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龍劫Ⅰ赤龍劫· 第十六章

  天上又下起小雨來。

  陡峭的崖壁上,釘著三根木樁,分別綁著兩男一女,雨水把他們淋的濕透,血水滴答滴答的敲打著岩石。

  朱濤、宋青山和李曇花。

  那天徐人虎手下有宋江郎的人通風報信,宋青山一直堅持到宋江郎來援。將徐天交出去後,宋青山躲在他二叔的身旁。但是徐人虎這次並不給宋江郎面子,言明了要宋青山死。宋江郎知道其中厲害,從中周旋。他意識到宋青山根本沒有偷刀的動機,認定這個侄子身後還有一個幕後主使,便一面承諾給徐人虎一個交代,一名厲聲讓宋青山供出幕後主使。

  宋青山不肯說,宋江郎便開始對這個侄子用刑……當場用刀一個一個的撬開他的手指甲。

  宋青山牙齒幾乎咬碎,但仍舊一口咬死是自己要偷的。

  李曇花站出來,承認是自己指使宋青山偷的刀。

  李大勇不得不跟著出面。

  這下事情就亂了,變得可大可小。

  三方都是赤蛇寨的巨頭,少了任何一個,赤蛇寨就得塌半邊,事情也不好鬧的太僵。宋江郎、徐人虎和李大勇貌似心平氣和的在屋子裡商討了半天,最後敲定了這件事的處理結果。

  朱濤、宋青山和李曇花三人各罰三十鞭、五十鞭和三十鞭,在悔罪崖上暴晒三日,每日正午淋三盆鹽水。

  且要廢掉宋青山一條腿。

  宋江郎向徐人虎賠罪,賠銀五百兩。

  大當家教女無方,禁酒七日。

  如今已經過去兩日了。

  李曇花穿著一件胸甲,遮著前胸,後背裸露,血肉模糊。

  宋青山左腳變形,徹地廢了,背部傷口深可見骨。

  朱濤也許是經常挨揍的緣故,看起來比另外兩人精神多了,不過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嘴巴向來閑不住,傷口稍稍結痂,他就開始聒噪起來。

  「哎喲……疼死了……我他媽……哎呀……你倆疼不疼啊……老宋你看你這腿……」

  「疼……」宋青山頭垂著,頭髮油膩散亂,嘴巴微微一張,就有一灘血液流出來。

  「你說你……她讓你偷你就偷啊……要是換我,這種有性命之憂的活計絕對不幹……嘶……咳咳……什麼事比得上自己命重要……」

  李曇花微微抬頭,瞪了朱濤一眼。

  宋青山似乎在笑,「那你……為何……咳……替我頂罪……」

  「還不是因為他們要抓楊姑娘……」

  「……我記住了……」宋青山聲音微弱道。

  「呃?」

  「這份人情,我記住了。」

  「什麼啊,我什麼也沒有幫上。」

  宋青山又道:「還有……李姑,李師妹,你的人情,我也記住了……」

  李曇花微微點頭。

  朱濤在柱子上扭了扭,結果疼的呲牙咧嘴,「嘶……沒勁……誰唱個曲子聽聽。」

  「我……不會……」宋青山道。

  朱濤把目光投向李曇花。

  李曇花沒理他。

  宋青山突然道:「她也不會……她不識字……」

  李曇花頓時炸毛了,「誰說我不會!」

  朱濤起鬨道:「你會你就唱兩句啊!」

  李曇花直接唱起來,只不過偶爾不經意間牽動了傷口,聲線顫抖,「畫橋流水桃溪路,別是壺中佳致……」

  崖上一曲輕歌。

  「……念紫簫聲斷,巫陽夢覺,人何在、花空委。」

  上闕已完,詞牌名是水龍吟。

  「怎麼不唱了?」朱濤道。

  李曇花冷哼了一聲,她不唱是因為後面的歌詞不記得了。

  「沒勁,聽不懂。」

  李曇花瞪了他一眼。

  朱濤縮縮脖子,轉而騷擾宋青山,「說起來,你怎麼突然變那麼狠啊……平時沒看出來啊……」

  沉默了半晌。

  「因為……我想到我阿爺了……」

  「你阿爺跟這有什麼關係?」

  「我……也想到他了……」

  「誰啊?」

  「秦……九寒……」

  宋青山剛說完,腦袋就垂下去了,這兩天他經常是這樣,動不動就忽然昏迷過去。

  朱濤驚愕道:「我的娘,秦九寒?那個天下第二?一劍斷江的那個?哎!你別睡啊!你先說清楚啊!」

  朱濤試圖用腳蹬他,奈何夠不著,嘗試了幾次後,反而弄得自己快要虛脫,只好放棄了。

  「曇花姐……老宋他以前是做什麼的啊?」朱濤道。

  「聽說是撐船的。」

  「難不成老宋就是在撐船的時候看到秦大俠一劍斷江?」

  「你信么?」

  「啥?」

  「一劍能斷江,你信么?」

  確實,那些武榜有名的怪物都離他們太遠了。偌大一個江湖只有區區二十人榜上有名,對於很多人來說,那些填山移海一劍斷江的傳說,都十分的遙遠。

  「信啊,怎麼不信。就說咱們太子,獨身闖宮,怒殺三千,這可是實實在在的事情,人家太子還在江湖上蹦噠呢。下一次換榜,太子肯定榜上有名。」

  「不一定。」

  「婦道人……啊曇花姐何出此言?」朱濤臨時改口,心裡捏了一把虛汗。

  李曇花瞪了他一眼,隨後說道:「我爹說,有水分,而且最近太子被廢了。」

  「啊?咋回事啊?」

  「【殤江劍波】,江湖人都在傳這件事。版本很多,內容大致就是太子聯合秦九寒與張落的兒子張壓邪打起來了,張落那邊有高手保駕,更有戰艦兩百艘。最後兩敗俱傷,張落被打個半死,太子身中劇毒時日無多,劍客秦九寒不知所蹤。」

  「怎麼會,秦大俠不是能一劍斷江嗎!」

  「聽說秦九寒一劍斬的兩百艘戰艦灰飛煙滅。」

  「咦,這不是贏了嗎。」

  「但是張壓邪已經被身邊的護衛帶走跑了。」

  「那太子呢?」

  「不知道。」

  「他沒有大殺四方嗎?」

  「沒有。」

  「唉……說來也是,一個太子本就該持掌國政,練什麼武啊。啊,這麼說來,大涼以後要交給一個弱雞武夫治理了?」

  「也不是。趙無言……很不簡單,很厲害,只是在藏拙。」

  「何出此言啊。」

  「我爹說的。」

  「平時也沒見大當家出寨子啊,他是怎麼知道的?」

  「不知道。」

  李曇花嘆了口氣,其實有時候,連她也看不透自己的親爹。有時她在深夜會無意間看到李大勇坐在桌前喝酒,獨自一人,也不點燈,那個每日喊著男人就是要有肌肉的男人,身上似乎埋藏著許多漆黑的秘密。

  懸崖上兩人還在談論,宋青山依舊昏迷不醒,遠處的山洞裡有人冷冷的看著他們。

  山洞在崖壁上,與宋青山等人所在的懸崖相對,底下是一條深不見底的裂谷,雲霧繚繞,丟一塊石頭下去,甚至聽不見回聲。

  山洞裡有一面石桌,有四個人。

  一個老頭,頭戴古冠,嘴唇極薄,身材精瘦,但是氣質陽剛,腰挎一柄長劍。

  一個女人,傾國傾城,身段妖嬈,此時垂手低眉,就算安安靜靜的站著,也有一股媚意。

  一個中年男人,錦帽貂裘,其貌不揚,略有些駝背,就算丟進人堆也找不出來。

  一個身材壯碩的漢子,肌肉發達,濃眉大眼,背著一把長刀。

  中年男人坐著,慢吞吞的喝茶。

  老頭和女人在一旁站著。

  漢子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

  漢子是李大勇。

  是赤蛇寨的大當家,是黔江州上萬里地里最大的山匪,是手甚至能伸到漠北的男人。

  但是他此時戰戰兢兢的跪在這個中年男人面前,大氣都不敢喘,冷汗濕透了整個脊樑。

  因為他如今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這個坐著喝茶的男人給的。

  喝茶的男人,名字叫張落。

  名震八荒的人屠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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