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C的聽戲筆記（08）最治癒的聲音——越劇尹派和京劇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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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C的聽戲筆記（03）怎樣優雅地撩妹

大C的聽戲筆記（04）神話經典《白蛇傳》

大C的聽戲筆記（05）兩出新戲——淮劇《千古韓非》和滬劇《敦煌女兒》

大C的聽戲筆記（06）越劇之魂——《梁祝》和《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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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C的聽戲筆記（08）最治癒的聲音——越劇尹派和京劇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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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桂芳是越劇女小生，擅長演暖男；荀慧生是京劇男旦，擅長演調皮的小姑娘。他們的聲音和作品的故事情節都非常治癒，這裡各取一件代表作，介紹她們的演出風格。

尹派越劇《盤妻索妻》

[CCTV空中劇院]越劇《盤妻索妻》 20130605_戲曲台精編 (娛樂)_視頻_央視網

這個故事講孤苦伶仃的女子謝雲霞，嫁給官二代公子梁玉書，沒想到丈夫的父親正是殺害自己一家的仇人，於是對丈夫非常冷淡。但玉書始終保持著忍讓、尊重、熱臉貼冷屁股的態度，他的誠意終於打動了妻子。後來玉書的母親和妹妹知道雲霞的身份，企圖斬草除根，卻不慎讓雲霞逃脫。玉書與家人決裂，最終尋得妻子一起遠走高飛。

「你風度翩翩才貌雙全，但我不想搭理你，你是我家仇人的兒子，我迫不得已嫁給你，我還想找機會殺你全家給我家人報仇呢，可是你為什麼對我那麼好，為什麼要那麼溫柔那麼體貼，這讓我怎麼辦才好，該恨你還是該愛你。」

洞房

2017年我在現場觀看了尹桂芳高徒蕭雅的表演，整場演出主角能一直緊緊抓住觀眾的注意力，尤其洞房一折，讓人回味無窮。

剛剛婚宴上鑼鼓嗩吶聲、喝彩聲、推杯換盞聲交錯混雜，現在整個劇場突然安靜下來，配角全部退場，燈光也都熄滅，只留兩束聚光燈打在兩位主角身上，此時新郎清唱一句「洞房悄悄靜~幽~幽~」，最後一個「幽」字的拖腔結束後胡琴立即跟上，觀眾的掌聲也立即跟上。在第二句唱「花燭高照」開始前掌聲及時停止，然後觀眾們靜靜欣賞新郎唱完這段，感情跟著劇種人物的回憶起伏，從「暖心頭」時開始高興，「屢托劉兄把親求」開始悲傷，「盼得菩提楊枝水」時又回到高興。最後「花朝月夕永~不~愁~~」的「愁」還沒拖完時，掌聲再次響起，並且持續了幾十秒才結束。

洞房悄悄靜幽幽，花燭高燒暖心頭，
喜氣陣陣難抑制，這姻緣百折千磨方成就。
三月來屢托劉兄把親求，每遭見拒願難酬，
從此我四書五經無心看，三餐茶飯難下喉，
日卧書齋愁脈脈，夜對冷月恨悠悠，
萬種幽情無處訴，一病相思命幾休。
好容易盼得菩提楊枝水，灑作了人間鴛鴦儔，

今日洞房成夫妻，花朝月夕永不愁。

挑起紅巾之後有連續三句「娘子」，第一句短促的念白，第二句加長加重的念白，第三句尹派特有的半念半唱「娘~子~~啊~~」，讓人銷魂酥骨。

這句「娘子啊」的來龍去脈在聽戲筆記06篇里曾講過，這裡再粘貼一遍：有一次何占豪（小提琴協奏曲《梁祝》曲作者）遇見了尹桂芳（越劇《盤妻索妻》作者）問道：「尹老師，我的協奏曲開頭那一段旋律是從您的越劇里偷來的，那麼我冒昧一問，您的旋律又是從哪偷來的？」尹桂芳說：「我不是偷的，當年有一次演出，有一句念白『娘子啊』，那時我太入戲了，情由心生，順口就把這句帶著旋律哼出來了，在場的其她人全都愣了，你怎麼不按套路來，只有我的琴師，反應很快，『啷哩個哩啊啷~』順著我的調子接下去，大家才回過神來接著演。」從此這個旋律成為尹派特色，現在尹派傳人在所有的劇本里，凡深情呼喚心上人時，都用這個旋律，「娘子啊」，「妹妹啊」，「姑娘啊」，「師太啊」。

盤妻

玉書看到妻子心中有解不開的結有不肯明說，努力溝通想找到問題癥結，其中「我還有一言請娘子聽~了~」，這裡「聽了」又是尹派特色的半念半唱，隨後是本劇中另一個經典唱段。

自古來紅絲為定拜天地，相親相愛成夫妻，
女若未婚親父母，出嫁之後親夫婿，
夫妻禍福應相共，生生死死在一起，
我夫有事來你妻扶持，你妻有事來我夫擔起，
如今是你所親者惟玉書，玉書愛者就是你，
你有事不肯對我講，再與誰人可商議？

然後到門外偷聽妻子講話，再然後推開門坦誠相告，這一段戲輕鬆有趣，緩解了前面低沉壓抑的氛圍。

索妻

得知妻子逃走，玉書找他的劉兄（雲霞的乾哥哥）詢問妻子下落，劉兄對玉書也是有防備的，反覆試探，但玉書態度堅決，最後再一次打動妻子，從後面跑出來與丈夫相會。

荀派京劇《勘玉釧》

《CCTV空中劇院》 20140219 京劇《勘玉釧》 1/2

《CCTV空中劇院》 20140219 京劇《勘玉釧》 2/2

這個劇本創作於民國初年，作為那個時代的男人，荀慧生卻有著很濃重的西方女權主義思想，這個思想也體現在他的作品裡。他的作品可以分悲劇、喜劇兩大類，悲劇講的都是痴情小姐被渣男甩掉，比如霍小玉、杜十娘、金玉奴，或者被壞人欺凌，比如尤三姐，喜劇講的都是女子打破禁忌，主動勇敢追求心上之人，最終得到圓滿，比如荀灌娘、《鐵弓緣》中的陳秀英，或者幫助別人圓滿，比如《紅娘》中的紅娘、《花田錯》中的春蘭。

《勘玉釧》是最特別的一個劇本，上半場的主角余素秋是個悲劇人物，下半場的韓玉姐是個喜劇人物，通常由同一演員飾演，上面鏈接中的演員王岳凌是荀慧生的徒孫。故事講余素秋之父嫌棄書生張少蓮貧窮而毀棄婚約，余素秋與母親合計，約張少蓮儘快來迎娶，沒想小混混韓臣冒名頂替奸騙余素秋，又趕上盜賊入室殺害母親，真張少蓮被誣陷為殺人淫奸的盜賊，余素秋含羞自盡。韓臣的妹妹韓玉姐到公堂作證，為張少蓮洗清冤屈，最終嫁給張少蓮。

上半場有一句唱詞感慨女兒家不能自主決定終身大事「世上最苦，苦不過婦女們」，下半場的韓玉姐大方、有主見、正邪分明，正是作者女權思想的體現。

重要看點：上半場得知母親被害張少蓮被冤自己被騙後，表達尷尬、後悔、無奈時複雜的水袖表演和唱段；下半場與哥哥、與賣雜貨的、與公堂大人之間的對手戲，靠做功、念功表現小姑娘的天真調皮可愛大方。

這裡再特別提一下荀慧生的另一作品《金玉奴》。傳統故事《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中，丈夫得中高官便嫌棄糟糠，把金玉奴推入長江，另攀高門千金，沒想到洞房之中等待自己的恰又是金玉奴，玉奴帶眾奴僕把前夫暴打一頓之後，被旁人勸說撮合，與前夫又在一起了，而且恩愛偕老。我在《喻世明言》看到這樣的小說情節時心裡一萬個不理解，後來發現類似情況在明清小說中司空見慣，包括早期的一些京劇劇本比如《戰蒲關》、《武家坡》都透著濃厚的綱常思想。荀慧生創作京劇時，把結局改為金玉奴嚴詞拒絕復婚，主動要求懲辦前夫，最終前夫丟官罷職，最後拒婚的那個唱段大快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