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字如面 | 最想說的話在眼睛裡，草稿箱里，夢裡和酒里

感謝粉絲「闌珊的夜」的來稿：

老伴兒：

昨晚又夢到你了，可能是最近跟孫子待在一起的時間太多了，我看著小孩子就會覺得我們老得特別快。人過了半百，就總是擔心哪一天會突然見不到熟悉的人。醒來聽見你平穩的呼吸聲，回想起這幾十年里我們經歷的點點滴滴……時間，真是不饒人啊！

在夢裡，你還是愛嘮叨的樣子，說我不像一個人，說我是一條寄生蟲，說我好吃懶做，說我只顧應酬不顧家。家裡親戚多，經常有親戚家的小孩因為剛找到工作過來短住幾個月，每個人都被你嘮叨怕了，馬不停蹄地搬走了，只有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聽著你的嘮叨。

有人說四海為家，可你就是四海啊，我無處可逃。

家裡面的人都怕你，連兒媳婦都說，你要是出生在一個好家庭，多上點學，一定是個很厲害的女強人。這一點我從來不否認，我當初看上你，就是因為你的霸道。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你，你穿著一件小短襖，個子瘦瘦小小的，像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卻在跟幾個大老爺們兒理論，我怕你被他們欺負，就來幫了你，後來才知道，原來你比我還大五歲咧。

因為這五歲的差距，你就一直照顧我，從婚前到婚後，照顧了我幾十年。

前兩天我心血來潮，說幫你做家務，你冷不防地來了一句「就你？少玩點手機，多看看孫子就不錯了！」我不服氣，我怎麼就做不了家務？

事實證明，還是你說得對。我這老腰啊，可以連續開十幾個小時的車，卻拖不了十幾分鐘的地。我做的一桌子飯菜連完全不挑食的孫子都不吃，你還算是給我面子，誇了一句「有長進」。每天回到家裡，看著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收拾得井井有條的房間，一身的疲憊頓時煙消雲散，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修來的這般福氣。

年輕的時候我們就沒說過什麼卿卿我我的話，年紀大了，更說不出口了。

前不久，我抱著小孫子說「你再亂跑，爺爺就不喜歡你了！」過了一會兒小傢伙沒說話，我又說「可是爺爺不喜歡你喜歡誰啊！」沒想到這鬼靈精竟然說「你喜歡奶奶！」我看到你在偷笑，我也笑了。

我想起了一句話——「最想說的話在眼睛裡，草稿箱里，夢裡和酒里。」年輕人的東西我一向不怎麼喜歡，但唯獨這句話，我很有體會。

我們年輕那會兒就是這樣，什麼都不敢說，全靠眼神傳達。

結婚這麼多年，因為工作的關係我經常晚回家，無論多晚你都會等我，但是前天回家的時候我發現你已經睡了。看到桌上你準備的兩瓶江小白和一桌子涼掉的飯菜，我就明白了，那是結婚30周年的日子啊！

平時看到我喝酒你就愛嘮叨，但只要是重要日子，你都會給我買兩瓶愛喝的酒回來。拿起桌上的江小白，瓶子上是那句「最想說的話在眼睛裡，草稿箱里，夢裡和酒里。」

唉！真慚愧啊！

在桌子邊坐了一會兒，聽到了卧室門打開的聲音，你從黑暗中走出來，端起桌上的菜往廚房走去。不一會兒，一桌子冷冰冰的飯菜變得熱氣騰騰。

那一刻我十分感慨，倒滿酒的酒杯里，映出了你的容顏。我對當年那個穿短襖的小姑娘明明還記憶猶新，現在怎麼都老了？頭髮白了一半，皺紋爬上額頭，而我卻從來沒有好好地感謝過你。只願餘生的每一個紀念日，我們都能像那天那樣喝酒吧。

這些話，我還是不大意思說出口的，所以給你留了這封信，我去上班了，廚房的鍋里溫著我買的包子，你醒來記得吃。再過兩年等我退休了，就每天給你買早飯。

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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