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遺產

妙齡女子，都有些愛慕虛榮和互相攀比，她們漂亮時尚、清高自傲、自命不凡，個個希望嫁給多金帥氣的年輕男子，尤其對那些出身卑微、容貌姣好的女子更甚。她就是這麼一個姑娘。出身鄉下，沒受過高等教育，更沒有顯赫的家庭背景，唯一擁有的便是那轉瞬即逝的青春容顏。

過去5年里，她流連於長沙市各大中高檔場所，儘力去巴結認識可能的夫家，甚至不惜當他們的玩伴，但結果常常不令人愉快。

雖然憑藉年輕身子能討得有錢人一時歡心，但想要登堂入室、明媒正娶，卻比登天還難。這樣，等到所有的希望和期盼都落空之後，在青春尾巴的節骨眼上，二十九歲的年齡時，她聽唆家人的勸導，把自己委身下嫁給了當地鎮上的一個老實公務員。

婚後，這個女子收起先前所有的幻想，全心全意投入到家庭生活當中，盡到一個中國妻子該有的責任。但即便如此，婚姻也並沒有想像般令人滿意。

某天，在女兒過2周歲生日的時候，她那老實巴交的丈夫從外面帶回來一個毛絨絨的小布偶，神采飛揚的遞到妻子前面，

「瞧，多麼可愛，這種東西在街邊攤上隨處可見，最主要它只需花費10元錢」

她瞧著丈夫哭笑不得，這個醜陋玩偶就跟她丈夫口袋裡的錢包一樣，乾癟、褶皺。她賭氣式的把東西往旁邊一扔便進屋了。

夜裡，她時常替這個可憐兮兮的窮酸老公而嘆息，他不懂得夫妻間的情趣，也沒有充足的錢財以供揮霍享受。每當夫妻間因清貧的日子發生爭吵時，她那懦弱的丈夫總是低頭不語、悶不吭聲，然後便獨自坐在沙發上盯著牆壁陷入深思。

這個不善言辭的公務員，每月的薪水只有三千一百九十八塊，除此之外再無任何額外收入。他不太可能從父母那裡獲得巨額遺產，陞官晉級更是遙不可及。每每想到下半生艱難度日的畫面，妻子便常常偷偷哭泣。可她的丈夫呢，卻過的心安理得，日子極為規律。

早上8點他出門去單位上班，然後在下午4點準時離開。到家之後，他無別的嗜好，總是抱著那古董般的舊電腦上網看新聞，每當因什麼新鮮事逗樂他時，他便露出那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快樂笑容，但對於這些好玩有趣的東西，他幾乎從不跟妻子分享。

等到婚後第三年的春天，她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拮据的生活，一方面是來源於物質金錢的匱乏，一方面則是夫妻婚後生活的平淡。3月底的某天，她前往長沙尋找以前的朋友，懇請對方介紹一份工作給她。

當晚，密友就推薦她認識了一位企業老闆，等到第二天中午，她才回到鎮上。

她氣色不好面相沉重，一進門，就抱起女兒聲淚俱下的瘋狂親吻，吻得小姑娘都哭了起來。

自此，每個周末她都要趕去長沙一趟。她聲稱在汽車南站附近跟朋友做生意，對方允諾給她充足的休息時間，只要她想去隨時都行。丈夫對此沒有任何意見，因為他早就希望妻子外出賺錢以貼補家用。

接下來的3個月時間她頻繁往返於長沙與鎮上，剛開始時只是一周2天，後來變成4天，最長的一次她連續10天都沒回過家。

一天傍晚，她身心俱疲的趕回鎮上，但等到晚上9點，在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後，她又火急火燎的趕了回去。出門前，她反覆吻著自己的女兒，最後滿含歉意的離開了家裡。

對於這種狀況，她的丈夫開始心懷不滿、念念有詞，他不同意妻子過這種四處漂泊的生活，認為女人就應該安安穩穩的待在家裡相夫教子。他們為此常常吵架，但顯然改變不了任何結果。

在妻子走後兩天，鄰里就有人問他妻子去向，他不知作何回答，匆忙跑開。等到部里之後，他呆坐在椅子上，大汗淋漓，擔心著要是此事傳到同事耳里那將徹底讓自己面上無光。

整個一天他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下班後，果然有人問了起來。接著，這個可憐兮兮的公務員嘆著氣，裝作很不情願的樣子告訴對方，

「她的親姐姐在長沙新開了一間衣服店，因為沒人看管所以把她叫去幫忙。我不准她去，但又有什麼辦法呢，那是她的親姐姐」

時間一長，就再沒人提及這事，何況他也習慣了一個人生活，不過在妻子外出賺錢之後他同時也察覺到了另一份額外驚喜。那便是過去那種入不敷出的家庭狀況已經徹底消失了。他不必把所有的工資都花在日常開銷上，同時他的妻子還會倒貼多餘的錢財來為家庭增添必要的傢具。

他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枕邊人。她維繫親情、精打細算、聰明能幹，把家裡打理的井井有條，這讓吝嗇的公務員重新產生了好感，彷彿又回到了初婚時的濃情蜜意。過去妻子的容貌和身材令他神魂顛倒，但現在，令他痴迷的卻是這個女人掌控家庭的魔力。

接下來3年，這個原本搖搖欲墜的婚姻開始過的極為和睦。丈夫很享受現在的生活，因為他終於有閑錢去請部里的人吃飯，還可以跟他們一起消遣娛樂。只不過他的妻子出差更為頻繁，而且時間常常不定。不過他默認了妻子的行徑，既不表示關心也從不多問兩句。

一個寒冷的冬夜，女人照常收拾東西出門，可是半小時後就傳出了噩耗。汽車撞向山腰，司機與她一同身亡。

消息傳到鎮上，老實人差點當場暈倒。

葬禮在4天後舉行。按照當地的習俗，一個人去世要準備不少儀式流程。例如邀請法師、準備喪飯、購置鞭炮等。很快，這個小氣公務員的家底就被掏空了。這個葬禮總共花去了他6萬多塊，以至於短短几天，老實人的頭上就鑽出了不少白髮。

他原本打算用這筆錢來購買一輛汽車，因為部里人人都有。好啦，現在就因為一個死人，一切都化為泡影。

守喪期間，這個老實人時常淚流滿面，親朋好友紛紛過來安慰，但他反而哭的更為傷心。

這樣到了下葬之時，他突然有些埋怨風俗，憎恨躺在棺材裡邊的人，他心想為何一個人死後還要連累活人，讓他遭受無窮無盡的痛苦呢。

接下來一周他都悶悶不樂，讓他傷心的是那些原本在手的錢就這麼無端端流到了道士手裡，他對那些裝神弄鬼的偽君子既感到憎恨同時又無可奈何。

兩個月後他就重新過上了之前的窮苦生活，他再次陷入到那種窮人才有的困境。他的女兒要上幼兒園，這裡每月要花去他二千元；他的老父親突然害了病，他東拼西湊借來了三萬塊。他那可憐的薪水已經顧不上家庭了，甚至連自己生活都成了問題。

一次晚飯過後，他忽然打起已世妻子的主意。他心想，既然她生前能把家裡管治的有條不紊，那麼想必會有不少的余錢。而現在紅顏已逝，那些藏在卡里的冷冰冰數字也應該被用來周轉生活，哪怕只有一丁點也好。

他翻遍妻子的遺物，從中找到三張銀行卡，第二天清早便到了銀行。他跟那兒的經理相識，在說明來意後，對方帶他去了裡屋辦公室。他把三張銀行卡交到對方手上，很快就有了結果。

第一張卡里存有19萬，第二張卡是7萬，第三張是14萬，一共是40萬6千3百52塊4角1分。

銀行經理在報完這個數字後，辦公室里兩人四目相對，雙方都對這個數字感到既驚訝又害怕。

幾秒之後，公務員開始驚慌失措、兩腿發軟，結結巴巴解析：

「這是我妻子的銀行卡，她是個恪守本分的良家婦女……而且我也沒徇私枉法貪污腐敗……我一直不知道她有這麼多存款……或許在出嫁前就已經有了，我的岳父是生意人，這是她的嫁妝……」

公務員大汗淋漓，銀行經理也忐忑不安。

一會後，經理又輕聲問道，

「你打算取走這些錢嗎？」

這位政府職員已經沒有往下思索的意識，喃喃回答：「當然」

「她真是個善於打理家務的好女人，只可惜去世了」

銀行經理瞧著他笑，帶著不懷好意的狡黠目光。

老實人顯得很是尷尬，漲紅著臉，頭皮發麻，自顧自說，

「對，沒錯，她絕對是個好女人，要是還在世的話」

銀行經理接著說，

「不過要取走這些錢，你得去辦一些手續」

他照聽了經理的指示，不過滿腦子還是那筆來路不明的巨款，於是他顫顫巍巍的多問了一句，

「您能夠讓我看看這些賬款的來路嗎？」

「可以」

幾分鐘後，經理把一份長條賬單交到老實人手裡，他瞧著上面密密麻麻的交易，發現那些錢都是幾千幾百的匯入，時間日期從不固定。而且就在妻子遇難的當天下午，還有最後一筆3000元資金到賬。

老實人當場傻眼了，他心裡很亂，需要一個人好好想想。於是他收好卡，退出銀行，跑到街上。

他在一藥店門前停在，那兒提供了幾個免費露天座椅。他靠在最外面的橡膠椅上，滿腦海里想的都是妻子這幾年來的遭遇，過去他可從未懷疑過這個結髮人。

她的卡上為何會有巨額遺產？如果是做生意，可是這麼多年妻子連工作內容都不曾告訴他；如果不是，那怎樣的工作能讓一個女人在短時間內聚集這麼多財富……一團可怕的疑雲掠過他腦海，他想像著一幕幕羞恥勾當，猜想著這筆巨額遺產背後的無情買賣和骯髒交易……忽然，他感到頭暈目眩，神經刺痛。接著便不省人事、猛栽在地。

兩個熟人將他架了起來，一個用力推背，一個掐向人中。半刻鐘後，這個可憐的中年男人才逐漸恢復意識。

等他清醒之後，抱著眼前的人兒就哭，哭的撕心裂肺。過路人只把它當做是對亡妻的極度思念所致。

兩個親人把他送回了家。一趟到床上，他便開始抽泣，哭的肝膽俱裂、哀哀欲絕。在場的人都驚住了，因為就算在妻子下葬之時，他都沒表現的這般傷心絕望。

第二天回到部里，他兩眼酸脹，失魂落魄，彷彿一下子老了10歲。他呆坐在椅子上，面色發黑，一言不發，可就在同事們插科打諢的間隙，他卻忽然眉頭一皺、鼻子一酸埋頭大哭起來。部里人對他的遭遇感到同情，他們一致認為是妻子的突然離世給他帶來了難以忍受的傷痛。為此，領導特意批准允許他一個禮拜不用上班。

夜裡，他時常被噩夢驚醒，閉上眼睛都是妻子那猙獰醜陋的面目；但一到白天，他卻開始緊張兮兮的提防周邊人，總擔心別人惦記著他那份從天而降的橫財。他害怕那個看他笑話的銀行經理會不小心說漏嘴，把他妻子的醜陋行徑公告天下。

第三天上午，他再次跑到銀行附近。他在二十米外的路口來回踱步，表情猙獰，內心不安，像即將被逼犯罪的良民一樣。他猶豫再三、反覆權衡，每次都只差一點便熬了過去。

41萬！41萬啊！一連十次，他翻出妻子的銀行卡，但每次都被那可憐的羞恥心給擋了回去。一會後，他忽然想起過世的妻子，想起這個女人生前對他的嘲笑與侮辱，以及死後給他造成的困擾，便猛然把心一橫，沖了進去。

半小時後，他便轉走了那筆巨款。他塞給一些錢讓那位銀行朋友保密，然後繼續裝回老實人在街上溜達。他表面平靜，步子卻左搖右擺。他抬頭望向天空，頭一次感覺天空是如此清澈明媚。

一個熟人朝他走來，這是開飯館的鄰居，每年能賺10萬左右。對方朝他行招呼禮，可他徑直走了過去。接著，他又撞見當地醫院的骨科醫生，心想：至於他嘛，頂多拿五千每月。他瞧著路上來往的行人，給每一位都貼上標籤，暗地裡猜想他們那可憐兮兮的銀行卡上會有多少存款……末了，他恨不得朝所有人大喊：瞧你們這些窮光蛋，我現在可有五十萬存款，整整五十萬啊！

兩個月後，他拖家帶口搬到外地，重新過上新的生活，不過日子仍舊過得緊緊巴巴，十分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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