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夜宴

北方過年,從未進正月就開始殺豬,置辦年貨,物資匱乏,除去蘿蔔白菜這種硬通貨,還須得有幾樣從好幾個市場外買的魚和新鮮菜,圖個鮮靈勁兒和好彩頭。大鍋沸騰從早到晚,裡頭燉著排骨或蹄膀,煮到中旬還得加上剝殼的白煮蛋,出鍋時被肉汁浸的油亮,稱為元寶蛋。男人們抽煙喝茶,小孩子們滿院子瘋跑放鞭炮,嚇的院子里的狗狂吠不止。女人們圍著一張大桌子包餃子,兩盆餡兒,多是茴香,韭菜,白菜之流。邊說著些瑣碎的家常話,邊把餃子碼在屜子上,形成一個好看的圓形。每個餃子下面都被壓出三道深痕,害得我總以為這樣的餃子才是正常的。包個大半天,天黑徹底了,幾個大屜放到一旁擱著,開始烹制熱菜。幾個簡單的素菜,幾個鑊氣十足的小炒。一碟四喜丸子,再燉一大盤子魚,就可以把在大鐵鍋中煉製了一天的排骨請上桌了。

年夜晚上吃飯不能吃太飽,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家裡最大的女人起身去煮餃子,坐不住的孩子被叮囑要吃一個餃子再走。餃子帶著氤氳的熱氣上桌,從窗戶外邊把小年泡的臘八蒜請出來,男人們總得以「餃子就酒,越吃越有。」為由再勸幾杯。直到有第一條閃光劃破夜空,各家陸續拿出買的禮花,二踢腳,一通亂響,汽車警報和狗吠聲絡繹不絕。所有人看著天空,心頭各有一番滋味。年年如此,總能回到小時候什麼都不用想的心境。過年快樂,便樂在這傻樂呵呦。

要是一大家子一起過年就更熱鬧了,兄弟幾個先說定大年三十一起回去,老家兒往往負責採買和厚味,實在菜的烹飪。清晨起,大鐵鍋里便咕嘟咕嘟的響,冬日裡,香氣化作有形狀的手,將人的鼻子緊緊縛住。家裡總會有一位公認手藝最好的大廚,指揮著全家人忙裡忙外,關鍵菜上還要親自下手,以炒勺或湯匙嘗味後,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裝作拿捏不定的樣子給旁邊打下手的人嘗嘗,得到肯定的讚揚後才心滿意足的盛菜出勺。年夜飯的構成也十分有趣:見一道菜稀鬆平常,往往便是小姑娘初入廚房的作品,若是風味豪爽,滋味大開大合,多半是手藝好的爸爸媽媽露了一手,若是溫潤而淡,踏雪無痕,嘗來卻厚實有味,多半是老人們從清晨開始忙碌的傑作,像是老一輩藝術家的相聲和評書一樣,大多笑點不密集,但卻禁嚼禁咬,慢慢咂摸出它的好來,一桌子年夜飯,要沒有這一兩道厚味菜,其他菜也很難調和到一起去。

一大家子過年往往不是為了吃,宴席上擺的也多是家常引譽的美食,看《飲食男女》中阿爸每次做那麼多菜卻幾乎難被吃完,覺得相當浪費,卻唯獨沒有被那精緻的菜肴勾起食慾,老百姓所求無非是「肥甘」二字,對中國人而言,家中菜肴無需炫技。當然,年夜所求並不為了吃,一桌菜,端上來端下去,孩子們坐不住,最先吃完跑去放炮,男人女人們聊著家長里短,喝著茶或殘酒,宴席說散不散,成為了一個可以自由活動的場所,可以從中午吃到晚上。

到了晚上,有些人湊齊牌桌,有些人癱在沙發上喝茶嗑瓜子,等著看春晚,一面嘮叨著自家孩子的不是,一面誇著人家孩子不痛不癢的優點。頗為滑稽,難得的是,在這種不戳痛點的聊天中,大家的心結也漸漸打開了,心情也莫名輕鬆明快起來。年夜飯的意義就在於此,美食只是理由,社會性使我們聚集在一起,享受這份踏實而安心的快樂。如陳曉卿所說

在這個時代,每一個人都經歷著太多的喜悅和痛苦,中國人總會將苦澀藏在心裡,而把幸福變成食物,呈現在四季的餐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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