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老師給我上的人生哲學課
高中急訓那會兒,老師對我們講,學美術,可以看透人生。
那時不以為然,有一次,老師問我們,說某某同學的特點,我們一起朝夕相處,天天在一起訓練,睡在一個宿舍,我們竟然答不上來。
老師給我描述了他的特點,剛好這位同學進畫室,我們再一看他,果然,絲毫沒錯。老師又試著問了一下其他同學的特點,哎,真是一點也想不起來,只能說我們認識,百米之外我就能知道是他,但要說他有什麼特點,No,說不出來。
同學們覺得有意思,又反問了老師幾個其他同學的特點,老師幾乎不假思索,對答如流,在場的無不豎起大拇指。
一次在早課上,我和老師先來了,藉此機會,向老師討教幾個問題,才發現美術真的很美。(時間較久,對話大致如下)
我:老師,您怎麼背下來那麼多人的體貌特徵的?
師:我並沒有背,和你們一樣,就是看到了。
我:我也看了,為什麼就說不出來?
師:當然,是不一樣的,給你舉個例子(福爾摩斯觀察台階的例子,後來我在網上找到了具體的複製如下)
貝克街 221B的台階共有多少級?這個問題是福爾摩斯在《波希米亞醜聞》中向華生提出來的。當時,福爾摩斯和華生坐在扶手椅上,兩人討論到「看」和「觀察」之間的區別時,展開了這樣的對話:
福爾摩斯:「你經常看到從下面大廳到這間房子的台階吧?」華生:「經常看到。」福爾摩斯:「多少次了?」華生:「嗯,不下於幾百次吧。」福爾摩斯:「那麼,有多少級台階?」華生:「多少級台階?,我不知道!」
福爾摩斯:「那就對啦!因為你沒有觀察,你只是在看嘛。我知道有17級台階,因為我不但在看,而且在觀察。」福爾摩斯想要告訴華生的是,「看」是被動的,而「觀察」則是積极參与的。當我們無意識地看時,一連串的感覺輸入不需要大腦做任何處理,只要睜大眼睛即可。在這個過程中,你很自然地從周圍的世界吸收數不清的要素,卻沒能處理這些要素的深層含義,甚至認不出眼前看到的東西,所以也不會去留意台階有多少級。
我:那看一樣東西應該怎樣去觀察呢?
師:這就是你們要練習的一部分,一個畫家畫的好,眼睛肯定是非常厲害的,你看到了什麼,理解了什麼,才能畫出什麼。觀察一樣東西,肯定是不需要背的,這是習慣使然,比如,說某某同學吧,首先,他的體貌特殊上的變化是非常少的,臉的形狀,耳朵的形狀,眼睛的大小,鼻子的高低,嘴的形狀。
我:那是我們常說的三庭五眼嗎?(美術中對人臉部結構的比例法則,初級)
師:你這麼說也對,只是比較淺顯了,這就是基本的規律,是初級的。你還沒有遇到不符合這種規律的吧。
我:還有不符合的嗎?
師:當然有,只是不容易看見而已。
我:那為什麼我們學的時候會這麼教?
師:在你們這個階段肯定要這麼說的,要是跟你們說凡事都沒有絕對,告訴你一種規律,然後說也對也不對,你們就沒有辦法畫了,而且這種規律是要普遍遵循的。但像我在畫的時候就不會去想這種規律,因為我的觀察會自然而然的在這種規律之內或者之外,完全取決於被畫人的特點。就拿眼睛來說,眼睛的形狀,單雙眼皮,正側、四分之三、正面,和平俯仰的角度,呈現在紙上的完全都不一樣。但我對這些都刻意練習過,加深理解過,所以在看到一樣東西的時候,我會自然的分類。
我:總會有您沒有遇見過的類別吧?
師:當然有,這個時候其實比見過的還要印象深刻,因為見過的自然分類,心裡也沒有什麼起浮,但如果是一種從未見過的類型,就會讓我興奮,哦!原來還有這種角度,自然的去比對我之前的類別,和哪一種相近,差別又在哪,自然而然就又記住了一種。
我:原來畫畫有這麼多學問。
師:當然,畫畫的學問就是人生的學問,你看我們畫室的學長,畢業以後,無論是從事美術的,還是轉行的,都做的不錯。
我:怎麼,美術有這麼大的作用?
師:你想想,就拿我剛剛說的,我對規則的自然練習,就好比我們在任何一個領域去先學習前人的經驗,對前人的經驗要加深理解,刻意練習,然後再應用到實踐中,但有前人的經驗,又不能拘泥於經驗,就像你剛剛問的,如果找不到之前遇到的規則怎麼辦,那就去比較,總結,從經歷再變成經驗。從這個思路去深入到別的領域,思路自然很清晰。
我眼前空洞,點了點頭,陷入沉思。
師:就拿我們畫素描來說,講的是整體,對比,關係,結構這些詞。你細細體味,和做事是一樣的。假如我們畫一組靜物,一個桌子上放著一個蘋果,我們應該怎麼入手呢,首先要先看整體的布局,也就是你的紙有多大,這個整體應該放在什麼位置,這不就像我們在做事情的時候,先要看自身,我們能做多大的事,要衡量我們自己的這張紙目前有多大,如果你非要在A4紙上畫一個A3的布局,那肯定是畫不下的,哪怕你把一個桌的腿畫的再漂亮,他也只能是一個腿,當然桌子腿也可以是一個作品,但現在說的是能力,和你的初衷一致,而不是打哪指哪。看完整體,再從大的框架來畫,這就像我們做事前的計劃,有一個大致的流程。在畫框架的時候,先從哪入手,比如你先勾勒一個桌子的面,這個面在整體的什麼位置,ok,這個面一確定,整個畫面就定格了,就像孫過庭《書譜》中說的,一點成一字之規,一字乃終篇之准,都是一個意思,先從大處入手策劃,再從小處反推。接下來再畫蘋果,這個蘋果就要和桌面來對比,它在這個桌面的什麼位置,就像我們在做事的時候一樣,要照顧一個整體,而不是我做的非常漂亮,而這件事失敗了,這毫無意義,我們畫的是桌子上有一個蘋果,而不是只畫一個蘋果。
我:那勾勒完之後是不是就可以細畫了?
師:太著急,你們往往都忽略了其中重要的一步,這一步做起來很簡單,也非常考驗基本功,差距一般都在這個地方拉開了。
我:是哪一步,竟然如此重要?
師:那就是校對,你畫完了,這是你從沒有到有,一張白紙,現在整體已經在紙上了,你要做不是直接就上手去把橢圓畫成一個蘋果,一個方形畫成一個桌面,而是看它們的位置對不對,大小合不合適。這也不正像我們做事嗎?就知道做事最好要有計劃,可計劃做完了,就直接執行了,那計划出來的東西,和我們實際做的事有沒有偏離,還是不是原來的樣子,裡面的流程有沒有什麼矛盾點,往往都忘記了調整這一步。計劃是一件事的初始階段,差之毫厘,謬之千里啊,你要記住,調整,一定不能忘記,計劃,一個重要的意義就是方便調整,一步成的計劃和直接去做還有什麼區別,計劃就是調整的成本被大大降低了。
我:老師,我在畫的時候,總是勾勒不好。
師:這個,一你的基本功不夠,就是眼睛和手還需要修鍊;但最重要的是第二點,觀察。其實這兩個是一點,即使我現在畫,也要先去觀察,再去畫,只不過我觀察的時間比較短,你們容易理解成一上來就畫。你們只知道行動前要有計劃,卻不知道計劃前也需要行動的。做任何事都一樣,做事前計劃並沒有錯,但在計劃前也要先考察,要不然只能是在想像中完成,那根本和實際情況千差萬別。
我:老師,那您說為什麼大師的作品,還是有千差萬別的呢?
師:前些年,相機剛剛問世的時候,我們還都覺得我們以後得餓死呢,為什麼現在沒有,而且這一行還非常不錯,原因就在於,我們掌握了這麼多的技巧,不只是為了把東西畫的像,跟真的一模一樣,如果你的最終追求是這個,那還不如買個相機,想要什麼,一按快門,全搞定。
我:不追求畫的像,那追求什麼?
師:你目前要追求畫的像,如果你沒有能力把一個東西完全一模要樣的放到紙上,就沒有資格談論你的作品和想法,可能會有一些瞎貓碰上死耗子的幸運,但那是另外一回事。我們再說這一組靜物,你現在全神貫注的看這個蘋果,看進去。
我:我看著呢。
師:看到了什麼?
我:蘋果。
師:還有呢?
我:桌子。
師:再繼續看,看到了什麼?
我:蘋果。
師:還有呢?
我:桌子。
師:再繼續看,看到了什麼?
我:蘋果。
師:還有呢?
我:蘋果。
師:ok,就是這個意思,對於任何一件事,一個物體,每個人的注意力都會不一樣,不同的經歷、感悟、心情、理解等等,會左右你的注意力,偏重點,那你所呈現出來的東西就不一樣。當你只看到蘋果時,你的作品可能只是一個模糊的甚至都看不清是桌子的上面放著一個非常細緻的蘋果。當然還有很多可能,這就是美術的魅力所在,它不同於相機,記錄的是事實,它是一種表達。
。。。。。。。。。。。
美術一個神奇的人生哲學課,後來我又自悟出了很多道理。其實不僅僅是美術,萬物相通,知識學活了,才是真的不白學,這可能就是讀書益人和讀書害人的差別所在吧。
推薦閱讀:
※人與人之間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差別
※書籍推薦——愛德華的奇妙之旅
※迄今為止,你人生最荒蕪的時刻是什麼?
※有什麼樣的格局,就有什麼樣的結局
※假設有一種時間壓縮機,機器裡面和外面的時間流速比是1年/1天,你會用它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