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門徒之一》地平線余凱:造物主的一小步

風口不會隨便眷顧一個人。因為歷史不會對默默「打怪升級」著墨,它只看結果。

在阿西莫夫的代表作《基地》中,除了先知謝頓貫穿全線,其他主角都是門徒。他們內在為直覺所驅動,外在被時代所推動。他們在歷史上的出場毫無徵兆,卻在潮流中遊刃有餘。你會驚嘆,為什麼是他?

離開谷歌、微軟、IBM、Facebook、阿里、百度,告別自己過去的所有榮耀,重新走上創業之路,崇尚技術的護城河。新華網開闢「出走的門徒」系列,講述這樣一群科技界理想主義者的現實路徑。

剛創業一年,就拒絕了上百個合作夥伴,精挑細選留下來不足十個;產品還沒成型,已經拿到了數千萬元的訂單。

與其說這是人工智慧風口的紅利,倒不如說是余凱個人的號召力。在文章開始前,筆者倒騰了大半天,把他十幾年的個人履歷、演講實錄、採訪文章進行了詞頻分析,最後出現最多的是兩個詞:我,人工智慧。

看起來多少有些《我,機器人》的歷史縱深感。AI領域20年間浮沉起伏,泡沫吹大又破滅了三四輪,有多少投機者頻繁進出,只有極少數人極為聚焦地留了下來。

余凱當然算一個。作為百度深度學習研究院的創始人,他專註在人工智慧這個風口「扇扇子」已有近20年。如今離開百度創辦地平線,他終於放下了扇子,要自己到風口上飛一把了。

他把吳恩達拉入群,然後自己退了,「我在百度的使命結束了」

如果真的有一天,硅基的AI戰勝了碳基的人類,而人類也不可以讀檔重來時,能回憶起的標誌事件,阿爾法狗戰勝李世石的那個下午算一個,特斯拉的自動駕駛撞上了卡車算一個。但如果不熟讀未來可能會出版的《AI發展史》中的誕生篇,估計很難想出為啥美國加州帕羅奧圖市喜來登酒店的露天泳池,也要露個臉。

故事要從2012年說起。那一年,還沒有進化出阿爾法狗的谷歌X實驗室開發了一套具備自主學習能力的神經網路系統。不藉助任何外界信息幫助,動用了16000台計算機構建了一個超過十億個節點的神經網路,從一千萬張圖片中識別出了「貓」。

做這件事情的Geek,名為吳恩達(Andrew Ng),江湖人稱「谷歌大腦項目之父」。2014年5月,他加入了百度擔任首席科學家。他的加入成為轟動全球科技行業的事件,至今仍然被譽為中國互聯網公司請來了「最強外援」。

說服Ng加入百度的主要促成人之一就是余凱。

2013年3月,吳恩達到訪北京,余凱代表百度拋出了橄欖枝。隨後在上述的游泳池,歷史的洪流不嚴肅地讓這兩個Geek赤誠相見,就AI的實現路徑進行了充分的交流。「這幾乎是我吃過的最長的一次早餐。」余凱和記者說,「為了怕沒有達到遊說的效果,當天我們又一起共進了晚餐。」

「難道你要一輩子在網上教課嗎?我相信你的true love一定還是在人工智慧。」余凱當時和吳恩達說。

這是2012年4月加入百度的余凱,在主導組建了百度深度學習研究院(IDL)之後,為自己老東家帶去的又一貢獻。IDL主要進行的是深度學習、機器人、自動駕駛、人機交互、3D視覺、圖像識別、自然語言理解等方面的研究,說的直白點,就是讓機器全方位地感知環境,理解人類,並自主決策。

這個人12年來變化了好幾次,而每次變化的主線就是AI技術的進化史:2004年1月加入西門子總部的研發中心的Neural Computation(神經計算)部門做研究員;2006年加入人工智慧機器學習領域當時世界上最優秀的研究機構之一NEC Labs America,並迅速成為該機構歷史上最年輕的部門主任,2010年他帶領團隊在被稱為AI奧林匹克的圖像識別競賽ImageNet評測中獲得首屆冠軍;2011年,應邀在斯坦福大學計算機系主講研究生課程「CS121: 人工智慧概論」,中國高校本科畢業的學者中,余凱是極少數幾位登上斯坦福計算機系講台的;然後回到中國加入百度。

到2015年5月,余凱從百度退群了,做線下的東西去了。根據當時的工作安排,他的所有事務交給了老朋友Ng。離開前,余凱和李彥宏有過一次深入的討論,這讓他意識到,百度不太想去碰硬體,也不希望在涉及到和硬體有關的AI方向投入過多。

百度還是一個核心專註在搜索的公司,其人工智慧側重在雲端,類似大數據、精準投放等,而且確實在中國做到了技術頂尖。相對而言,本地計算卻不是互聯網公司特別關注的側重點,而這是未來巨大的成長空間。

「過去3年,我在百度做的事情是推進在雲端的人工智慧,比如說搜索排序、廣告投放、語音識別、圖像識別、語言理解、這類基於大數據的演算法來建構神經網路。但我認為,今後幾年有一個更大的趨勢,讓我不得不做:從雲端的人工智慧到每個人身邊的人工智慧。」從物聯網、機器人、自動駕駛、硬體設備等,智能化發展的趨勢讓余凱意識到,人工智慧不是高高在上的,不再只是互聯網線上服務,而是涉及到人們在線下的衣食住行、吃喝玩樂的方方面面。

余凱認為,百度從自己的核心業務出發,他有他的道理,而這個線下的市場也很有意義。到此時,百度AI團隊、人才儲備和應用場景,都已在國內是最領先的了,自己可以開闢下一個征程。「我在百度的使命結束了,應該到『體制外』開闢一個新的戰場了」。

知乎上有一條「如何評價余凱從百度IDL離職?」的回答中,一位獲贊頗多的答主說了一句話,「他已經不是愁找不找得到工作,而是到了選什麼自己最喜歡工作的level了。」這或許從另一個角度解釋了余凱的離開,IDL的路已經走穩了,他想騰出手來做些更大、更不一樣的東西了。

不止是推薦廣告和搜你喜愛,造物主終於要給AI一個普適的「大腦」

「地平線」去年9月完成首輪融資,投資人包括晨興資本、高瓴資本、紅杉資本、金沙江創投、線性資本、創新工場及真格基金等機構。而地平線背後,還有一位名為Yuri Milner的俄羅斯大佬不得不提——他是Facebook 、Twitter、阿里巴巴和京東等企業背後的男人,最著名的案例是在Facebook隔壁的星巴克里,用「2億美元」收購了Facebook「2%」的股份,而且既不要優先股,也不要董事會席位。

余凱回憶起說服Yuri Milner的全過程,他們先是花了一個半小時討論究竟如何讓尋找外星人。

然後Yuri問,「十年後,我們的生活將因地平線的存在而發生什麼改變?」余凱的回答很樸實:到那時,你的身邊將圍繞著各種智能設備,自動駕駛汽車可以來到別墅門口接你,空調知道你睡覺時最舒適的溫度是多少,冰箱知道你喜歡的食物即將吃完而自動為你下單購買,你身邊的設備如同有五官,可以感知環境;有反饋,可以人機交互;有大腦,可以做決策判斷。——這可不是簡單的「猜你喜歡」。

成立一年的地平線已經先後推出了「安徒生」智能家居和「雨果」自動駕駛平台,美的等公司的產品已經搭載「安徒生」系統並完成量產。這些產品實現了自動識別用戶、感知用戶距離、學慣用戶習慣,並自主做出決策及調整的功能。而命名為「雨果」的自動駕駛平台則能夠實現對車輛、車道線、行人及路標多種目標檢測感知,一家知名的汽車零部件供應商已採用地平線開發的單目攝像頭演算法。

余凱這個「自動駕駛」的項目,使用的DenseBox演算法在國際權威的KITTI數據集上持續保持全球第一,使該平台可以更高效地進行道路目標識別與分類。提起這個,余凱有些「小激動」,「這是會改變人類生活方式的大事。」

「萬物互聯」只是基礎,它好比修建了一條信息高速公路,但現在還沒有什麼車在上面跑。余凱認為,從「互聯」到「智聯」的差距在於三點:智能的感知環境、最自然的人機交互、實時的自主決策控制,智能機器能從人、環境中不斷獲得信息。

余凱說,從蒸汽機時代到電氣時代,再到信息時代,人類已經站到了第四次產業革命的門口。和前三次不同的是,過去都是以人為中心去延展體力和腦力,讓人能跑得更快、飛得更高、看得更遠;而這一次,是以機器為中心,它不再需要聽命於你,它獨立決策的優越性甚至超過你。

如果能夠把這種智能的新物種帶入到普通人生活中去,Define the brain of the thing(賦物以智),就是造物主。

現在的問題在於,一個單純做人工智慧演算法的公司,只需要把演算法SDK授權給別人就好。但余凱不甘於只做這些。單個的智能硬體最終形成的還是信息孤島,迎合數以億計的小白式用戶,需要的是「傻瓜」式解決方案。我製作一個產品的手、腳、五官,你幫我裝上「大腦」就行了。它需要軟體、硬體,專用的晶元優化及定製化設計。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最終產品可能都無法滿足用戶的需求。

地平線要做的終極目標,就是這個「大腦」,他的野心不是讓這一產品搭載在某一個智能設備上,讓你的手錶會測心率,你的音響會自動選歌那麼簡單。他的野心是一個普適的「大腦」,任何一個普通設備,只要搭載地平線的人工智慧系統和晶元,就能夠成為一個新的AI物種。

——這和阿西莫夫《我,機器人》中的美國機器人和機械人公司何其相似,硬體和設備可能報廢,但正電子腦永遠可以回收、適配其他產品再利用。

可怕的是,從一開始,地平線就想好了要做這件事。從學習AI、到當老師、當領導、當創業狗,看似換了多個身份的余凱,這十幾年來好像從來沒有在別的事情上浪費一點時間。「Intel定義了PC,但它不做PC;高通定義了通訊,但它自己不做通訊」。余凱對標的是,「地平線定義大腦,但我們不做機器人」。

他預料到阿爾法狗會贏,卻不知道AI有一天會不會故意輸

谷歌總裁桑達爾·皮查伊(SundarPichai)預判,計算機將不再是物理設備,而是智能助手,「世界將從移動優先(mobile first)變為人工智慧優先(AI first)」。

今年6月,場景實驗室創始人發布了「新物種實驗計劃」,一千多家企業報名參加,60多家入圍,地平線是其中之一。在主旨演講時,余凱說,新物種會是擁有人工智慧的,而這種新物種數量是今天手機的數量10倍以上,它催生整個產業革命的規模,它是今天移動計算的10倍以上。「在阿爾法狗比賽之前,如果你了解這個行業的趨勢和技術的積累,就能預判它會贏。這是我們地平線和同行面臨的一個未來。」

這樣一個時代的趨勢,就是人工智慧的革命。

革命需要的是一群堅定的激進分子。在論壇上,他說,「BAT未來會成為非常無聊的公司,現在年輕人找工作應該找未來的機會,而不是過去的機會」。在演講中,他說,「我是要在AI領域做最核心的大腦的,所有產品的名字都是人類歷史上最有偉大思想的人。安徒生是你們的管家,雨果是司機。」在採訪中,他表示,「人工智慧領域會成為下一個突破BAT圍牆的獨角獸公司誕生地,機會並不只屬於巨頭。」在Q&A中,他說,「AI威脅論是哲學而非科學思維。」

可以看出,從成立之初,地平線就沒有想過要做To C的產品,他的合作夥伴都是頂尖的企業。「我們拒絕了超過百家的合作需求,譬如說曾有一家金融機構找我們做智能反欺詐的方案,我們就拒絕了。那還是雲端計算的東西,有其他的企業會去實現。」余凱說,地平線的合作項目和產品,必須是能幫助自己企業增強平台的能力,能把項目中的成果儘可能地沉澱到平台上,形成正反饋。

——余凱講話和做事一樣直白,原因是他對自己的技術非常自信。

當說起欣賞的人選時,除了老東家李彥宏、馬化騰、馬雲這些熟悉的名稱之外,余凱還有一個答案多少有點讓筆者驚訝。他講了他一個名為叫Lee Redden學生的故事。

彼時,余凱在斯坦福大學任教,Lee做了一個項目,拿了兩個自行車,上面放一台機器,當時的想法是因為他家來自加州農村,要僱傭很多墨西哥的非法移民,來除雜草。這不僅費時費力,也因為僱傭非法人員容易導致社會問題。他說我用計算機視覺的方法,是不是能夠知道這個是胡蘿蔔苗,這個是雜草。他針對性的用高溫水槍去除雜草,高溫水槍帶來的好處是無毒無公害。幾個月前,余凱回到拉斯維加斯開會,再次碰到了Lee。Lee已經成立了公司、做了一個生菜機器人,這個機器人上有36個攝像頭、圖像加速處理器,上面運行神經網路,去識別雜草。今天美國市場上10%的生菜地都是用他的這個機器人來除雜草。

改變世界、造福人類。一個典型而強烈的理想主義者。

余凱認為自己最大的優點是專註,「堅定理想-定下目標-尋找路徑」,當目標確定時,任何雜因在自己的眼裡都不會再有任何誘惑力。

而人生的美妙之處不就在於,你迷上了一件東西嗎?

如果去翻公司名稱「horizon」的英文解釋,其實原意並非是地平線,而是「物理可測量最遠的邊界」。宇宙大爆炸發生距今有140億年,宇宙是以光速膨脹的,到宇宙的邊界也就是是140億光年的距離。余凱想的,就是走到足夠遠。這並非虛無縹緲的目標,「而是一起去穿越這140億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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