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子」消失的那一天

原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職問」(ID:zhiwen_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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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2016年的4月,微博用戶 @食血肉者老白薯 在發布一條微博,講述了其大學時期曾經進行過的一次實驗,主題是「假裝同性戀向父母出櫃」,參加這個實驗的全都是直男,而且全都是對自己父母特別有信心的直男。

他們從小到大都是優等生,與父母感情一直很好,而且身心自己父母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都是開明的,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深信自己的父母是愛自己。

實驗的結果是十個家庭只有一個家庭的父母是接受的,而且接受了的那一對父母也是一個在默默哭泣,一個在抽煙不說話。其餘的九個家庭,那九個在孩子眼中深愛著他們的、很開明的、受過高等教育的父母,要麼就是要打醒兒子要麼就是揚言要殺掉他們的孩子。

其中有五個人的父母在聽到的瞬間,立刻就被要求收拾東西滾蛋,並質問他們為什麼活著、為什麼不去死、他們沒有這種噁心的兒子。

兩年後,2018年的4月,微博管理員發布一條微博公告,稱即將展開一次大規模的微博清理活動,清理對象包括「涉黃的、宣傳血腥暴力、同性戀題材的漫畫及短視頻內容,如包含以下特徵的內容:腐、耽美、本子」。

此公告一出,便激起微博網友激烈反彈,微博用戶 @竹頂針 發起的 #我是同性戀# 這一話題標籤,在一夜之內熱度達到2.4億,並在隔天達到5億,一場中國互聯網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出櫃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周末轟轟烈烈地展開了。

出櫃,從沒有如此聲勢浩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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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對於黃林來說,出櫃並不是一件愉快的回憶,聽說我要採訪他的問題,他笑了笑說:「我真的不典型,沒什麼借鑒意義的。」

但究竟什麼樣的出櫃才是「具有典型意義的出櫃」呢?他也說不好。

當時他才剛來北京,把在銀行工作這幾年的積蓄全都拿去給父親還債了,而他自己只能跟同學擠在雙井一間8平米的房間里,每天醒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窗戶呼吸兩口新鮮空氣,不然很快就會被返潮的濕氣悶到透不過氣來。

轉換事業跑道、移居到北京生活、相戀四年的男友出軌進而分手,這幾件事加起來已經讓他焦頭爛額,這個時候他突然收到身在北京的姨媽的電話,約他周六過去吃個飯,他也沒做多想便答應了。

周六那天,他從雙井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趕到住在石景山的姨媽家,一進門他就發現氣氛的不對勁,他媽媽居然也在,客廳里還坐了一個不認識的女孩子,剛坐下來,姨媽就一直在跟他介紹那個女孩子,她學歷很好啊,家世很好,性格也很好啊……諸如此類。

「你知道嗎?當時我真的覺得自己完全沒被當作一個人那樣尊重,你就算實現跟我說了一聲都好,可是沒有,大概他們也很怕我事先知道的會很抗拒吧。」黃林說。

他聽著姨媽的話,看著媽媽的臉,又看向那個和他同樣局促的女孩子,突然間就覺得荒謬極了,也疲憊極了,連日來的工作、生活的不適一併襲來,面前的人在講話,他卻只能聽到他們的嘴在一開一合。

別說了,我不喜歡女生。」他抬起手打斷了滔滔不絕的姨媽和媽媽,「我不喜歡女生。」

當時大家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沒人知道應該怎麼接他的話,他長舒一口氣,站起身來離開了姨媽家,把錯愕的大家都扔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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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選一次的話,我可能就不會那樣出櫃了,太直接,也太激烈了。」黃林說。

媽媽從一開始說不認他、說要去自殺,到之後平靜下來,開始慢慢讀他發給她的相關文獻跟資料,再到後來跟他主動聊起戀愛的話題,用了不到半年的時間。

父母並沒有用太久就接受了,我真的算很幸運的,我媽最激烈的時候說要抱著我去跳樓自殺,我說我不會跟你一起去死的。

回憶起來這些,黃林仍舊覺得心有餘悸。

那可能是他人生三十多年裡說過的最重的話,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情一旦開弓就沒有回頭了,爸媽肯定會有反覆,他們可能一時接受,然後一時又無法接受,這種時候如果連你自己都無法堅定的話,那就真的沒人能夠幫你了。

說到出櫃前後的生活有什麼不一樣,黃林說最大的不同就是心裡踏實了,世界上對你最重要的人知道了你最真實的一面,你會覺得自己身後已經有了人支持,因此也就不再害怕如何繼續前進了。

那之後,他從IBM諮詢開始,經過普華永道,再到貝恩,住處也從雙井到青年路,再到團結湖,到我採訪他的時候,他正在熱火朝天地張羅裝修自己在亦庄買的新房子。

他代表著出櫃最幸運的那一群人,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樣幸運,工作西二旗的小海便是如此。

小海來自山東一個很小的地級市,爸媽都是思想很傳統的小學老師,他的出櫃源於一次媽媽的突然造訪,他沒來得及收拾起放在床頭的 LGBT 相關書籍跟男朋友的照片,媽媽質問他的時候,他沒有再像往常一樣撒謊。

他的爸媽都很冷靜,沒有哭鬧,也沒有痛苦,爸媽只問他,他如果一直不結婚生子,那他們要怎麼繼續在老家生活下去,親戚朋友的眼光該要如何交待。

小海看著爸媽的臉,覺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你知道他們倆最後提出了一個什麼樣的解決方案嗎?」小海無奈地笑著問我。

小海的爸媽最終決定幫小海在老家辦一場婚禮,女生是小海最好的朋友,他們只辦酒、不領證,邀請親戚朋友們來參加,然後兩年以後,再告訴別人,他們離婚了,小海心灰意冷,再也不打算結婚了。

他人生第一次結婚,不是跟相愛的人,卻是為了應付親人,想想都覺得諷刺。

「這樣也算是對爸媽、對親人有了交代吧。」小海說。

他們寧願接受他離婚,也不願意接受他是 gay ,從那場婚禮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聊到過這方面的話題,家裡氣氛沉靜又冷漠。「不像是家,反倒更像是三個人的臨時合租。」小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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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一份網上的調查結果顯示,44.4%的性少數群體會向父母以外的人出櫃,但向父母出櫃的人卻僅佔了13.8%,因為與朋友、同事相比,父母的強烈反感和激烈拒絕可能帶來的傷害是巨大的。

這個比例在11年後的今天並沒有得到多少改善,甚至還有所減少,2016年,同志商務發布一份取樣兩萬人的抽樣調查報告,在性少數群體中,完全出櫃的(即對親人、朋友和同事皆有出櫃)的人只佔到了5%,對親近同事出櫃的只有12%,對一部分家人出櫃(主要為兄弟姐妹)的只有20%。

這個比例隨著時間的推移在降低,你無法說這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但性少數群體所面臨的處境確實是在變得更加艱難的。

十年前剛來北京工作的時候,黃林還能遇到對他有知遇之恩的、能與他聊到感情問題的老闆,十年後的現在,小海在轉發《柜子里的名校生》時,猶豫了一下還是設置了分組。

沒人知道這些變化是什麼時候、是什麼狀況下在悄悄發生著改變,但境況不好,也有人在繼續戰鬥著,2015年8月,中山大學本科生秋白因教材中存在歧視同性戀內容而狀告教育部,三次狀告後仍舊敗訴。

秋白

這不是其中最讓人心寒的東西,最讓人心寒的是在秋白一路維權的時候,她所就讀的中山大學頻繁找她談話,希望她能停止這種行為,並且輔導員未經她同意,便將其性取向告訴了秋白父母,希望能夠通過家庭的壓力,讓秋白放棄妥協,但秋白頂住壓力拒絕了。

在重新回到柜子里的人越來越多的當下,依然有人在繼續戰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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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出櫃與否,是一個個人問題,你永遠有權、也應該按照自己的節奏去做,沒人有權利以任何名義脅迫你出櫃,同樣的,也沒人有權利以任何名義讓你永遠身處櫃中。

但就像蔡康永曾經在《奇葩說》里說過的那樣,總要有人站出來,讓那些爸爸媽媽看到,你出櫃了並不會死掉,你出櫃了也一樣能活得很好,也一樣能得到社會的尊重,也一樣能成為國家棟樑。

就職於普華永道的 Edmund 是北京著名 gaybar 目的地的老闆,在經營目的地的這十四年間,他與先生見證了北京同性戀文化的巨大變化,從在東單公園裡躲躲藏藏到同志浴池,再到以目的地為代表的 gaybar們的誕生,雖然中間多有曲折,但大的方向總是在慢慢變好的。

就像與父母的出櫃總是會有反覆一樣,我們所生活的環境亦是如此,在剛剛過去的這個周末,微博管理員發布那則公告後,面對微博用戶的巨大反彈,終於在昨天發布聲明,宣布此次遊戲動漫清理不再針對同性戀內容。

人民日報評論也在前日發表文章《「不一樣的煙火」,一樣可以綻放》,肯定了性少數群體的公民權利,並認為「尊重他人的性傾嚮應該是共識」。

2018年4月15日的南京馬拉松

走出面對家人、朋友的柜子很難,走出整個社會的巨大柜子更難,但我們已經看到了,抗爭與發聲在這個逆水行舟的今天是有用的、是值得的。

所以,好好活下去吧,一直活到柜子不再存在的那一天。

部分圖片來源網路

本文出現人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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