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哪,好中文的樣子!
今天是2016年最後一天,從今天起,我會每天更新一篇文章,少則八百字,多則幾千言,有話則長,無話也找話來抻長。
作為一個互聯網時代的老古董,我從1997年開始上網,手寫HTML,建個人主頁,到2002年開通第一個博客,迄今已經20年矣。20年來,我沒發大財,也沒虧大錢,沒怎麼出名,幸好也沒有怎麼丟人現眼。我維護這一個博客,出過一本關於語文的書,演過幾部話劇,編過一部電影。此外,一無所成,當然也沒一敗塗地。
去年十月,與擔任簡書網主編的劉淼老師,一起坐在便利店喝礦泉水,談起簡書有一個每日更新計劃,一年匯總成一本書出版。我當時在興頭上,覺得這有何難?於是從11月底開始,開始每日更新一篇。在連續更新了20天之後,我去西南採訪。雲南大美,珍饈美味也多,瑪卡泡在酒里,我泡在瑪卡酒里。每天晚上回賓館已經很晚,早把更新的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出差結束,欠下文債七篇。讀者抱怨,編輯默然,我才知道話不能說得太滿。
今天上海的《東方早報》出了最後一期紙質版,以後改成只出電子版。據說,是為了適應新媒體的潮流。
在網上混跡了這麼多年,對新媒體卻越來越看不懂了。那些心靈雞湯,或者心靈雞血,雖然吸引了大量讀者,並且還堂而皇之向粉絲收費。明明是舊垃圾,哪裡有半點新的跡象?
可這又能怪誰?正如杜甫詩里所說:
永與清溪別,蒙將玉饌俱。
無才逐仙隱,不敢恨庖廚。
不怪世風日下,不怪時運不濟,要怪就怪自己拱手把陣地相讓。
當大家都標榜新的時候,我偏偏喜歡舊,當大家都煮雞湯的時候,我偏要熬一碗醒酒湯。我文固劣劣,不願入那些不懂雅潔之人的法眼。我思固然偏拗,不願跟愚眾或自我標榜的精英混入一條河流。
2017是每日更新之年,我的朋友衛西諦(老衛)承諾每天看一部電影,寫一篇影評。縱使出國旅行也不中斷。經常看到他蹲在機場椅子邊,敲擊鍵盤的照片。名義是旅行,實際是苦行。
問他這麼做的原因,他說,只是想離開舒適區,換一種生活方式罷了。
同樣是影評家,在新媒體掘金時代,老衛已經被什麼sir,什麼魚,甩到了無聲片時代。人家寫一篇電影雞湯文十萬加,老衛吭哧吭哧寫一篇影評100加。時也?命也?到哪裡說理去?!
可是老衛沒有嘆息,沒有怨尤,他只是蔫蔫地從書架上1萬張碟中抽出一張,擦掉上面的塵土,脫去一層一層的套子,插進電腦光碟機。
咯咯吱吱,劈劈啪啪。
白也詩無敵,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
老衛寫電影,鍵盤一敲,就是半部影史。
向老衛學習,我也要勤奮起來,走出舒適區,走進服務區,開向高速公路。
大凡寫作,都要有一個主題。我這個專欄的主題是「好中文的樣子」。
大家每天都在用中文,但是好中文究竟應該是一副什麼樣子,卻未必能說的清。在晚清以前,好中文的標準是統一而公認的,四書五經,諸子百家,馬遷班固,唐宋八家,公安桐城,林紓嚴復,皆為楷模。但是白話文運動之後,一切變得模糊起來。你說和合本《聖經》是好中文吧,五四文豪們不同意。你說魯迅是標準文本,每個語文課被迫劃分句子成分的中學生都會跟你急。你說毛體馬列是白話文的典範,港台文人以及擁躉都會大搖其頭。但你非要說余光中、彭淮棟寫的東西是當代漢語的範文,那麼從陳望道到王太慶幾代西方哲學翻譯家都會表示異議。由此可見,中文的標準問題,說到底,既是一個世界觀、歷史觀的問題,也是一個審美與和喜好的問題。
我當然也有自己的立場與判斷,但我盡量把這些隱藏起來,用證據說話,用文本說話,用語感說話。我既不認同那些把毛體捧上天的御用文人的說法,也反對把1949後大陸語文實踐貶到塵埃的觀點。《紅樓夢》固然是好的,但是用康乾盛世時代的官話,來描述西方哲學顯然也是捉衿見肘的。台灣文人反對漢語歐化,主張少用「的」,以免的的不休,主張少用「被」,多用主動語態。甚至反對說「他是一個素食主義者」,而改成更「中文」的說法:
他食長素。
這就有點太過了。中文是一門不斷吸收外來文明精華,不斷演化的語言。恪守那些傳統表達,無異於刻舟求劍。
十二年前我出過一本書《正版語文》,說的似乎是語文,其實是世道人心。如今這個《好中文的樣子》系列裡,中文只是皮相和包裝而已。
世界如鐵,我心如火。是種子對沙漠,是孤島對汪洋,是新人對舊人,是2017的光芒對億萬斯年的黑暗。時間開始了……
向腐朽的舊舞台、舊勢力、舊世界、舊語言射出1.8x10^100焦耳/平方厘米的彈藥,創造屬於人(而不是耗子和寄生蟲)的新舞台,新勢力,新世界、新語言。
但是我們也不要高估了自己,小看了「人」性,在前進的路上還有坎坷荊棘,在去往大馬士革的路上必有林立的十字架。可是真理既已顯明,就不會隱匿。如同巴摩島囚禁的約翰,聽見七聲號角吹響。我們已經聽見了新世界的鼓聲,天空一樣大的幕布已經圈起了一角。一切都不會再退回從前。一個屬於人民的時代,一個屬於真理與至善的時代,已經來臨。
我們不但要點燃朝霞,還要點燃晚霞,還要照亮整個夜空。這是我們的王冠,這是我們的權杖,卻被一群小丑和蟲豸褫奪。是時候了,是時候舉起父輩的旗幟,找回失去的榮光。革命,如果真的是革命,那麼只有兩種可能,要麼勝利,要麼犧牲。我們選擇勝利,把滅亡留給那些精神死了又死的那一夥。
我們卻要去到新天新地、萬花盛開、兄弟姊妹和睦同居的聖山那邊,用新語,唱新歌,口唱心和,直到永遠。
吹吹那熱風,聽聽那冷雨,看哪,好中文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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