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中美貿易博弈的第一勝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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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上國風光

2017年11月8日，美國總統川普應邀訪華，在故宮受到了超隆重接待。川普入主白宮後的一系列乖張言行，已經讓地球村民漸漸熟諳——村長是一個極要面子的人。但在親臨前朝皇宮後，在巍峨壯觀、森嚴奢華的皇家氣派面前，川普還是被深深震撼到了，那一刻或許他真正領略到了什麼叫做『上國風光』。顯然，這種震懾效果是經過精心策劃的產物，不外乎藉此向海外邦國展示中華之豐饒富庶。

緊接著就是震驚中外的2535億美元豪華禮單，讓9個月前日本首相安倍訪美『10年投資1500億美元』的『大禮包』小巫見大巫。畢竟日本只是彈丸島國，財富、氣度怎比得上出手闊綽的上國呢？川普眉開眼笑，面子、里子一古腦兒照單全收。

庸人或許很難想像川普彼時的複雜心情，回國後只悻悻然說了一句話，『中國這樣一個經濟強國，居然說自己是第三世界國家』弦外之音，有幾個人能聽得懂呢？

§ⅱ 精準發難

設計師改開之初的『韜光養晦』之訓言猶在耳，一帶一路、人類命運共同體、大氣磅礴的2018博鰲亞洲論壇……中國這些年的風頭實在是太勁了！4月2日，中國移動聯手中興通訊打通國內首個5G電話，擬拉開5G商用華麗的市場帷幕。

對於川普這樣一個『美國優先』觀念根深蒂固的人來說，你讓他長久隱忍不發實在是太難了。4月16日美國商務部宣布，禁止所有美國企業和個人以任何方式向中興通訊出售硬體、軟體或技術服務，期限為7年立即執行，直到2025年。

強大的中興就像特洛伊戰爭中被帕里斯射中腳踵的阿喀琉斯，『沒有芯』如何存活下去瞬間變得岌岌可危，總不能轉型房地產開發吧？而此時此刻，諸如『原創、自力更生……』之類遠水不解近渴的勵志口號，或許只有中興自己知道何其蒼白！

但打擊中國製造2025顯然還只是川普政府的一條戰線，更致命的是緊隨貿易戰後的金融戰，針對目標更加清晰，那就是人民幣，說得更具體點是『石油人民幣』。3月26日，全球緊盯的中國原油期貨在上海上市，迎來了正面對撼美元霸權的里程碑時刻。筆者此前多次撰文談到，石油美元是美國的最核心利益，沒有之一！

巨浪成於微瀾之間，白宮早已為石油人民幣失眠N久了。遠的不說，1月18日不就有媒體高調宣稱『彼可取而代也』了嗎？地球人都睜大眼睛看向美國。該來的遲早會來，始自3月8日的中美貿易戰並無絲毫意外，而且上來就是近身肉搏。

§ⅲ 哄抬油價

一個經濟體的所有資源、資產都是以貨幣衡量的，沒有比石油更適合打擊人民幣體系了，而要操縱石油價格，美國必須與最大的OPEC成員國沙特聯手才可以。

沙美兩國的淵源不是秘密，最著名的當然是石油美元協議，美國負責保證沙特安全，而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只接受美元交易石油。3月20日，沙特王儲薩勒曼對美國進行了長達3周的不尋常訪問，兩國在在10大關鍵領域共簽署了46項協議，總價值超過4000億美元，其中在石化行業簽署的項目總額高達720億美元。

此次沙特王儲非同尋常的超長訪美行程和戰略合作，將沙特和美國愈發捆綁得緊了。4月12日沙特稱希望實現80美元的油價水平，不到一周後的4月18日，又再次改口希望達到80至100美元，什麼意思？配合美國哄抬油價的心思昭然若揭，既實現了自身利益最大化，又迎合了美國的戰略目標，重創石油進口依賴國。在全球冷冷的目光注視下，世界上最大的石油進口國只能無奈地吞咽著苦果。

中東局勢日漸明朗，美國、以色列和沙特三國越走越近，藉以抗衡地區大國伊朗和一直想在中東擁有話語權的俄羅斯，當然還有那個搖擺不定的北約國家土耳其。

4月13日，美英法攜手打擊敘利亞。中東一亂油價必漲，這是所有國家都明白的道理。與此同時，川普將於5月12日決定是否繼續對伊朗進行經濟制裁。引人矚目的是，本周法國總統馬克龍和德國總理默克爾將一前一後訪問華盛頓，屆時川普會和法德談什麼呢？姑且不論伊核協議命運，制裁伊朗一定是重要的話題。

當然，美國不會忘記最大的軍事對手俄羅斯。北極熊牙齒雖硬，但經濟實在是太衰了。4月6日，美國財政部宣布對38個俄羅斯個人和實體實施制裁，俄羅斯兩大股指應聲暴跌，4月9日俄羅斯交易系統指數下跌11.44％，創1995年來最大單日跌幅。外匯市場上，盧布兌換美元與歐元匯率同時跌至近幾個月來的低點。

美國攪局中東制裁伊朗和俄羅斯，油價應聲水漲船高，石油人民幣壓力接踵而至。

§ⅳ 內外重創

4月20日上周五，美國西德克薩斯WTI5月原油期貨漲0.13%，報68.38美元／桶，周漲1.47%，創2017年7月以來最大單周漲幅；倫敦布倫特6月原油期貨漲0.38%，報74.06美元／桶，周漲2%，創下2014年12月1日以來收盤最高位。

4月23日本周一，WTI 6月原油期貨漲0.52美元，漲幅0.76%，報68.92美元/桶。布倫特6月原油期貨漲0.95美元，漲幅1.28%，報75.01美元/桶。漲，漲！

原油價格瘋漲，中國作為全球最大的石油進口國自然是損失最為慘重的那個，沒有之一。首當其衝真金白銀的美元外匯消耗加大了，畢竟不管如何高喊『人民幣國際化』，現實境況是人民幣在國際市場上既買不來石油，又買不來糧食……

4月20日央行外管局公布數據顯示，3月銀行結匯9764億，售匯10344億，結售匯逆差580億；1-3月銀行累計結匯27623億，累計售匯28778億，累計結售匯逆差1155億。長遠來看，外匯累計逆差的最大隱憂是動搖人民幣的發幣基礎。

即使只看眼前，工業基礎原油價格上漲，必將導致整個國民經濟運行成本被大幅度推高，嚴重製約經濟增長不說，還會帶來非市場經濟國家最恐懼的通貨膨脹。

只要通脹被推高了，央行貨幣政策將不得不加息。問題是，市場資金面已經繃緊到了極點，為此4月17日晚央行一次性降准1%！另一方面，人民幣2017年至今一直在升值，僅今年一季度對美元累計升值就已經超過3.7%。如果此時加息，無疑將進一步推高人民幣匯率，這相當於直接往瀕死的出口企業腦袋上補槍！

§ⅴ 操之過急

筆者此前撰文分析過，石油和多數大宗商品買方市場不同，它是一個賣方市場，美國和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牢牢掌握著國際石油市場的定價權。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中國成為世界最大原油進口國之後，才急不可耐推出人民幣石油期貨。

另一方面，中國當然不會不清楚石油人民幣亮相後，一定會招來石油美元的打壓，但沒想到美國的反擊手段是如此凌厲、決絕。照當前架勢來看，這一步似乎還是邁得太大了，甚至說完全不佔天時，因為強悍的石油美元根本不給你任何機會。

1971年布雷頓森林體系解體，美元脫離金本位後唯一的錨定就是石油。不管中國嘴上如何辯解『互利共贏、強大了不稱霸……』云云，美國是絕對不敢對賭石油人民幣崛起後石油美元的命運的，因為美元是美國的國運，賭輸就啥也沒了。

反觀石油人民幣體系的構築呢，自身又有一個致命短板——中國只是石油消費大國，而不是石油輸出國，手中不掌握石油定價權。而要想掌握石油定價權，除非將自身和沙特這樣舉足輕重的OPEC石油輸出國綁定。但眾所周知，除了俄羅斯、伊朗、委內瑞拉少數幾個國家，石油輸出國多是美國的小弟。這可就難了呵。

委內瑞拉欠下中國上千億美元債務無力償還，這個小夥伴的信用完全不值得信賴；伊朗呢，如果5月川普政府撕毀伊核協議，美伊兩國距離攤牌就近在咫尺了，這種國家的石油出口怎麼能指望？掰來算去，似乎就只剩下俄羅斯了，況且還是中國一直高調宣揚的『戰略夥伴關係』。寄望俄羅斯來破美國的局，有這種可能嗎？

§ⅵ 貌合神離

中俄歷史淵源不消細說，除了史書記載康熙年間簽署過『平等』的尼布楚條約（其實也是一份清朝讓步的失土條約），其餘時間中國一直就是被北極熊欺辱、霸凌的對象，一直到近現代蘇聯人在東北的種種行徑……不舉例，兩國經常是貌合神離。這方面可以翻看筆者在3月18日撰文《普京強弩之末，俄羅斯內憂外患》。

2013年6月21日，在聖彼得堡國際經濟論壇期間，中石油與俄羅斯石油公司簽署了一攬子多達102項的長期供油協議，根據這份有史以來原油貿易最大的合同，未來25年內，俄羅斯將向中國供應總計3.65億噸石油，金額高達2700億美元。

關於這份協議的具體內容，民間一直充滿了各種議論，中國從俄羅斯購買的石油價格遠高於國際市場。至於為什麼，似乎也沒人能掰扯清楚，據中石油說法是商業秘密，但按道理講你一個全民所有制企業，有義務對每個股民澄清事實的呀。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一句話，中國不太樂意從俄羅斯進口石油，理由呢莫須有。

拋開原油商業秘密不談，中國從俄羅斯進口的天然氣價格卻是高得嚇人。2014年俄羅斯苦於被西方國家制裁，和中國簽訂了30年供應協議。中國從俄羅斯進口的天然氣價格大約是350美元/千立方米，而反觀從土庫曼、哈薩克等中亞國家進口的天然氣價格均價只有200美元，價差高達75%，原因同樣不詳。

貌合神離的小夥伴兒並不能做到與子同袍，這讓中國龐大的石油消費量始終無法擺脫以美元計價的OPEC產油國，而這就給川普拿捏中國留下了致命軟肋。

§ⅶ 騎虎難下

美國除了在國際原油市場上長袖善舞，內部也一直在積極調整，契合國家的石油戰略。4月9日，大名鼎鼎的反華先鋒約翰·博爾頓取代麥克馬斯特成為白宮國家安全顧問，此君一直以來都主張對朝鮮和伊朗動武。此外，取代蒂勒森擔任國務卿的邁克·蓬佩奧，同樣是伊核協議的強硬批判者。截至此輪白宮人事調整完畢，川普總統周圍幕僚從安全到經濟、貿易，清一色替換成了反華、反伊朗的鐵杆鷹派。上文講過，伊朗局勢緊張導致中東動蕩，那就是油價上漲的另一種說法。

最後一個更不利的隱患，即使中國使出渾身解數拉攏OPEC產油國，後者想放中國一馬恐怕也不可能了，為什麼？美國在將最大原油進口國的破帽子甩給中國以後，已經搖身一變成為了國際原油市場上舉足輕重的出口國，因為她掌握了成本極低的頁岩油抽提技術，而且正在通過頁岩油輸出打破國際原油市場固有格局，這意味著什麼？可能在不久的將來，OPEC將不得不把石油定價權拱手讓與美國。

4月21日，美國油服貝克休斯稱，截至4月20日當周，美國石油鑽井又增加了5台達到了820台，相比去年同期增加了近1/4之多，天然氣總鑽井數也增加至1013台。美國廉價、充沛的頁岩油氣產能，讓OPEC和俄羅斯、伊朗們辛辛苦苦談判達成的石油減產計劃淪為了一紙空文。但是，卻更進一步鞏固了石油美元。

這種局面對於已經高調亮相的石油人民幣來說就騎虎難下了。道理很簡單，如果全力和傳統產油國展開全面合作，就必然要和美國發生正面衝突，而美國完全有能力拉攏產油國一起確定定價權，甚至直接利用頁岩油的產量確立自己的市場定價權，以應對中國的挑戰。上文說到中國原油期貨上市不佔天時，道理正在這裡。

§ⅷ 微觀意義

宏觀層面解析完畢，下面從微觀層面看下中美石油博弈對投資者的現實意義。

通過上文分析，美國利用石油武器打壓中國經濟和人民幣國際化已經不需要懷疑，在這種局面下，投資石油期貨的朋友是不是就該放心看多呢？不盡然，這需要密切關注中美貿易戰打到了何種程度，原油價格將隨著貿易戰進程呈現出不同面貌。

貿易戰初期，中國會不會限制美國頁岩油進口？3月22日，川普對中國實施500億美元301貿易報復當天，西德克薩斯中質原油期貨價格和北海布倫特原油同時出現了大幅下跌，但第二天中國商務部發布對美反制清單後，二者同時大幅上漲。原因很簡單，中國的反制清單中沒有石油，石油期貨市場確認後價格立即回升。

那麼，中國日後有沒有可能打美國頁岩油進口這張牌呢？坦率說，如果決策者清醒的話是不會的。道理上文都講過了，無論與昂貴的俄羅斯石油相比，還是與OPEC石油輸出國相比，美國的頁岩油都非常具有價格優勢，中國會為了打擊美國頁岩油而只買貴的嗎？這種對自身傷害極大的報復行為顯然不是明智選擇。

但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兔子急了也要人』，放到今天再恰當不過。如果川普政府真的說到做到，把貿易戰規模從500億美元的基礎上再追加1000億美元，那麼中國只要不認輸，就必須把對美全部出口籌碼盡數押上，向進口原油徵收關稅。

一旦如此，必將直接推高國內通貨膨脹，從而進一步削弱原油的整體需求。隨著美國繼續擴大對中國商品徵收關稅的範圍，中國的出口需求必將進一步下滑，進一步加劇產能過剩，對經濟原材料石油的需求進一步下滑。道理不用多說，貿易戰會拉低中國經濟增速，而經濟增速下滑後，對石油的進口數量自然應聲下跌。

供給側，據美國能源信息署1月31日發布數據顯示，中國2017年日均原油進口量840萬桶，穩坐全球第一大原油進口國，而2017年11月美國原油的日產量已經突破1000萬桶。上文講過，美國的頁岩油鑽井平台數量一直在增加，照這個趨勢2019年美國就將成為世界最大的產油國，如此大規模的石油產量，縱使扣除OPEC和俄羅斯達成的2019年維持石油減產協議，國際市場上原油依舊過剩。長線來看，受消費能力限制，當前70美元左右的價格，其實是很難維持下去的。

最後一個原因。朝鮮和伊朗之外，美國最大的戰略競爭對手是中國和俄羅斯，而中俄兩國一個是石油進口大國，一個是石油輸出大國。美國一直通過牽動石油這根引線，巧妙制衡著中俄兩國，需要制衡俄羅斯時打壓石油價格，需要制衡中國時抬升石油價格，由於中俄兩國始終貌合神離，所以美國一直以來遊刃有餘。這無疑讓國際市場原油價格始終充滿變數。

總結。石油除了基礎工業原料的基本屬性外，還和糧食一樣，是一種戰略資源。因此我們做原油期貨呢，就必須時刻關注國際政治、經濟、地緣局勢，尤其是地球之心的中東局勢，只有這樣才有可能把握短線油價漲跌趨勢。敬請關注續篇，中美貿易戰中圍繞糧食的博弈，比石油更加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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