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痛,等待命名
比昂(Wilfred Bion)是後期克萊茵(Melanie Klein)學派中一位重要的臨床心理理論家。他對精神分裂和重度精神疾病患者的精神分析理論做出了重大的貢獻。我今天想著重來談談比昂所說的無名的痛(nameless dread)。.之後我會提供兩個我們日常生活中的例子。
首先,我來說說什麼是無名的痛,比昂在《從經驗中學習》(Learning from Experience)中說道:
「The breast is felt enviously to remove the good or valuable element in the
fear of dying and force the worthless residue back into the infant. The infant who started with a fear he was dying ends up by containing a nameless dread.「(Bion, 1962, p. 96)
「乳房被感覺為是在嫉妒地剝奪死亡恐懼中好的或有用的元素。乳房並將剝奪後的,無用的殘留物強迫性地塞入嬰兒體內。嬰兒原本的死亡恐懼最終變成了一個無名之痛」(比昂,1962年, 第96頁)
比昂在這講的不全是外部世界,他是在講嬰兒內外世界的溝通。無名之痛起源於我上次談到的寄生性母嬰關係(parasitic mother-infant relationship)(參考《媽媽,我為什麼要自殺》)。嬰兒向母親表達(哭,咬,鬧)它內心的對死亡的害怕(嬰兒非常恐懼因為它沒有辦法獨立與死亡抗爭,它需要媽媽的保護)。一個在潛意識裡被嫉妒情感所支配的母親/乳房在嬰兒內在世界是具有剝奪性的。對死亡的理解其實是嬰兒與現實鏈接的重要的一步(所有人都是會死的,自己也會死的)。一個好的媽媽能容納嬰兒對死亡的恐懼,並返還一個無害的,溫柔的對死亡的感知理解。一個壞的媽媽不但不能理解嬰兒對死亡的恐懼,反而把解體分裂的,潰爛的死亡恐懼返還給嬰兒。之後,嬰兒不能消化理解它對死亡的恐懼。這個無法消化的恐懼被嬰兒感覺成一個不能被命名的痛苦與恐懼。
我在這講的是嬰兒前語言期(pre-verbal)與母親的情感溝通。換句話說,媽媽做什麼,說什麼並不重要。壞媽媽在孩子面前改變自己的肢體行為和語言行為是徒勞無功的。真正的改變需要提升媽媽自己對痛苦理解與容納的能力。只有一個能承受自己痛苦的母親才有希望幫助孩子理解他/她的痛苦與恐懼。有些媽媽與生俱來就有這個能力因為她的父母無形地賜予了她們這個能力。與此類推,有些媽媽沒有這個能力因為她們的父母也是情感無能的。一個沒有情感能力的母親要改變需要經歷長期與痛苦的鬥爭,最終與其和平相處的。這個過程是漫長,艱苦的。改變的第一步在於看到自己的精神現實。看到意味著不再逃避自己的精神創傷。愛逃避的人是看不見現實的。
理論就說到這了,如果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比昂的《從經驗中學習》(Learning from Experience)。最好是看英文原版,翻譯版本免不了扭曲比昂真正希望傳達給讀者的信息。下面我來給你們兩個無名的痛在生活中的例子。
案例一:酒後痛哭
在生活中不難發覺這樣的人們。他們喝醉酒後會埋頭痛哭(驚天動地,要死不活)。酒後痛哭往往是他們習以為常,司空見慣的行為。你第二天問他們為什麼昨晚喝完哭地嚇死人。他們的答案往往是「我就覺得難受,其實沒什麼」。你如果繼續追問,他們常常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難受不知道為什麼是一個典型的無名的痛的例子。酒的作用在於它能大大減弱人們意識層面的知覺。大醉之時,平時被壓抑的潛意識就會跑出來希望和意識溝通。無名之痛其實是無法和意識溝通的,埋藏在潛意識中的情感痛苦。酒後痛哭的人往往是無法用語言和情感來表達他們內心痛苦的人們。無法表達意味著無法走過(walk through)和容納(contain)他們的精神痛苦。這類人的童年往往是不健全,缺失或虐待性的。由於童年沒有從父母那獲得消化自己情感創傷的能力。長大後往往會借酒消愁。內心的痛苦對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難受了,他們的人格無法承受這些痛苦。所以酒後痛哭對他們來說起到了暫時排泄精神「便秘」的功效。排泄只能暫時緩解痛,但不能幫助他們容納和理解自己的痛。所以下次還是需要借酒消愁。
不能被理解的痛是反覆吞咽,排泄但不能被消化的負面情感情緒。無法消化的負面情感會陰魂不散,反覆折磨一個人的精神。理解與消化這些情感需要對這個無名的痛命名。命名的前一步是把這個無名的痛用語言表達出來。我所說的語言是廣義的語言(雖然這些痛很多是在前語言期形成的,但現在的,精通語言的我們不太能用那種前語言期的方式來表達情感了,所以我們需要用語言來表達)。它可以是音樂,繪畫,日記,訴說等方式。表達出來以後,我們就可以對其命名。命名本身就是對情感的消化,容納和理解。
案例二:喉嚨沙啞
有這樣一類人。他們說話很大聲。 不管說什麼,說著說著就像是在大吵大鬧。 說變成了喊,到最後喊得喉嚨嘶啞。 他們成天到晚地喊。但即使喊到喉嚨嘶啞了,他們還是覺得話沒說完。 他們把喊叫當作了排泄負面情緒的方法。但是喊叫本身只是一種發泄,而並沒有處理那個內心的糾結。他們可以傾訴很多,喊很久。但是彷彿他們在情感層面上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喊什麼和為什麼喊。
即使是喉嚨嘶啞了,他們還是隱隱約約覺得內心的那股情感沒有表達出來。這類人的徵兆和酒後痛哭的人的相同點在於:他們所做的只是在發泄和排泄而不是在和自己溝通,了解自己。 不能和自己的情感溝通,自然而然他們也無法容納自己的情緒。發泄出去的,不能容納的壞情緒,很快地又被他們吞咽回去。這樣反覆下去以後,這些情感會不斷腐爛。最終它們成了無意義的,無法被理解的無名之痛(nameless dread)。 痛不知道為什麼痛,難受找不到原因。推薦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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