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賊

  【序幕一】

  狹小的房間內口氣濕悶,陽光被厚重的窗帘擋住,屋子裡一片漆黑。地板上到處是垃圾,不少瓶瓶罐罐還散發著酒氣,明顯是剛開封不久。

  男人坐在床上,一仰脖灌下一罐啤酒。

  明天就會有人來收走房子,茶几上還有一聽啤酒,這是男人最後的家當。

  床頭櫃里還有一張請柬,是上流私人拍賣會的邀請函,若是三天前他還可以光鮮亮麗的前去赴約,而如今,他連一套像樣的西裝都拿不出來。

  男人崩潰地拉扯著自己的頭髮,髮根滲出血絲。

  【序幕二】

  男孩眼睛被蒙上了黑布,憑著直覺躲開所有掛著鈴鐺的細線,單腳站立,用一種奇怪而扭曲的姿勢在不觸及細線的前提下把手伸進一個小洞里,用食指和中指夾出滾燙的紅鐵,厚厚的繭削弱了男孩的痛感,男孩在紅鐵冷卻前將它丟到水中冷卻。

  成功了。男孩長吁一口氣。

  他的母親替他摘掉眼睛上的黑布,誇讚他出色,「你一定會成為最棒的賊!」

  男孩膽怯道:「那我能出門嗎?」

  母親笑道:「當然可以!今天允許你出門,第一次上手要注意周圍……」

  「媽……」男孩低聲道,「我不想去偷。」

  母親一愣。

  男孩聲音越來越低:「我……我想堂堂正正做人……」

  母親聲音平靜,並沒有他想像中的暴怒:「那行,該教的都教了,你自己養活自己吧,怎麼過日子是你自己的事。」

  男孩用力地點頭。

  【序幕三】

  劉海成是工地里招的農民工。

  在工地做事很累,所以一有空隙,他就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去放鬆自己。工地旁有個雜貨店,歇工時他就會去那,要一杯小酒,就著花生米喝。雜貨店很小很舊,生意很冷清。櫃檯後就是一台重重的電視機,喝茶歇伙的時候可以跟著看會電視,遙控器就在櫃檯上,劉海成和老闆熟,換換台老闆也不會說什麼。

  最近雜貨店來了個奇怪的男孩。

  他什麼也不幹,就站在櫃檯前看電視,一站就是一整天,也不嫌腿酸。劉海成試著逗他玩,問他是哪兒的人,結果男孩一問三不知,讓劉海成有些鬱悶。

  後來劉海成和老闆閑聊,說起了那個男孩。

  老闆說他第一次遇到男孩,是在一場暴雨中。男孩站在工地天台上,全身濕透,獨自一人仰望著整個天穹的閃電,彷彿剛剛脫籠而出的囚徒。

  老闆低頭關窗,再抬頭看時,男孩已經不在那裡了。

  第二天他又看到了那個男孩,男孩全身濕答答的,像是被雨淋了一夜。

  老闆心軟,請他進屋烘乾身子,又給他放《迪迦奧特曼》。他就那麼沉靜地坐在椅子上,一點都不想一個八九歲的孩子。

  老闆問了男孩很多問題,比如你家在哪?你叫什麼名字?你昨晚回家了嗎?

  男孩對他的問題置若罔聞,津津有味地看電視。老闆無奈,不再追問。

  後來男孩每天都會來這裡,站著看電視,一看就是四五個小時。

  兩人正聊著,男孩來了。

  正好劉海成好奇,問道:「你不上學嗎?」

  男孩像聾了一樣,不給任何反應。

  劉海成有些尷尬,和老闆面面相覷。

  半響,盯著電視屏幕的男孩突然問道:「幹了壞事……就一定會受到正義的懲罰嗎?」

  劉海成一愣,一股「樹立小學生正確世界觀」的責任感油然而生,想也不想就道:「當然!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就像你看的奧特曼一樣,就算所有人拿怪獸沒辦法,老天爺也會派奧特曼來懲罰它。」

  男生聲音嘶啞:「怪獸生來就是怪獸……這不是很不公平嗎?」

  劉海成撓撓頭:「但裡面也有好怪獸吧?管你是什麼,只要真心贖罪了就能堂堂正正的做人。」

  男孩恍然大悟:「哦!」

  【紀以軒】

  我是一個專業的盜竊慣犯,在業內有口皆碑。

  我盯上了一棟別墅,近期準備下手。

  別墅在城北郊區。

  【曹漢生】

  我是一個賊,在圈內有著響噹噹的名號。

  我盯上了一棟別墅,近期準備下手。

  別墅在城北郊區。

  【現在是晚上】

  月黑風高,殺人良宵。

  紀以軒黑進別墅保安系統,把已經準備好的錄像上傳到攝像頭裡,關掉了紅外線探測器,隨後背上背包,踩著梯子翻過了圍牆。

  映入紀以軒眼帘的是一片高爾夫球場。

  【曹漢生】

  一、二、三、四、五……五個攝像頭。這別墅防的可真夠嚴密的啊。

  不過這難不倒我。我穿了夜行衣,他們看不清。我三兩下輕鬆地翻越了六米高的圍牆,隨後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高爾夫球場。

  【紀以軒】

  沒想到這麼高檔的別墅居然不是電子門,好久沒開鎖了……嘖,技術有點生疏啊。

  【二十分鐘前的曹漢生】

  咦?那是什麼?

  兔子?

  高爾夫球場居然有兔子。

  決定了,賊不走空,順走這幾隻兔子吧。

  我追著兔子跑了半天,瞅準時機一個虎撲,把兔子抓住了。

  獲得物品:兔子×1

  我提著兔子的耳朵向別墅進發。

  【紀以軒】

  我躡手躡腳的上樓,一般貴重物品都是放在卧室的保險柜里。我得到情報說別墅主人出差去了,別墅里只剩下保姆看家,那麼卧室里應該沒人。

  呃?指紋鎖?

  我可是專業的,區區指紋鎖難不倒我。我在樓梯扶手上用透明膠粘取了幾個指紋,隨後把特殊處理的橡膠融化,倒在指紋上。等橡膠冷卻凝固後,往指紋鎖上一按,試了幾個指紋後,最後一個終於正確。

  咔噠——門開了。

  【曹漢生】

  門居然開著?

  我試著推了一下,門吱吱呀呀地開了。

  也許是主人去打高爾夫忘記關門了吧。

  我進屋,直覺告訴我,最貴重的東西一定在樓上。提著兔子不方便偷東西,但我又沒東西裝兔子,於是我決定和兔子商量一下。

  「喂,兔子,你趴我頭上不要動行不?」

  兔子默認了。

  不過我不放心,不是說狡兔三窟么?兔子賊狡猾了,肯定沒有犧牲自己填補人類胃囊的崇高覺悟,於是我把窗帘扯下來,撕成條狀,把兔子捆在頭上。

  準備好一切了的我,向樓上進發。

  樓梯也許是年久失修,每踩一步都會發出刺耳的吱吱聲。

  突然,樓上卧室內傳來詭異的聲音:咯噠……咯噠……咯噠……

  【紀以軒】

  保險柜是轉輪的,也許是太久沒上油的緣故,每轉一下它都會發出咯噠的聲音,這樣齒輪運轉的聲音更清晰了,正好方便我開鎖。

  突然,樓下傳來詭異的吱吱聲……就好像有人輕輕的踩在樓梯板上……

  我的腦門上流出冷汗。這別墅真他娘詭異。

  【這不是鬼故事】

  紀以軒躲進衣櫃里,透過一條縫隙偷偷向外張望。

  清冷的月光從窗外灑進屋內,空氣沉悶而寒冷。詭異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停留在門口。

  曹漢生看到門又是開著的,彷彿有什麼東西故意放他進去……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別怕別怕,有什麼好怕的,世界上是沒有鬼的。曹漢生不停的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慢慢地向屋內走去,企圖讓自己變成堅定的無神論者。

  紀以軒目眥欲裂,震驚的無以復加。

  衣櫃外站著一個人形生物。它的頭部特別大,頭頂上還有兩根粗大的觸鬚,耳朵一側還有像布條一樣的器官垂下,隨風擺動。

  這……這是什麼?

  紀以軒身體顫抖著,捂住自己嘴巴,不讓自己出聲。

  曹漢生突然脊背一陣發涼,他的直覺告訴他,有人在暗處盯著他。他的直覺一貫很准,這種感覺讓他不寒而慄。

  曹漢生決定先發制人,大喝一聲:「誰!」

  紀以軒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吼嚇得一個激靈,不小心撞到了柜子門板。

  完了完了……紀以軒的內心被恐懼填滿。

  柜子突然震動,嚇了曹漢生一跳,他不由得退後兩步,兔子乘機掙扎,向左側滑落。

  卧槽!

  紀以軒膽戰心驚,他看到那人形生物詭異的退了兩步後,腦部居然移動了!居然在快速向左側移動!那個腦部好像在掙扎,粗大的觸鬚不停的擺動……好恐怖!這是要放大招的節奏啊!漫畫電視里都是這樣的,奇怪的生物一旦發現人類,就會突然變得詭異,然後猛地攻擊人類!

  他驚慌失措中,不小心踢開了柜子門板,整個人暴露在怪物的視線之下。

  紀以軒絕望了。

  【這是轉折】

  咔噠——燈開了。

  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男人一臉懵逼地看著屋內的兩人,手還僵在電燈的開關上。

  三臉懵逼。

  ……

  曹漢生下意識地高呼一聲:「surprise!」

  紀以軒下意識地附和:「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西裝男一看就是久經沙場,見慣了大世面的人,立馬條件反射道:「哈哈哈,嚇我一跳,真是辛苦你們了……」

  隨後屋內陷入死寂。

  紀以軒瞬間作出了:「頂著兔子的智障是屋主的好朋友今晚是專門來給屋主一個驚嚇」的錯誤判斷。

  曹漢生立馬作出了:「躲在衣櫃里的男人是屋主的隔壁老王屋主是來抓姦的」錯誤結論。

  西裝男暫時沒反應過來,腦子裡是一團漿糊。

  曹漢生率先打破尷尬:「啊哈哈哈哈,你不就是隔壁那位嘛,真巧啊!」說完還對紀以軒擠眉弄眼。

  紀以軒一臉意會,附和道:「對啊對啊,我就是隔壁那位,這不讓你帶我來串門嘛。向我介紹介紹這位如何?」說完還指向西裝男。

  曹漢生一臉驚訝:「隔壁老王居然不認得隔壁女人的老公?」

  紀以軒覺得有點不對勁,但還是死撐著道:「是啊是啊……」

  「哇,那你很棒棒哦!」

  西裝男終於發話了:「你二位……是誰啊?」

  二臉懵逼。

  兩人同時升起一個念頭:「莫非……這智障是同行?!」

  「你忘啦?我是你小學同學來著啊……」曹漢生當機立斷,笑著向西裝男走去。

  西裝男看著曹漢生藏在背後的檯燈,心生警覺,不由得退了兩步。

  「表怕怕,我會很溫柔的~」曹漢生語氣像狼外婆。

  西裝男轉身拔腿就跑。

  曹漢生一個虎撲,把西裝男摁在地上,手起檯燈落,砰的一聲悶響,西裝男被砸昏了。

  紀以軒大吃一驚:「卧槽你智障啊!」

  曹漢生也大吃一驚:「卧槽莫非你不是同行?!」說完舉起了手裡的檯燈。

  「廢話我當然是啊!沒看到我背上的包啊?!」

  曹漢生反駁:「誰規定小偷就一定要背包了?」

  「你不背包你偷的東西怎麼拿回去?」

  曹漢生鄙夷地看著他:「你就不知道順手偷個包么?」

  「那你作案工具怎麼帶進來?」

  曹漢生一臉茫然:「什麼作案工具?」

  紀以軒忍不住對他吼道:「就是開鎖的工具啊!」

  曹漢生一愣:「開鎖需要什麼工具?」

  「算了,」紀以軒懶得跟這個智障溝通,「保險柜是我先發現的,我打開后里面的東西就歸我了。你要想分一杯羹自己去別的地方翻吧。」

  「憑啥?我要不打昏那貨我倆都完蛋,怎麼看都是我的功勞大吧?」

  「你要不說話我還真不知道你有這麼傻,」紀以軒忍無可忍,「你被別人發現了你還堂而皇之的打昏別人,你這不叫盜竊這叫搶劫你知道么?!」

  「我發現你這個人腦子有問題,」曹漢生一本正經道,「都是犯罪你還分盜竊和搶劫?」

  紀以軒看著他腦袋頂著的兔子,怒道:「你沒資格說我!你腦子才有問題!我就算用屁股想也知道搶劫判的刑比盜竊重!」

  「你沒上過幼兒園么?沒聽老師給你講五十步笑百步的故事嗎?」曹漢生露出「哎呀你好可憐」的表情。

  「那我問你,你要是被抓住了,你希望法庭判你五年還是十年?」

  「我不想跟智障過多的糾纏,」曹漢生臉上露出智商上的優越感,「我現在要開鎖了,你一邊去。」

  紀以軒一副吃了屎的表情:「呵呵,我倒要看看你赤手空拳的怎麼開鎖。告訴你,我包里的聽筒、金剛鑽、隔牆鉗都是花上十萬定做的,請業內最資深的人做圖紙……」

  曹漢生:「哦。」

  紀以軒怒道:「你那一副看智障的表情是幾個意思!!」

  曹漢生道:「今天爺給你開開眼。」

  曹漢生兩耳光把西裝男摑醒,逼問了保險柜密碼後,手起檯燈落,又把西裝男砸昏了,然後輸入密碼,開了保險柜。

  「搞定!」曹漢生道,「哦!益達,笑出強大。」

  紀以軒臉色跟吃屎之後反芻了一樣。

  「真奇怪,保險柜里居然有益達……」曹漢生道,「難不成每次數錢舔手指後都要嚼一嚼?」說著手向益達伸去。

  紀以軒大喊道:「不要碰!」

  但還是晚了一步,曹漢生碰到了益達……但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咦?這個益達是假的?」曹漢生道,「原來是個按鈕啊!」

  紀以軒再次大喊道:「不要按!」

  仍舊是晚了一步,曹漢生把益達按了下去……在他們看來,仍舊是什麼事也沒用發生。

  在曹漢生按下益達的那一刻,當地警察局的電話響了起來。

  【十分鐘後】

  (警察突入前門倒計時:5分鐘)

  曹漢生拿床單包住保險柜里的金條,背上後掂了掂,道:「外面來了好多警察啊,他們來幹嘛的?」

  「是來抓我們的。」紀以軒自從見了曹漢生後臉色就沒有正常過。

  「卧槽你居然報警了?!你不也是賊么?」

  「你按的益達按鈕是報警裝置啊傻逼!!」紀以軒忍無可忍,「這麼蠢的陷阱你也會中,你到底是不是個賊啊!」

  「要是換你你也一定會按的!」

  「才不會!」

  「一定會!」

  「才不會!」

  「小白,咬這個不知廉恥的東西!」曹漢生把兔子伸向紀以軒。

  「你是有多幼稚啊!」紀以軒道,「真受不了你!我要跑路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曹漢生好心提醒:「你現在出去會被抓住的。」

  「那你說怎麼辦?不出去一定會被抓住,還不如闖一闖。」

  「你就不知道開動腦筋嗎?」曹漢生做了個一休哥思考的動作。

  紀以軒眉頭一挑,「我可是有逃生方案的,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警察突入前門倒計時:4分32秒)

  【紀以軒的逃生方案一】

  往自製的充氣人身上套上衣服,然後丟出圍牆,趁警察查看充氣人的空檔,翻過另一邊的圍牆,逃之夭夭。

  紀以軒看著六米高的圍牆和一望無際的高爾夫球場,心裡默默否決了方案一。

  (警察突入前門倒計時:4分26秒)

  【紀以軒的逃生方案二】

  變裝出去,假扮成管家傭人什麼的,出門向警察查詢情況,然後趁警察放鬆警惕逃之夭夭。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趕快釋放人質!若是自首,我們將會酌情處理!」外面的警察扯著喇叭喊道。

  紀以軒一愣。

  曹漢生跳起來手起檯燈落打碎了天花板上的攝像頭。

  方案二正式流產。

  【曹漢生的逃生方案】

  紀以軒絞盡腦汁,思考如何脫困。

  曹漢生背著金條像蝸牛一樣,「走吧,爺今兒收穫不少,出去後請你撮一頓。」

  「你誰啊你,我跟你很熟么?」紀以軒不耐煩道,隨後一愣,「等等,出去後?你這麼有信心出去?」

  曹漢生道:「你誰啊你,我跟你很熟么?」

  「……」

  紀以軒:「大爺。」

  「啊?我聽不見?」曹漢生把手放在耳朵上做出耳背的樣子。

  紀以軒大喊:「大爺!」

  西裝男迷迷糊糊的醒了:「你叫我?」

  曹漢生手起檯燈落。

  曹漢生道:「走吧,爺帶你一程,沒時間磨蹭了。」

  「哦哦!」紀以軒連忙跟上,「說歸說,到底要怎麼跑?」

  曹漢生道:「爺說不清楚,給你示範一遍,你學著。」

  只見曹漢生從衣櫃里拿出一套衣服,然後把書捲起來塞進去,用枕頭什麼的充當頭部,然後用帽子蓋起來,最後往裡面倒了一通膠水。

  「噹噹噹噹噹噹噹噹!」曹漢生得意的把這玩意舉起來,「做好了!假人一號!」

  紀以軒有種不好的預感:「然後呢?」

  「然後把它丟出圍牆,趁警察查看它的時候,我倆從圍牆另一邊逃走。」曹漢生臉上寫滿了「快點誇我」,「perfect!完美無缺的計劃!」

  紀以軒:「……」

  紀以軒:「我居然會對你抱有期待。」

  (警察突入前門倒計時:2分11秒)

  【曹漢生用實踐證明計劃可行】

  曹漢生用布條把手包起來,免得翻牆時被牆頭的鐵刺扎傷。

  他氣勢十足道:「看好了啊!」

  紀以軒一臉生無可戀。

  曹漢生後退幾十米,大吼一聲:「走你!」將假人甩出了六米高的圍牆。

  「卧槽!你是人么?!」

  曹漢生在甩出假人的一瞬間腰部腹肌旋扭,以一個誇張的姿勢轉身後,向另一邊圍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飛奔,每一步都在泥地上踩出腳印,後腳跟的泥屑紛飛。在即將撞到圍牆時,他縱身一躍,跳上一段距離後,又在光滑的牆面上狠狠的一蹬,手剛好夠著了圍牆頂,他輕鬆的一個引體向上翻過了圍牆。

  紀以軒:「……」

  紀以軒:「我是誰?我在哪?我從哪裡來,又要到哪裡去?」

  牆那頭曹漢生喊道:「快翻過來啊!你他娘還磨蹭什麼呢?!」

  【紀以軒嘗試不用梯子翻牆】

  紀以軒一臉茫然的站在牆角。

  紀以軒努力跳了一下,目測了一下差距。

  嗯,從現在開始,一邊補充蛋白質一邊練習彈跳力,練個二三十年應該就能翻過去了吧。

  (警察突入前門倒計時:1分21秒)

  【我一定會回來的!】

  牆那邊曹漢生喊道:「馬勒戈壁,警察來了!」隨後是一陣噠噠噠跑遠的腳步聲。

  又被丟下,只剩一個人了啊……紀以軒嘆了一口氣,自己連做賊都做不好呢……

  突然又是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急促而沉悶,只見一個接近一米九的龐然大物從牆那頭跳了過來,順帶著大喊一聲:「小羊們!我灰太狼又回來啦!」

  紀以軒大驚:「卧槽!你怎麼又回來了?!」

  「廢話,你是不是傻,我不來你怎麼出去?說好一起去撮一頓,你是不是想放爺鴿子?」

  紀以軒一愣,有些感激,但是見曹漢生毫不在意的樣子,若是再說些感謝的話就有些矯情了,就打算說些「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屁話。他定定神,正準備開口,結果看到曹漢生一身空空,說出口的話變成了:「你的金子呢?」

  曹漢生立馬捂住襠部。

  紀以軒一腳踹去,怒道:「我說的是黃金!」

  「哦哦,我藏起來了,帶著礙手礙腳。」曹漢生抓著紀以軒道,「跟我來!」

  【plan B】

  「不愧是有錢人,垃圾場都這麼氣派呢!」曹漢生感嘆道。

  紀以軒附和:「是啊是啊。」

  曹漢生比划了一下:「大概我們兩人的狗窩加起來都沒有這個垃圾場大。」

  「喂喂喂,這種多餘的話就不要說了,」紀以軒不爽道,「你就那麼肯定我不是住豪宅么?」

  「你要是住豪宅你還來偷東西?」

  「都說了多餘的話就不要說了啊!」

  曹漢生雙手抱胸:「嗯,考慮到你瘦弱的身體翻不過那到矮小的圍牆,我思考出了plan B。」

  「說事就說事,不要帶著【瘦弱】、【矮小】這樣的形容詞來偷偷諷刺我。」

  曹漢生攤手:「但是你翻不過那道牆是事實啊。」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變態啊?說翻就翻,那是六米高的牆!六米!」

  曹漢生用魯迅先生的眼神睥睨紀以軒:「真是可悲的中國人。」

  「你個飛檐走壁的日本忍者不準玷污魯迅先生!」

  曹漢生跟紀以軒插科打諢的同時,手也沒閑著,在垃圾堆里亂翻。

  紀以軒好奇道:「狗子你在刨啥呢?」

  「可以躲人的箱子。」

  紀以軒又有不好的預感。

  「我倆躲箱子里,明早垃圾車來清理垃圾時,能把我倆一塊帶走。」

  紀以軒:「我拒絕。」

  曹漢生不解道:「為啥?」

  紀以軒:「你沒發現裡面混有奇怪生物的糞便么?」

  「我沒瞎,能看到。」

  紀以軒表示無法接受:「那你還躲裡面?!」

  「大兄弟,你不會是處女座的吧?」曹漢生從垃圾堆里翻出了一個紙箱,「啊,找到了,只有這一個誒。看起來像是裝冰箱的紙箱。有錢人家的冰箱就是大啊,裝我們兩個綽綽有餘。」

  「等會……我兩擠一個箱子?」

  「當然你也可以不用跟我擠,把那些你口中的【奇怪生物的糞便】糊在你身上,把自己糊的不成人形,這樣矇混過關效果也一樣。」

  紀以軒認真道:「請務必讓我和你擠一擠。」

  (警察已突入)

  【紙箱里的兔子】

  紙箱里悶熱無比,垃圾場的臭味直鑽人鼻,紀以軒有種窒息的感覺。

  曹漢生道:「大兄弟,你像個娘們一樣臉紅了。」

  「我這是熱的!還有不要加【像個娘們一樣】這種奇怪的修飾詞!」

  「電視劇里女主角思春時臉紅都說自己是熱的。」

  紀以軒想踹他,奈何箱子空間太小,伸展不開。

  曹漢生身體似乎在抖,「我都忘問了,大兄弟你叫啥名?」

  紀以軒道:「紀以軒,紀念的紀,已經的已,軒轅劍的軒。」

  曹漢生身體抖的更厲害了:「爺叫曹漢生,曹漢生的曹,曹漢生的漢,曹漢生的生。」

  紀以軒:「你抖個啥?」

  曹漢生:「我受傷了。」

  紀以軒一驚:「剛剛翻牆時警察打的?」

  曹漢生:「不是,是兔子撓的。」

  「哈?」

  「它在咬我小胡蘿蔔。」

  「什麼?」

  紀以軒突然感覺箱子劇烈的一震,一隻毛茸茸的東西順著他的衣領拱進他的懷裡。

  紀以軒尖叫:「whatfuck?!你居然把兔子帶進來了?!」

  箱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喝:「誰在那!」

  曹漢生:「噓!」

  兩個警察打著手電筒掃視著垃圾場。

  紀以軒屏息凝神……使勁憋著。兔子在他懷裡撓來撓去,又癢又痛。

  兔子君向下方進發。

  曹漢生感到箱子猛地一震。

  警察大喝:「誰!?」

  箱子里的兩人都默念著你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數十分鐘後,警察搜尋無果,離開了。

  曹漢生長吁一口氣:「果然我在箱子外蓋滿垃圾做偽裝是個極其明智的決定。」

  紀以軒:「阿西巴!」

  曹漢生:「怎麼了?」

  箱子劇烈一震。

  曹漢生感受到兔子蹦到他身上了。

  紀以軒含淚道:「出去後我第一件事就是宰了這隻兔子。」

  「紀兄弟這麼心急啊,」曹漢生道,「其實兔子肉味道一般,你烤三五個小時它就會變得跟焦炭一樣,啃都啃不動。」

  紀以軒生無可戀:「請你告訴我什麼肉烤三五個小時不會變成焦炭。」

  「唐僧肉?」

  「要是唐僧這麼叼他還要孫悟空幹什麼?」

  「暖床?」

  紀以軒一副死了算了的表情。

  曹漢生道:「話說大兄弟,你為啥入這行啊?」

  「此事說來話長……」

  【紀以軒的心酸往事】

  紀以軒感嘆道:「我本是清華大學畢業生……」

  曹漢生插嘴:「最後卻淪落成賊,是不是覺得很對不起那張畢業證?」

  紀以軒忍了忍,無視他繼續道:「我學的是金融專業,到華爾街一展身手……」

  曹漢生插嘴:「最後錢沒賺到反而成了賊。」

  紀以軒忍了忍,繼續道:「我的事業逐步發展,慢慢的打出了一片天地……」

  「天地會么?反清復明?」

  「但我的競爭對手用下三濫的方法,使我傾家蕩產,還背上了一世的污名,連一份正經工作都找不到……」

  「蒼蠅不叮沒縫的蛋,你能中下三濫的招數說明你也不是什麼好鳥。」

  紀以軒忍不住了,想要反擊:「那大哥你為啥干這行?」

  【曹漢生的歡樂往事】

  曹漢生高呼:「因為我是要成為小偷王的男人!」

  「……」

  紀以軒:「我就不該問你的。」

  曹漢生:「在很久以前……」

  「別說了我不想聽。」

  「不行你都說了,我也要說!」

  「……」

  曹漢生道:「在很久以前,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我爸媽就是賊……」

  紀以軒插嘴:「家風悠久啊,這就是所謂的出生決定命運么?」

  曹漢生直接無視:「於是我什麼也不會,也成了個賊。」

  「……」

  「沒了。」

  紀以軒:「這就講完了?」

  「當然你想聽我過往的光輝事迹的話,還要從數十年前那個夕陽說起……」

  「別說了我不想聽。」

  【王者榮耀】

  曹漢生:「你挪一挪。」

  「就這麼點位置你是想讓我挪到二次元么?」

  箱子一震。

  曹漢生:「好了。」

  紀以軒大驚:「卧槽你居然玩手機!」

  手機音量還蠻大:「歡迎來到,王者榮耀——」

  紀以軒也想玩,但奈何空間有限,手實在伸不起來,他只好側過頭看著曹漢生玩。

  咔咔咔咔咔——箱子外突然傳來奇怪的聲音。

  紀以軒悄聲道:「有人來了!」

  曹漢生:「我知道,小地圖上看到了。」

  「哈?」

  曹漢生:「都躲草叢裡呢,就等著我過去。可笑!我豈會……」

  紀以軒擰他:「我是說外面有人來了!」

  曹漢生:「大概是垃圾車來了吧。」

  紀以軒一驚:「這麼快?」

  曹漢生驕傲道:「那當然,司機可是我哥們,是我叫來的!」

  「你啥時候叫的?明明電話都沒打一個……」

  曹漢生:「用王者榮耀發的聊天消息。」

  「……」

  外面突然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接著傳來一陣爭吵聲。

  曹漢生突然道:「完了,壞事了!」

  「怎麼了?」

  「警察要搜垃圾車,所有搬上去的垃圾都要先檢查一遍。」

  紀以軒大驚:「那怎麼辦?」

  曹漢生沉默半響,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跳躍。

  曹漢生:「快推塔啊傻逼!」

  「卧槽我們都要被抓住坐牢了你還有心情打遊戲?!」

  曹漢生笑道:「以後很長一段時間可能打不了遊戲了,所以這一把得好好打。」

  「什麼?」

  曹漢生道:「以後不要做賊了吧。別做壞事了。」

  「這話從你口裡說出來有種莫名的違和感……」

  曹漢生笑笑,在紀以軒看來這個笑容居然有幾分釋然。曹漢生道:「我還會說更違和的話呢!比如說【我從不會覺得永夜黑暗,除非我從未見過光明】」

  紀以軒一愣。曹漢生以平淡的語氣說出的這句話,偏有著深入骨髓刻入靈魂的萬鈞之力。

  【蹲草叢】

  曹漢生突然跳出紙箱,大喊一聲:「德瑪西亞!!」

  紀以軒懵逼了。

  世界一瞬間靜默。

  警察們一聲怒喝:「抓住他!」

  曹漢生邊跑邊唱:「來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時光~」

  紀以軒傻眼了。

  【老司機帶帶我】

  「小兄弟?」一個鬍子邋碴的大叔輕聲喊道,「小兄弟你在哪?我是來接你出去的!」

  紀以軒冒出個頭:「你是垃圾場的司機?」

  「是啊是啊,快走吧,阿生拖不了多久!」

  紀以軒腦子沒轉過來:「怎麼回事?」

  「還看不出來啊?阿生把警察引走了啊!」

  「……引走?」

  大叔嘆了一口氣:「這次恐怕要坐個上十年了……」

  紀以軒愣愣的:「他會被抓住?」

  「不然呢?行了別廢話了,外面沒警察了,坐副駕駛吧,老司機要開車了。」

  紀以軒露出掙扎的神色。

  半響,他坐上了副駕駛,說:「快開車吧。」

  【往事惜淪誤】

  卡車內有股子霉味,座椅很久沒洗了,上面已經結了一層厚厚的油殼。不過紀以軒並不介意,他雙目無神的看著車窗外的路燈一盞盞的飛速後退,車內忽明忽暗。

  紀以軒道:「有煙么?」

  大叔道:「買不起,戒了。」

  紀以軒看起來有點頹廢。

  紀以軒道:「我們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對不起他?」

  紀以軒頓了頓,又道:「雖說我跟他只是萍水相逢……」

  「你是說阿生?」

  紀以軒點點頭。

  大叔點了根煙,「他就是那性子。醫生也說他腦子有問題。」

  紀以軒道:「你不是說沒煙么?」

  大叔嘿嘿笑道:「這不是能省一根省一根嘛,要不我五塊錢賣你一根?」

  紀以軒懶得討價還價,直接抽了一張二十給他。

  大叔給了一根煙他。

  「……」

  紀以軒:「大叔你數學是不是體育老師教的?」

  大叔一臉苦逼:「我這輩子就沒上過學。」

  「哦!」

  「你別不信,我和阿生都沒上過學,你可以找他作證……」說完大叔一愣,隨後嘆了一口氣。

  車內一陣沉默。

  大叔吐出個煙圈:「聽阿生說,小兄弟你很有才華。以後就不要干這行了吧。」

  紀以軒苦笑,點煙,「一個兩個的,都勸我不幹了,那你們呢?明明自己在做這行……」

  「阿生是實在沒辦法了……」

  紀以軒打斷道:「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啊……要是有辦法,我還干這行?」

  大叔彈了彈煙灰,「等我說完你再做評價吧。」

  紀以軒側過頭。

  「阿生他媽媽得了癌症。」

  紀以軒手指上的煙一抖。

  「阿生從小被他父母關在屋子裡訓練,訓練他如何偷東西。整日與世隔絕,導致他現在沒辦法和人正常的交流。準確的說,他是沒辦法和正常人交流。」

  「阿生他不喜歡偷東西,每次偷東西他都有種負罪感。他只要走在街上,就會覺得全世界的人在譴責他,只有跟小偷還能相對流暢的交流,可是還是不怎麼會說話。」說到這,大叔笑道,「阿生也一定說了很多惹小兄弟不開心的話了吧?其實他心挺善的,只是不會說話。」

  紀以軒想想,覺得還真是那麼回事。

  「他什麼也不會,只會偷東西。沒有人會因為你心理有問題而寬容你,所以阿生一直找不到工作。但即便如此,阿生也不願去偷東西,每天去洗盤子、去工地搬磚頭維持生計。但如今他媽媽得了癌症,要錢治病,所以他不得不去偷。」

  紀以軒深吸了一口煙,腦子有點木:「那這麼說,這一票應該夠了。那麼多金子,足夠治病了。」

  大叔苦笑:「哪還有金子?阿生沒跟你說吧?他為了翻回來,用金子引開警察了。」

  紀以軒一愣。

  前面是紅燈,大叔踩剎車,道:「阿生是真把你當朋友了。他跟我說,你很特別,是第一個把他當正常人看的人,還說你其實人很好,干這行只是誤入歧途,叫我拉你一把……」大叔抓了抓他稀疏的頭髮,「真是給我甩了個大包袱,我又不是和尚,哪能一張嘴就讓人浪子回頭。」

  「其實被警察抓到,對阿生來說未嘗不是種解脫,也許他一直想贖罪……但又放不下他媽媽。」大叔頭髮都快被抓光了,發愁道,「還得替他照顧他媽,也不知道我那點小家底夠不夠……」

  【尾聲】

  紀以軒喉結滾動,「他……為什麼想贖罪?」

  大叔道:「我這種沒讀書的人都知道,做了錯事就得受罰,受罰之後才能堂堂正正的抬頭做人啊!金山銀山也比不上好好做人對吧?」

  紅綠燈上的數字在閃動,車水馬龍靜止著,轟鳴著,像是心中的某種澎湃的東西在蠢蠢欲動。

  紀以軒看著街邊的人群,像是籠子里的鳥望著外面的鴿子。

  紀以軒一口氣把煙抽到底:「咱可不能輸給一個白痴,對吧?」

  大叔沒聽清:「嗯?」

  紀以軒開了車門,反手甩上,此時他覺得自己特別的的瀟洒。

  大叔搖下車窗:「你幹啥去?」

  紀以軒擺擺手:「自首去咯!」

  大叔一愣。

  紀以軒突然覺得身上前所未有的輕鬆,就算在華爾街叱吒風雲,也比不上此刻內心平靜的愉悅。

  我從未同情黑暗,除非我永遠沐身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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