻她的朋友圈。

我一直在想，我認識的所有的那個年紀的阿姨，他們的人生到達這個階段僅存的四件大事都是：孩子，老公，關節炎，「快來看啊，XX病終於被美國專家攻克了」。偶爾的姐妹聚會，也是不痛不癢的回憶，倒倒苦水，吹吹子女，明裡暗裡笑話對方生活里的短。接著就是每次見到她，她的第一句台詞都是：我剛從XX回來，準備去XX5日游。目光炯炯有神，精神錚錚有力。順便說一句，阿姨的兒子念大學，而丈夫早已經不在了。

每次她眉飛色舞的跟我描述著哪裡的風景如何如何的時候，我總是想起這樣一次對話，那天我問同學：打球去不。

他說，打什麼球，我都老了。

我突然腦補這樣一個畫面，阿姨帶著她標誌性的笑容，輕蔑的對我說，嘿，小夥子，你有frestyle嗎？

自由的靈魂從不老去。

按照時下的說法，他應該是一個屌絲。

二十五的年紀，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他曾托我給他找個女朋友，我把他照片一發，姑娘就沒了動靜。他矮，胖，臉大。他真的很矮，很胖，臉很大。像功夫足球里的林子聰。我曾經跟他開玩笑，一看到你，我就想起精忠報國來。他笑笑，說我X，又損我。他很能開玩笑，在男生堆里風評很高，人緣也特別好。

他跟我說過一次追女孩子的故事，把人家姑娘約出來，姑娘害羞，說帶兩個舍友吧，他尋思著這哪能招架得住，他也帶了幾個舍友。

後來到場不下十個人。

他說，約會給我搞成聯誼吃飯，跟聚餐有什麼區別。我那天差點被他請我吃的那碗粉噎死。

但是他無所謂，他對人生的豁達和理解，我很少在別人身上看到過。他來自一個大家庭，他爸爸是大哥哥。為了供弟弟妹妹們讀書，他父親放棄了很多很多，回到農村務農，照顧老人，後來他的姑姑叔叔們小有出息，而他們之間的骨肉親情，是讓人眼紅的。每每說起這些，他總是說，「我要成為我爸爸那樣的人」。

他不浮誇，不造作，對於談戀愛的事也從不上心，他相信緣分到了總會來的，急也沒有用。「人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找准自己的位置」，很多人大概都知道這個道理，但是在燈紅酒綠推杯換盞里，嫉妒卻使人幾乎學不會它。他很喜歡小孩子，特別喜歡。與之相對應的是，他似乎很招小朋友喜歡，而我一直相信，一個人有沒有愛心，孩子們是最能直接看出來的。

他給陌生的孩子買過氣球，哄隔壁家的孩子比他們家大人還有耐心。每次我看到他跟孩子聊那些不著天不著地的天，聽著小朋友們天真浪漫的笑聲，我會覺得，他才是個男神。

很多年前我跟他一起看《肖申克的救贖》，他說，完了，我肯定跑不了。

我說為什麼？

他說，得多大個洞我才出的去呀。

我深深地記得《肖申克的救贖》里的兩句台詞。

生活可以歸結為一種簡單的選擇：要麼忙著活，要麼忙著死。

以上是第一句。

這是第二句。

希望大家都能，找到自己最好的樣子。

個人公眾號：後青春期文學社。

一個安靜寫文，不喧嘩的地方，特色是每周五會推一首原創詩作。

希望大家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