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黃河水清奉獻一生,如今卻鮮為人知

10月12日,遠在大洋彼岸的程文禮向國內發送了一通視頻電話,電話的另一端,一位老人雙眼泛紅捧著一隻帶手柄的不鏽鋼盒子,這隻盒子,是曾陪伴恩師朱顯謨無數次考察黃河流域的飯盒。看到這一幕,程文禮再也按捺不住滿心的痛楚,失聲痛哭。

一、 「標新立異」朱式學說

1915年,朱顯謨出生於上海崇明的一個農村,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朱顯謨從小就跟土地結下了不解之緣。那時的他有課時就去學校上課,沒課時就在地里勞作,這讓他很小就看到古老耕作方法的艱苦和收穫甚微帶給農民的悲涼。

都說知識改變命運,朱顯謨也想改變命運,不過跟大家想的不太一樣——他要繼續做農民,但得是科學農民。

以極其優異的成績中學畢業後,歷來聽話的他不顧家人親友和老師的反對,毅然決然填報了中央大學農業化學系土壤肥料專業,真正踏上了他農業人生的旅程。

1940年,大學畢業的朱顯謨考入中央地質調查所,師從我國著名土壤學家侯光炯,侯光炯先生的指導對朱顯謨後來嚴謹學風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

在那裡,他學到了,做土壤調查工作,必須做到「四到一問」,即「走到、摸到、看到、訪問到和最後問一個為什麼」。

這也成了朱顯謨奉行一生的金科玉律。

而朱顯謨第一項學術成就便引起了軒然大波。1948年,朱顯謨對江西紅壤進行綜述,包括紅壤的分類、成因、特性、利用建議等方面。

根據研究,他提出,江西境內的紅壤不是近代氣候條件下的產物,主要是古土壤和紅色風化殼的殘留以及紅色沖積物的堆積,而不是現代生物氣候的地帶性土壤。

這一新見解,在當時被指為標新立異、厚古薄今,甚至是離經叛道。但他堅持已見。直到40多年後的1983年,南京土壤研究所的相關實驗,印證了他的理論。

紅壤之後,則是黃土研究。20世紀50年代,朱顯謨前後四次參加黃土高原土壤和土壤侵蝕調查,集中研究了土壤侵蝕分類和侵蝕區劃兩個關鍵問題,提出一系列創新性見解和研究成果,成為黃土高原土壤侵蝕研究的奠基人和引路人

左一:侯光炯院士在工作

二、 舉家北上獻身科學

按照常理,朱顯謨年紀輕輕就有如此作為,如果再這樣幹個幾十年,就能功成身退頤養天年了。

然而,1959年,考慮到國家的需要和自己的科研方向,朱顯謨舉家從條件優越的南京搬遷到陝西武功縣的偏僻小鎮楊陵,徹底紮根黃土高原。

如今的楊陵

當時的楊陵,生活用品供應奇缺,醫療條件簡陋落後,就連科研成果也會頻遭竊取。很多科研人員雖然為了科研追求來到此處,但大多是只身前來,或者是把小孩留在北京等老家生活、接受教育,全家都遷來的,少之又少——朱顯謨是一個。

剛剛安定下來,朱顯謨便迫不及待的到黃河中游考察。考察了多個地方之後,朱顯謨把陝甘交界的子午嶺看作是黃土高原治理的樣本,以及「黃河水清」的重要突破點。

子午嶺處於黃土高原的腹地。明朝之前,子午嶺的土地耕種係數很高,是重要的糧食生產地。隨著人類活動的破壞,子午嶺水土流失非常嚴重。清朝時期,子午嶺的次生林逐漸自發性恢復。

朱顯謨看到這塊黃土高原的森林草坡後,便把這裡視為黃土高原植被恢復、治理黃河的希望所在。他認為,只有研究清楚子午嶺沒有形成水土流失的內在機制,才能找到治理黃土高原水土流失的長久有效途徑

隨後,朱顯謨帶領隊員在此進行大量實驗。荒郊野嶺中的觀測站,沒有灶台、籠屜,他們自己動手做;沒有電,油燈就13個人合用一台。

條件異常艱苦……

三、 黃河不清死不瞑目

時間來到1964年,此時正值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和「文革」,由於在學術上的堅持,朱顯謨被當作「反動學術權威」而受到衝擊和批判,連他的子女也受到了牽連,子午嶺的觀測點也被撤掉了。

科研環境瞬時變得異常艱難。

可是這阻止不了他繼續進行研究工作,他開始去實地考察黃土高原的溝溝坎坎,去跟一個個農民聊天,從他們的經驗中汲取學問。

就這樣,如此大的黃土高原,幾十年間,朱顯謨竟然把那些溝溝坎坎走了20多遍。

不只黃土高原,他還三次跨越昆崙山,兩度進入新疆

在經過無數次實地考察後,朱顯謨把他幾十年的研究結果凝練成「黃土高原國土整治28字方略」,其內容是:

全部降水就地入滲攔蓄

米糧下川上塬

林果下溝上岔

草灌上坡下坬

就是這簡單的28字方略,成為了黃河治理的關鍵依據,也成為了黃土高原脫貧致富的科學根本。

為了推廣「28字方略」,在最後的30餘年裡,朱顯謨先後5次發文論證該方略的科學性。「五論」,是朱顯謨40多年的土壤研究和考察實踐的總結,對黃土高原的水土治理與土地利用具有戰略性意義。

除此之外,朱顯謨把他用雙腳走出來的經驗凝結成了200多篇論文以及《塿土》《中國黃土高原土地資源》《黃土高原土壤與農業》等多本專著。

2008年,93歲的朱顯謨對媒體直陳心愿:「黃河不清,我死不瞑目!重建黃土高原土壤水庫是治理黃河的根本……」為了這個夢,已是耄耋之年的朱顯謨從未停止對黃土的研究。

就連他的100歲壽誕都和水土保持掛鉤——2015年,西北農林科技大學中科院水利部水土保持研究所為他舉行了「朱顯謨院士百歲華誕暨水土保持戰略研究會」

101歲那年,他躺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里嚴重呼吸衰竭,幾乎沒有知覺,整個科室的醫生護士手摺千紙鶴為他慶生。

可生命到了如此地步的他,依然堅持著,或許就是因為「黃河不清,我死不瞑目」。

2017年9月,新華社《瞭望》新聞周刊發表黃河變清調查的報道。報道稱,在非汛期,黃河80%以上的河段是清的。據5月實測數據顯示,黃河含沙量不超過0.8公斤每立方米。

這次也許他是真的安心了,2017年10月11日,他在醫院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這一年,他102歲。

一生奮鬥在廣袤的黃土高原上,沉浸在黃河泥沙治理中。如今黃河流碧水,先生,夢圓。

朱顯謨先生的一生,讓我想到魯迅先生的一句話:

中華民族自古以來,就有埋頭苦幹的人,就有拚命硬幹的人,就有為民請命的人,就有捨身求法的人——他們是中國的脊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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