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解讀】《哲學方法導論》：第2章，分析（下）

11.自然化的分析：Lewis和Jackson的方法

當下，大多數哲學研究者都是自然主義者。自然主義者們認為哲學研究和科學研究是互相兼容的。這些人提出了不同於摩爾的哲學分析模型。其中，堪培拉計劃（the Canberra Plan）提出了一個哲學分析的三部曲。

1.收集關於某個概念的直覺性常識。（assemble folk platitudes about the subject matter.）

這一步通常可以靠哲學家坐在搖椅上，以先驗的形式完成。比如說，如果我們要研究「顏色」這個概念，我們會列出人們對它的常識性看法。比如，顏色物體的一種視覺屬性，顏色能讓人類產生某種視覺經驗等等。這些直覺性的常識載入一起，描述了某個概念角色。

2.探索是什麼東西實際佔據了這個概念角色。（discover what occupies the role.）

這一步需要做經驗研究，才能知道實際上是什麼東西佔據了我們直覺性常識所描述的概念角色。比如，當我們收集好人們關於「顏色」概念的常識看法後，就需要實際上去研究光學、神經科學等和顏色相關的學科。Lewis認為，我們也許會發現，實際上沒有什麼東西滿足了我們預設的條件。比如，我們關於「自由」的直覺性常識，可能是有「自由的行動是不由該行動之前的事件所決定的」，但通過研究我們發現，在決定論的世界觀下，不存在這樣的「自由的行動」。不過，差不多也就足夠了（near enough is good enough）。我們還是可以找到大致上滿足常識性描述的東西。

3.將實際佔據這個概念角色的東西與我們的概念等同起來。（identify the subject matter with what occupies the role.）

簡單點說，堪培拉計劃的口號是：to be F is to occupy the F-role.

Jackson對堪培拉計劃的保守陳述是說，哲學分析就是把我們的常識性直覺系統化地組織起來，並且探查這些常識性直覺描述和我們當代的科學描述有什麼異同，並試著調和其中的差異。

12.自然化的分析：Rey的方法

Rey試圖調和概念分析和經驗科學的方法更像是製作地圖。他認為概念是一種表徵手段，能像地圖一樣提供信息。北京市的地圖提供了關於北京的一些信息。「老虎」和「靈魂」這樣的概念也提供了關於老虎和幽靈的一些信息。老虎這個概念表徵了實際存在的東西，所以這個概念就算是滿概念，幽靈這個概念沒有表徵實際存在的概念，那它就是空概念。

有一些信息是編碼在概念本身里的。「丈夫已經去世」這樣的信息就編碼在了「寡婦」這個概念里。還有一些信息雖然沒有編碼在這個概念本身當中，但可以從它推論出來。比如，如果x是寡婦，那麼x是女性。這樣的信息算是編碼在了寡婦的推論角色當中。

也就是說，想要理解寡婦這個概念，理解這個心理表徵，我們一方面需要將它本身編碼的信息解碼出來，還需要將它相關的其他信息也解碼出來。這樣的解碼工作，看似可以靠先驗的反思就能完成。

對於滿概念來說，我們一方面有概念本身所提供的信息，另一方面還有概念所表徵的對象提供的信息。比如老虎這個概念，它是一種大型貓科動物，身上有條紋狀的圖案，一般是橙色和黑色相間。而老虎本身提供的信息，則需要靠科學家們去研究老虎，這樣才能知道。

不過，Rey的方法會遭到Quine式的疑難。我們如何區分這兩類信息呢？換言之，我們如何區分詞典和百科全書呢？

Rey似乎默認了，詞典這樣的東西就是把概念本身所編碼的信息表達出來，而百科全書則依靠經驗研究，提供這個概念所表徵的其他相關概念。但詞典和百科全書其實沒有嚴格的區分。

這種Quine式的疑難是非常深刻的，我們如何區分意義和事實？如何區分意義的改變與信念的改變？當有個人說鯨魚是魚時，另一個人說鯨魚不是魚，他們究竟是對魚這類動物有著不同的信念，還是對魚這個概念有著不同的意義？

13.自然化的分析：Quine的方法

由於我自己最看好Quine式的分析，下面的介紹會更仔細一些。

蒯因認為，哲學研究理論是如何系統化、簡化、和清晰化的。下面就是這種哲學研究的要點：

1.語義整編（Regimentation）：選擇一種清晰和嚴謹的語言來重新表述某種以不太精確的語言表述的理論。（蒯因自己選了一階邏輯的語言。）

2.這種翻譯過程需要用到闡明（Explication），用更清晰和精準的詞項來代替模糊和不精準的詞項。

3.本體論還原（Ontological reduction）：一些語言片段承諾了某種實體的存在，而只要我們換一種方式表述這種語言片段，就可以避免做出相應的本體論承諾。

4.本體論承諾（Ontological commitment）：用一階邏輯的話的表述理論的話，存在就是以約束變項的值存在，也就是被量化的論域。這就是理論為真需要做出的承諾。

蒯因認為，經過語義整編的理論與未經過語義整編的理論不是同義的。經過整編的理論會比以舊語言表達了理論更能實現其哲學或科學上的功能。至於具體是什麼功能，那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了。

回顧摩爾的模型：

1.分析的邏輯形式是全稱量詞加上雙條件句：(?x) (Fx ? Gx)

2.分析是必然真的。

3.分析是有信息含量的。

4.分析是先驗的。

5.分析可以用假想的案例來檢驗。

蒯因的語義整編與闡明、釋義的哲學分析方法，並不承諾第一點。因為蒯因並不認為被整編前的句子和整編後的句子是實際上等價的。蒯因本人甚至不贊同使用「同義」這樣模糊的概念。蒯因也不認可先驗論證這樣一條曾經讓許多哲學家引以為傲的方法。而且，蒯因也很懷疑假想案例對於哲學研究的作用。總之，蒯因的模型和摩爾的模型，差異很大。

14.釋義（paraphrase）

paraphrase這個詞也可以翻譯成轉述。parallel就是平行線的意思。paraphrase就是用另一種更精確的語句來表達原語句所想要說的內容。

David Lewis將包含「可能」和「必然」的模態詞，全都用可能世界語義學來轉述，目的就是為了更精確地表達原語句的含義。比如，「如果曹操不採取龐統的連環計，那赤壁之戰可能會是曹操勝利。」這句話就是說，存在某個可能世界，這個可能世界裡的曹操沒有採取連環計，並且他贏得了赤壁之戰。「不管怎麼說，1+1必然等於2」就是說，在所有的可能世界裡，1+1都等於2。不存在1+1不等於2的可能世界。

paraphrase方法的可靠性也受到了質疑，但我們也能對那些質疑做出回應。這些內容暫且略過，感興趣的小夥伴可以去看原文。

15.結論

雖然分析哲學以分析為名，但具體怎麼分析哲學問題，不同的哲學家有著不同的想法，目前還沒有公認的結論。思考問題的方法取決於問題本身，也取決於提出問題的目的。所以，哲學分析的具體方法，取決於我們對哲學理論持有什麼樣的期待。這些會在第5章（解釋）中討論。

筆者的補充

想要實現Quine所說的語義整編，難度其實不小。一方面，我們需要一套清晰和嚴謹的語言，比如一階邏輯語言。另一方面，我們還需要很熟悉那個我們將要整編的理論，不管它是物理學理論、生理學理論還是心理學理論。

可參見：這才是哲學：蒯因與語義上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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