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眼中的上海人

北京人眼中的上海

任何朋友都了解,我對江南狂熱的痴迷,曾經六下江南,似乎總是有意無意的迴避上海這座城市。提起上海,心中總是布滿一層陰影,總覺得欲說還休,對這座城市有一種骨鯁在喉的感覺。當然,作為在世界上有如此權重的城市,再是迴避也不可能,曾經忍不住的在上海轉了三四天,當然,從踏入上海的土地伊始,心中五味雜陳,莫可名狀,用異乎尋常挑剔的眼光,來撫慰心中酸溜溜的心態,也許,只有北京土著們才能讀懂吧。

在北京,同眾多的北京土著聊天,注意,我沒有用北京人這個詞,而用了北京土著,因為北京人是一個寬泛的概念,而「土著」才能代表我們這群祖祖輩輩紮根於北京的一群「遺老遺少」。我們這些土著們,不約而同對上海都有著相同的心態——敬而遠之。就好像一群大老爺們關起門來討論隔壁老王的媳婦漂亮,心中既羨慕嫉妒恨,又帶著些許憤憤不平,然後最後用「他媳婦估計不能生育」來詛咒一番,達到心理平衡。北京和上海,同世界上許多國家的二元城市一模一樣,都是互相看不順眼,但又無可奈何,比如悉尼VS墨爾本,紐約VS洛杉磯,出於對故鄉的熱愛和自信,以及對方的某些過人之處造成的對這種熱愛和自信的衝擊,確實有一種令人忍俊不禁的微妙之處。

北京人和上海人,天生都有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自豪感,這種自豪感深深根植於心,融於骨髓,最終凝練成一種自信的氣質。也許北京和上海天生享受了國家最多的特權,以至於這兩地的人們都習以為常,認為自己的幸福是天經地義,這種盲目的自信和自豪,確實另許多外來人感到不快。但是北京人和上海人的表現方式卻大相徑庭。上海人以冷漠著稱,對鄉毋寧的歧視流露於外,在大街上問路不說上海話,立刻居高臨下,用鼻孔看人,然後愛答不理,擺手離開,看到別人無助的表情,心中立刻自信爆棚,甚至外國人問路都搖頭作罷,氣得老外在節目里抱怨:People are not friendly here;而北京人恰恰相反,北京人遇到外地人問路,會手舞足蹈的講解路線,唾沫四濺的問長問短,甚至帶路走一遭都有可能,很多人誤以為北京人古道熱腸,其實北京人的歧視是隱形的,北京人在給你熱情指路的同時,心中暗道:怎麼樣,你不是北京人吧,口音真怯(土),到了北京還得聽我的吧。表現出的熱情,讓北京人感覺,這是一種自上而下的恩賜。面對老外,北京人更是鞠躬哈腰,不會說英文,也要在地圖上瞎比劃,感覺自己說十遍「往西走,拐彎就到」,老外就能懂了一樣。其實上海人的自豪,有些咄咄逼人,而北京人的自豪有些陰險狡詐。真是蠻有趣的一種狀態。

北京人天生愛咋呼,動不動就會大驚小怪,蔡明的《馬大姐》真是把北京人的日常生活詮釋得細緻入微;而我眼中的上海人,似乎非常雲淡風輕,遇到事情都是淺淺一笑。北京人熱愛八卦,街坊四鄰有點事,立刻傳開,並且又怕別人說自己八卦,降低了自己的檔次,都會眼珠一轉,看著四下無人,悄聲對別的老太太說道「李姐,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啊,你可別往外說。」不吐不快但是做賊心虛;而上海人通常會守住底線,說起八卦來也不會這樣低眉順眼,雖然也樂意知道別人的八卦,但是沒有北京人那麼愛打聽。在澳洲的許多上海朋友造訪我們家,都會被我們家的說話方式笑的前仰後合,把我們家定義為《我愛我家》的拍攝現場,而我造訪的上海家庭,就會讓我覺得家庭對話少了些許抑揚頓挫,似乎激情不足。

當時周立波是說過一個段子,說上海老太太們在一起鍛煉,會高興地說自己的股票又漲了,而北京老太太們在一起鍛煉,會高興地說拉登被美國槍斃了。對政治的把握和熱愛,確實讓兩座城市的人民性格迥異,這樣是上海能成為中國經濟橋頭堡的原因之一,北京安守他政治文化中心的地位也就算了。其實北京和上海在政治上還是有相似之處的,上海人對政治不聞不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北京人雖然熱衷政治,但是遇到政治大事則立刻縮了回去。北京人見慣了朝代更替,城頭變幻大王旗,誰上台也得給我窩頭吃,真正上街鬧事的幾乎都是外地人。北京人和上海人,都是以生活為第一要務的,打砸搶的暴力事件,還是由外人去做吧。

當然,就因為上海經濟中心的地位,讓北京土著頗不舒服,非要把經濟中心也戴在北京的頭上不可,尤其上海是中國第一大城市,更讓北京人怒不可遏。北京也要建CBD,也要建高樓大廈,也要建華北第一高,本以為非常現代,老一輩的北京土著還在說「上海窮著呢,弄堂里早上還都刷馬桶呢,臭不可聞。」結果北京人不情願的到了上海,立刻被真正的高樓大廈嚇得目瞪口呆,淮海路、徐家匯、外灘、浦東,到處都是鱗次櫛比的大樓,而北京也只有一個大北窯,北京人心中的陰影面積,想必非要用微積分才能求得出來了。在上海面前,北京人感受到了一種虛落,一種自信失敗後的自失,明明知道技不如人,但是礙於情面還是要比拼一場,最後真正落敗後,仍然心有不服,最後只能罵道「還不是上海幫執政搞得,當時犧牲了北京,全建設上海了。」其實若是沒有北京的制約,上海早就超英趕美了,上海總是被北京綁著,一旦北京鬆綁,上海立刻一鳴驚人。當初建國之時,上海許多專家來北京「支援北京建設」,這些北京人不願提及,估計不care歷史的上海人,也淡忘了。其實北京人心中也有一道隱痛,就是除卻了「首都」這個光環,北京什麼也不是,頂多淪為西安這樣的非主流二線城市,連旁邊的天津都比不過,所以北京人死守著首都這個榮耀,而上海人無論滄海蒼天,都會站在當今中國食物鏈的頂端,比拼物質財富,上海不遑多讓的贏了。

北京人總是會譏笑上海人小氣,而上海人也會譏笑北京人好大喜功。北京人到現在,都沒有普及AA制,對朋友揮金如土,似乎是一種道德水平的評判標準;而上海人處事精明,講究公平公正,AA制是最不傷和氣的規範了。北京人大大咧咧慣了,看不慣上海小家碧玉的情懷,處處我行我素,追求由內而外的自由,在大街上提著拖鞋,穿著跨欄,扇著蒲扇,才是一種逍遙;而上海人絕對不會這麼不注意形象,大街上爭奇鬥豔,形容舉止處處小資,是一種截然相反的由外及內的自由。北京人吃飯,還是以去老字號為榮,而上海人則主張中餐西吃,崇洋媚外,老字號什麼的只是鄉毋寧的去處了。很多上海人對我說,看中央台的春晚都覺得很土,去過北京之後,也覺得北京的建築,似乎搭配的哪裡不對。北京人和上海人的性格之差,一個是對內外放而對外保守,一個對外開放而對內內斂,真是人性光譜中的兩級啊。

說了那麼多一個北京土著對京滬兩地的性格吐槽,也終於可以說說我對上海這座城市的感受了,最能體現的一個字,還是美。上海的美是奼紫嫣紅,火樹銀花,濃厚的富貴榮華,這和北京古色古香的韻味完全不同。陸家嘴,是我當時的下榻之地,也給我很多的感慨。坐在三棟陸家嘴最高摩天樓環繞的井底抬頭望空,豁然開出了一片人眼的天。這地界兒樓多,上海的「三高」呈品字形站在陸家嘴的中心地帶,氣勢算是蠻恢宏的;烏雲壓頂時,「三高」的很大一截兒是掩在雲里看不見的,高層上班的人們自是騰雲駕霧的體感;但,這體感不會給你快感,應為這裡上班的人們都是相當緊張甚至神經質的,因為你不能辜負了在中國最偉大金融區上班的使命和榮譽。否則,讓你捲鋪蓋走人發落到上海的下之角區域,即使缺乏自殺的勇氣,也是羞於和親戚朋友解釋的。

白天的這片區域有種雞叨碎米的忙碌感,人們之間話不多,表情也相對凝重,中午吃個飯也是排隊後的狼吞虎咽,下班不說披星戴月也是和朝九晚五搭不上任何關係。但,這裡創造價值!銀行、交易所、基金、地產商、律師行、會計師行在各種交易間穿梭往來膨脹出各種令人咂舌的數字,由此體現著上海作為中國金融中心的風範。

這裡匯聚了極多的各國年輕精英,最具代表性也是最基本的技能就是中國人不能只會說中國話,外國人不能只會說外國話,否則就有可能讓危機感縈繞,在陸家嘴,似乎得到了國家化的公平。

喜歡看上海男人吵架,絕對君子動口不動手。當時遇到兩計程車刮蹭,兩位白襯衫、白手套加藍領帶的司機在39度高溫下暴吵;堵車走不掉,只能抖擻精神觀賞,算是對人文的學習吧;儘管聽不太懂,但從嘴裡出來的也肯定不是「你好」「對不起」的客氣話;聽到各種「冊那」「儂腦子瓦特了」,弄得我相當緊張,擔心馬路血案濺在眼前;誰知唾液在馬路上互噴了二十多分鐘,自是沒有任何武鬥的跡象,直到閃爍著紅藍燈的車到場散了各方閑雜人等算是息事寧人;路上就一直在想這個事兒,只對罵不打架該是文明跨進的一大步吧。

上海人自詡上海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甚至包括港澳台的時尚之都,上海人對台灣人都輕蔑的叫「台巴子」,很解氣。對此,我的意見是有一些的;我管窺蠡測,在電視上左顧右盼到底什麼是上海的時尚,其實上海是一座具有極強跟風性的城市,傳統的不是很中國,崇洋的亦不是很精髓;總之,缺乏中國文化和基於中國文化對夷物加以吸收消化後的創造;但上海確實在學習和進步,不見絲毫倦怠!北京不一樣,她是有底蘊和積澱的城市,同時是接受潮流的城市;北京的磚頭可以講述千年故事,北京的潮流也讓Armani、Apple、Real Madrid們必須駐足;因此,才有了紫禁城和國家大劇院的輝映,才有了在Court Yard眺望明月懸於故宮角樓的神氣;北京的時尚是用來教化人的,屬於你喜歡不喜歡都必須來的那種,不由得有種帝都人的驕傲了。

當然,北京人嘴裡的上海才是真正的美。我總覺得自己是個江南人,對江南飲食不加隱晦的稱讚,上海本幫菜更是我的大愛之一,當時在上海逛城隍廟,簡直就是對我味蕾的最大犒賞,現在還記得當時吃南翔小籠包的幸福。上海街頭的美食,不免都帶了南方特色,什麼「生煎」「酒釀」「包腳布」「大餛飩」「腌篤鮮」「炒年糕」,怎麼都那麼接地氣?除了服務態度令人髮指之外,城隍廟真的讓我流連忘返。我在京城也總是尋找好吃的上海菜,終於在國貿背後的衚衕里找到了一家「阿文湯包館」,只可惜京城百姓大多吃不過清淡可口的上海菜,所以生意一直帶死不活。布里斯班的北京菜館,開業不到一年就倒閉了,而上海菜接連開了三四家,也屹立不倒,尤其是市中心的上海菜館,很受老外歡迎。當然,一旦外國人頻頻光顧,其味道一定難以正宗,不過可以見到上海菜確實比北京菜更加國際化,喜歡「響油鱔糊」總比「京醬肉絲」的人多吧。

上海是偉大的城市,這裡的人民和城市水乳交融。上海是中國的怪物,但不能沒有;她代表中國,又完全不能代表中國;作為城市和國家,她們相互依偎著,又相互容忍著;人是不能餓著肚子扯淡的,吃飽喝足一言不發也是無聊的。唇齒相依和唇亡齒寒;海納百川和獨領風騷。北京和上海的爭鬥一直會延續下去,北京人和上海人也會一直暗中齟齬下去,但是奇怪的我,我在澳洲最好的朋友,大多數都是上海人。套用馬克思的一句話:移民真是萬能的,它能讓冰炭難容的兩個人互相親吻。

————2018年1月30日晨於澳洲清雅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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