壇經 決疑品第三

 一日,韋刺史為師設大會齋,齋訖,刺史請師升座,同官僚士庶肅容再拜,問曰:「弟子聞和尚說法,實不可思議,今有少疑,願大慈悲特為解說。

第一品是自我介紹,第二品是具體論述,第三品就是答疑。

於是有人請求慧能答疑。

」師曰:「有疑即問,吾當為說。」韋公曰:「和尚所說,可不是達摩大師宗旨乎?」師曰:「是。」公曰:「弟子聞達摩初化梁武帝,帝問云:『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齋,有何功德?』達摩言:『實無功德。』弟子未達此理,願和尚為說。」

這是禪宗一個公案。說當年達摩初祖來到中土。

當時梁武帝崇信佛法。據說三次捨身同泰寺。

因為南北朝時期,談玄之風和佛教之風極為盛行。佛教自從東漢傳入中國,傳播速度非常快。

號稱

南朝四百八十寺 多少樓台煙雨中

後來引發了三次法難,三武一宗滅佛。

當然怎麼評價這件事情,其實從某種角度是有利於佛教。

因為大量的人不是真正信仰佛教,而是認為加入僧團不需要納稅,也不用幹活。所以當時人說

浮圖(指佛教)害政,桑門(指僧侶)蠹俗。……竭財以赴僧,破產以趨佛,而不恤親戚,不憐窮匱。……家家棄其親愛,人人絕其嗣繼。致使兵挫於行間,吏空於官府;粟罄於惰游,貨殫於土木(指寺廟)。

所以大量的人加入僧團,而中國不同於印度。

印度思想非常開放,而且印度從來沒有真正大一統過,所以印度僧人可以四處傳教。

但是中國根本沒有這個習慣,所以後來百丈禪師作《百丈清規》,倡導自耕自食。

要是沒有《百丈清規》,中國佛教必然由此衰弱。

所以滅佛,對於凈化僧團,也是有積極意義。

就像現在,大量的寺院,金碧輝煌,而附近的鄉村苦不堪言。這種事情怎麼評價?

佛像修的再好,本身也是空,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所以達摩說,布施,修佛像是福德。福德是空,根本沒有意義。什麼才有意義?

師曰:「實無功德,勿疑先聖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設齋,名為求福,不可將福便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

慧能說:達摩說得對,梁武帝沒有任何功德。只有福德。功德藏於心中,不能向外求。

按照唯識的看法,凡夫所看到的一切樣子都是假象,本身並不存在。修福德修的再好,也是會輪迴的,不是佛教的目的。只是作為佛教接引外道的手段罷了。

師又曰:「見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無滯,常見本性,真實妙用,名為功德。內心謙下是功,外行於禮是德。自性建立萬法是功,心體離念是德。不離自性是功,應用無染是德。若覓功德法身,但依此作,是真功德。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輕,常行普敬。心常輕人,吾我不斷,即自無功。自性虛妄不實,即自無德。為吾我自大,常輕一切故。善知識,念念無間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善知識,功德須自性內見,不是布施供養之所求也。是以福德與功德別,武帝不識真理,非我祖師有過。」

大師又說:「能認識自性就是功,能等視一切眾生就是德。念念之間沒有滯礙,常能見到真如本性的真實妙用,這就叫做功德。內心謙虛卑下就是功,外面依禮而行就是德;從真如自性中建立萬法就是功,心體遠離一切妄念就是德;念念不離自性就是功,應用萬端而不染著就是德。如果要尋求功德法身,只要依照這樣去 做,就是真正的功德。如果真是修功德的人,心裡就不會輕慢他人,而能普遍尊敬一切眾生。如果心中經常輕慢他人,我執沒有斷除,自然不會有功;自己的心性虛妄不實,自然沒有德;這是因為我執未除,自高自大而常常輕視一切的緣故。善知識!念念不間斷就是功,心行平直就是德;自修心性就是功,自修身行就是德。善 知識!功德必須向內見到自性,而不是藉著布施供養所能求得到的,所以福德與功德是不同的。梁武帝不認識這個真理,無法契入,並不是我們的祖師有了過錯。」

註:六度之中,般若是核心。用此核心做事,一切都在修行。若是不知般若,做再好的事情,也是假象。

為什麼要布施,忍辱?是通過這個手段破我執。

用般若,來破法執。

那些都是手段,而非目的。

刺史又問曰:「弟子常見僧俗念阿彌陀佛,願生西方,請和尚說,得生彼否?願為破疑。」

這就有關凈土宗的關係。

凈土,以《佛說阿彌陀經》為例,這部經壓根沒有什麼佛理,就是描述一個凈土,金碧輝煌,如何漂亮。只要誠心念佛,就能往生極樂。

那麼有沒有凈土呢?

按照唯識的看法,肯定沒有。因為唯識的立宗之本,就是唯識無境。

既然無境,哪有一個真實的凈土啊。

所以一般認為,就是接引根器不高的人,去凈土學習。

說白了,根器高的人,在普通高中也能考上北大。

根器低的人,只能先去重點高中,然後再去考北大。

凈土只在心中,心凈便是凈土。

所以,無非就是佛通過幻術,假造一個凈土,先在這裡學習罷了。

所以大乘佛經里,描述報身法會,多麼漂亮,別信。用不好聽的話,就是純屬忽悠。

所以凈土宗跟大乘佛教的核心義理是違背的。大乘佛教核心就是法無我,而凈土宗反覆強調有個真實的凈土,這就是法執。

但是凈土宗非常廣泛,幾乎是佛教徒就是修凈土的。只不過修的凈土不一樣,比如玄奘發願就是前往彌勒凈土。其實他就想直接和導師聯繫,親自教導他。

八大宗派,有兩個宗派是最奇特的。

一個是凈土,一個就是律宗。其實律宗不應該是個宗派,當年釋迦涅槃前,就教導弟子,以戒為師,哪個佛教徒不守戒律,聞所未聞。

但是八大宗派,三個宗派影響最大

1、凈土

2、禪宗

3、密宗

師言:「使君善聽,慧能與說,世尊在舍衛城中,說西方引化經文,分明去此不遠。若論相說里數,有十萬八千,即身中十惡八邪,便是說遠。說遠為其下根,說近為其上智。人有兩種,法無兩般。迷悟有殊,見有遲疾。迷人念佛求生於彼,悟人自凈其心。所以佛言:『隨其心凈,即佛土凈。』使君東方人,但心凈即無罪;雖西方人,心不凈亦有倦。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國?凡愚不了自性,不識身中凈土,願東願西,悟人在處一般,所以佛言,隨所住處恆安樂。使君心地但無不善,西方去此不遙;若懷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難到。今勸善知識,先除十惡,即行十萬,後除八邪,乃過八千,念念見性,常行平直,到如彈指,便睹彌陀。使君但行十善,何須更願往生?不斷十惡之心,何佛即來迎請?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方只在剎那,不悟念佛求生,路遙如何得達。慧能與諸人移西方於剎那間,目前便見,各願見否?」

眾皆頂禮云:「若此處見,何須更願往生,願和尚慈悲,便現西方,普令得見。」

大師說:「請韋史君用心聽!我為你解說。釋迦牟尼佛在舍衛城中,宣說西方接引化度的經文,很清楚地指出西方凈土去此不遠。若依相上說,西方距離我們娑婆世界有十萬八千里,這十萬八千里其實就是象徵眾生的十惡八邪,因為十惡八邪的障隔,所以便說西方遙遠。說西方凈土遙遠,是為根性下劣的一般人隨相而說 的;說西方凈土很近,是為根性銳利的上智人隨性而說的。人的根性雖有利鈍兩種,但佛法並沒有兩樣。因為眾生有迷和悟的差別,所以見性就有時間上遲速的不同。執迷的人著相念佛求生西方凈土,覺悟的人只求凈化自己的心,所以佛說:『隨著自心清凈,自然佛土清凈。』

使君!東方人只要能使心清凈,就沒有罪業;反過來說,即使是西方人,如果心不清凈,一樣是有罪過的。東方人造了罪業,就想念佛求生到西方極樂世界;那麼西方人造了罪,念佛要求生到那一個國土去呢?凡夫愚人不能了悟自性,不認識自己身中自有凈土,於是發願往生東方或西方;覺悟的人到那裡都一樣是凈土。所 以佛說:『隨身所住之處常得安樂。』

使君!只要心地沒有不善,西方極樂世界就離我們不遠;如果心地不善,念佛求願往生也難以到達。現在我勸各位善知識,首先要除去十惡,就等於行了十萬里路;然後再除去八邪,就又走了八千里;念念都能見到自己的本性,經常使自己行為平坦正直,那麼到達西方凈土就像彈指般一樣的快速,就能見到阿彌陀佛了。

使君!只要你能常行十善,又何須更求往生呢?如果不斷除造十惡的心,有那一尊佛會來迎接你往生凈土呢?如果能了悟無生無滅的頓教法門,要見西方凈土只在剎那之間;不能了悟,念佛求願往生,則西方路途遙遠,如何能夠到達呢?我要為各位在一剎那間把西方移到這裡來,而且當下便能見到,你們各位願意一見西方 凈土嗎?」

大眾一起向惠能大師頂禮說:「如果能夠在這裡就見到西方凈土,又何必再另求往生西方呢?希望和尚慈悲,方便示現西方凈土,讓大家都能得見!」

  師言:「大眾,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門,外有五門,內有意門。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無。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壞。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眾生,自性覺即是佛,慈悲即是觀音,喜舍名為勢至,能凈即釋迦,平直即彌陀。人我是須彌,邪心是海水,煩惱是波浪,毒害是惡龍,虛妄是鬼神,塵勞是魚鱉,貪嗔是地獄,愚痴是畜生。善知識,常行十善,天堂便至;除人我,須彌倒;去邪心,海水竭;煩惱無,波浪滅;毒害忘,魚龍絕。自心地上覺性如來,放大光明。外照六門清凈,能破六欲諸天,自性內照,三毒即除,地獄等罪,一時消滅。內外明徹,不異西方。不作此修,如何到彼?」

惠能大師說:「各位!世間上的人,自己的色身就如同一座城,眼、耳、鼻、舌諸根好比是城門;在外面有五座門,裡面有一座意門,心就是土地,性就是國王,性王就住在心地上。自性不離心地,國王就存在;自性離開了心地,國王也就不存在。所以自性若在,則身心俱存;性若離,則身心俱壞。要作佛,須向自性中 求,切莫向身外去求作佛!自性若迷,就是眾生;自性若覺,就是佛。心存慈悲,自身就是觀音菩薩;能夠喜舍,自身就是大勢至菩薩;能凈化身心,自身就是釋迦牟尼佛;心地平等正直,自身就是阿彌陀佛。

心中分別人我,就是為自己了一座障礙正道的須彌山;心裡起了貪慾邪念,就是波濤洶湧的大海水;無明煩惱,就是翻滾的波浪;心存毒害,就是兇猛的惡龍;心地虛偽狂妄,就是擾人的鬼神;常在塵勞中奔波,就如同魚鱉;貪瞋熾然,就等於自造地獄;愚痴不化,就等於無知的畜生。

善知識!經常修行十善,天堂便能現前;除去人我分別,須彌山便會崩倒;息去貪慾心,海水就會枯竭;煩惱不生,波浪就會平息;忘卻毒害之心,魚龍便會絕跡。於是自己心地上的真如覺性自然就會放大光明,外照六根門頭清凈無染,能破欲界六天的欲業;內照自心本性,即能消除貪瞋痴三毒,地獄等罪業也能同消滅。 如此內外光明澄徹,就如同清凈的西方極樂凈土一樣,如果不作這樣的修行,如何能到西方極樂世界呢?」

註:這裡可以看到,慧能所說的自性,不是前六識,只能是第八識。修心是禪宗的一個核心,其實也是大乘佛教的核心。

大眾聞說,瞭然見性,悉皆禮拜,俱嘆善哉!唱言:「普願法界眾生,聞者一時悟解。」

大家聽了惠能大師的開示,洞然明白,照見自性,於是向六祖恭敬頂禮,同聲贊歎說:「好極了!」又高唱道:「普願法界一切眾生,聽聞的人都能立即覺悟。」

師言:「善知識,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東方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方人心惡。但心清凈,即是自性西方。」

韋公又問:「在家如何修行,願為教授。」

大師說:「善知識!如果想要修行學佛,在家也是可以,不一定要出家住寺。在家人如果能夠依法修行,就好像東方人心地善良;出家住寺不能依法修行,就好像西方人心地不善。只要自心能夠清凈,就是自性的西方極樂世界。」

韋刺史又問:「在家人要如何修行呢?願和尚教導我們!」

師言:「吾與大眾說無相頌,但依此修,常與吾同處無別。若不作此修,剃髮出家,於道何益!

頌曰:心平何勞持戒?行直何用修禪?恩則孝養父母,義則上下相憐。讓則尊卑和睦,忍則眾惡無喧。若能鑽木取火,淤泥定生紅蓮。苦口的是良藥,逆耳必是忠言。改過必生智慧,護短心內非賢。日用常行饒益,成道非由施錢。菩提只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聽說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

大師說:「我為大家說一首無相頌,只要依此修行,就好像經常與我同在一處;如果不這樣修行,即使剃髮出家,在修道上又有甚麼益處呢?」偈頌說:

心地平等何須煩勞持戒?行為正直那裡還用修禪?

知道報恩就能孝養父母,明白義理就能上下相憐。

懂得謙讓就能尊卑和睦,能夠忍辱就能制止眾惡。

若能如鑽木取火般勤修,污泥之中定能生出紅蓮。

苦口的常是治病的良藥,逆耳的必是利行的忠言。

改正過失必定能生智能,維護短處必定心內非賢。

日常生活中常利益他人,成道不是只由布施錢財。

菩提只需要向內心尋覓,何必徒勞向外求取玄妙?

聽我說偈之後依此修行,西方極樂凈土就在目前。

很明顯整個思想受中國儒家思想很深,但是佛教空的義理,反而能夠包容。因為在空,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空。

怎麼運用空呢?就是懷著五蘊皆空的心去做事情,按照《金剛經》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我們講空是側重於義理,那麼換個角度,空也是觀修的方法。

唯識宗,強調四尋思。

就是觀空。空是為了破執著,如果知道了空,反而不知道怎麼做事情,那就大謬其原意了。

不做違背法律、道德、戒律的事情,其他事情以空的心態去行事,就是佛教比較提倡的方式了。

師復曰:「善知識,總須依偈修行,見取自性,直成佛道。法不相待,眾人且散,吾歸曹溪。眾若有疑,卻來相問。」時刺史官僚,在會善男信女,各得開悟,信受奉行。

惠能大師又說:「善知識!大家都要依照偈頌修行,來見取真如自性(了知五蘊皆空,便不生妄念),直接了當成就佛道,時間不會等待人的。大家現在暫且散會,我要回曹溪去了,大家如果有疑問,就到曹溪來問我。」

當時,韋刺史、官員以及在法會中聽講的善男信女們,各自都心開意解,有所領悟,並且信受不疑,決心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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