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歌案中的毒閨蜜，談女人之間有沒有真正的友情？

前些時刷屏的「江歌案」，令我們對「毒閨蜜」噤若寒蟬。江湖有雲，為兄弟兩肋插刀，沒想到，最後刀卻插到了兄弟肋上。兄弟如此，閨蜜也如此，有的閨蜜只不過讓你多花點冤枉錢（比如某些「酒肉閨蜜」陪你逛街，你逛完回家，發現買了一大堆不需要的東西，而這些，都是在「閨蜜」的慫恿下買的，因為無論你看什麼，她都一味地說好好好，買買買，很適合你，很划算之類），而有的閨蜜，則直接要了你的命——比如江歌的「毒閨蜜」劉鑫。

女人與女人之間會有真正的，牢固的，經得起考驗的友情嗎，換句話說，有真正的閨蜜存在嗎？或許是有的，但是很難得，幾乎和真正的純粹的愛情一樣的難得，甚至，這類友情與愛情相比，更是彩雲易散琉璃易碎。

我們以兩大奇書金瓶梅與紅樓夢舉例。金瓶梅是一部偉大的現實主義小說，它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女人與女人之間的情與義，幾乎是不存在的，如潘金蓮與春梅那般的「母女情」（或者也可以叫「姐妹情」），除了武大與武松這兩兄弟可以比擬之外，全書中幾乎找不到另外一對。

另外潘金蓮與孟玉樓在很多時候，在表面上也是挺「蜜」的，一直到死她們倆也沒有正式撕破臉過，但是，她們之間真的有友情存在嗎，肯定沒有。

至少集天下女人缺點於一身的潘金蓮，從來都沒有把孟玉樓當朋友看過，在她心裡，從來就沒有朋友，只有赤裸裸的利益。

而紅樓夢相對來說有比較溫情與超拔的地方，是書中所寫了好幾對女孩兒之間的友情，有聲有色——比如薛寶釵與林黛玉，薛寶釵與史湘雲，林黛玉與史湘雲……而我最欣賞的一對閨蜜，也是一對非常出人意料之外的組合，那就是妙玉與邢岫煙。

? 妙玉與邢岫煙——最出人意料的閨蜜

寶玉生日那天，收到妙玉的一張生日賀卡，上寫「檻外人妙玉遙叩芳辰」，把寶玉給搞得誠惶誠恐的，差點忘記自己姓賈了，而就在這一章里，他發現，原來一直很不起眼的邢岫煙，竟是妙玉的朋友。

不僅寶玉吃驚，連讀者也吃驚，妙玉那是什麼姿態，什麼架勢，什麼身段兒，「世人都不入他眼」的，為何獨重邢岫煙？是邢岫煙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邢岫煙是個謙遜的人，連連說妙玉也「未必重我」，只不過是她顧念舊情，彼此都曾是故人罷了，因為以前是鄰居，妙玉教過她讀書識字，有「半師之分」。

這段往事邢岫煙閑閑說來，不卑不亢，由此可見她為人的淡雅與安嫻——這，真的非常給她自己，還有妙玉加分，因為，有其師必有其徒嘛。

以我想來，邢岫煙對妙玉的感情，最初應該是仰望，就像觀星者仰望星空，向日葵仰望太陽，像放風箏仰望高處的藍天白雲。而妙玉呢，妙玉對邢岫煙，至少最初是俯視的，妙玉有錢，有品位，又有學問，自視頗高又帶點虛無主義，這從她最喜歡莊子，和她最喜歡的一句詩是「縱使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可以看出。

這個出身高貴，過高人皆妒，過潔世同嫌的女孩，性情確實有點各色，不為世所容，按現在的話來講——你可以說她裝逼裝過頭了，也可以說，她是真的不合時宜，沒法與世俗融為一體。叔本華說，要麼庸俗，要麼孤獨，很不幸，妙玉和叔本華一樣，都選擇了後者。

但就這樣一個女孩兒，卻也有她柔軟溫情的一面，她自願教邢岫煙讀書認字，邢岫煙是個窮人家少女，至少是破落戶，破落到連件禦寒的冬大衣都沒有的，就像如今每個女孩手裡都愛握一隻蘋果手機，而她拿的還是好幾年前雜牌舊款。好處是她全然不介意，她並不覺得自己就低人一等了，甚至也沒有像有的人一樣到處想辦法，比如找個有錢男朋友，讓他給買一隻，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讓妙玉看重了她，向她伸出了橄欖枝。

我覺得妙玉與邢岫煙能結為閨蜜，一定是妙玉主動的。邢岫煙不敢，也不可能主動，都說生活環境不同的人很難成為朋友，邢岫煙一定不可能主動去高攀妙玉，希翼她的友情，無論她心裡對妙玉有多愛慕，這倒不是她「妒富愧貧」，要知道她心底也是孤傲的，否則寶玉也不會說早就看出姐姐如「閑雲野鶴一般」。

邢岫煙亦是會識人的，家裡給她訂了夫婿薛蝌，她並不因為對方是高富帥就芳心暗許，而是，她先相中了寶釵，再相中薛蝌，她從寶釵那裡看到了他們家的門風，人品，格調。那麼，請問邢蚰煙這片閑雲，這隻野鶴，又是從哪兒來的這種見識呢，從她那酒糟透的父母那裡得來的教養？顯然不是。這種見識很明顯是來自於她那「半師半友」的閨蜜妙玉。

?好的朋友，是會讓人變得更好，學會更多的東西。顯然邢岫煙從妙玉得到了不少養分，至少，她從一個不認字的人進化成懂得莊子，懂得佛經，懂得了何謂「終須一個土饅頭」。在她的生命里若沒有妙玉的存在，她會得到皇商家闊太薛姨媽的青睞，轉而嫁入豪門嗎，可能性不大。本來薛姨媽挑她，本就不是挑家世與財產，而是直接看重了她的人品風度。

張愛玲的母親曾經認為女兒不夠迷人，不夠有女人味，不夠淑女，她說，你有喜歡的同性沒有（非女同，指因為外表儀態，談吐氣質特別美好而讓同性也喜歡），你可以去學學她們那種儀態。

這個方法和李漁提倡的差不多，李漁說美人兒是下美在貌，中美在情，上美在態，態這個東西，說不清道不明，但可以學習，比如讓一個沒有「態」的人置身於一個有「態」的人身邊，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也會變得和老師一樣有「態」了，那麼，邢岫煙就是這麼一個人，置身於妙玉身邊，也是耳濡目染學會了不少東西。

我可以說，假如邢岫煙沒有遇到妙玉，她會是誰？也許只不過是比二丫頭略微好點兒，沒準兒和尤氏姐妹一樣，也會淪入深淵，是妙玉，將她從庸俗顢頇的俗世里拉了一把，這一把，不是給她錢，不是像現在的大公號雞湯文一樣教她化妝，教她美顏減肥，教她誘惑男人鞏固婚姻以及各種奇葩的「女人必讀」，妙玉教了她學問，文化，教會她某種處世的風度與氣質，這些東西，是足夠邢蚰煙受用一生的。

真正好的閨蜜，好的友情，難道不應該正是如此的理想與美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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