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進化論——達爾文的棺材板壓不住了

很多社會科學領域都認為，本學科在20世紀之所以能取得長足進步，是受到三股思潮的影響：達爾文的進化論、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以及馬克思主義。達爾文教會人們用群體演進的方法思考，弗洛伊德教導大家尋找人類行為模式中的心理誘因，而馬克思從各個方面塑造了我們如今世界的模樣，人成為20世紀人文領域研究的核心。我們如今對問題的思考模式，都或多或少地接受著這三種思想的投射，潛移默化中構成了我們的世界觀和方法論，而即便野心如馬克思，恐怕也想不到自己的思想對人類這個種群會產生如此之大的衝擊。

而達爾文如果活到今天，恐怕也會為自己理論的應用範圍感到震驚，畢竟他一開始就只是在加拉帕戈斯島上看了看鳥而已。而其中最著名的跨界應用，就是社會達爾文主義了。社會達爾文主義認為人類群體也會像個體一樣，不斷從低級向高級演變（從這個角度來說，馬克思的社會理論其實也是一種社會達爾文主義的觀點），而這種觀點後來被作為種族主義、性別歧視和社會其他不平等現象的註腳，因為他們認為這是社會優勝劣汰機制的一部分，他們用誇張化的競爭渲染人類社會運行模式，並衍生出納粹優生學這樣的怪物，所以現代研究對社會科學與達爾文主義的結合，往往持有一種比較警惕的態度。

我們知道現代金融學的分析框架其實與物理學有眾多重合，而以達爾文主義為代表的生物學觀點，其實也早已進入金融學的理論模式之中。早在上個世紀50年代，弗里德曼就在金融市場中提出了演化思想，他認為金融市場的演化，就是在眾多投資策略中，最為理性的那個一定會取得最終的勝利，並取代其他所有的策略。這種觀點其實和剛剛提到的社會達爾文主義理念頗為相似，只不過當我們把人替換為策略後，聽起來就沒有那麼不舒服了。後來法瑪把這個觀點做了進一步完善，就變成了鼎鼎大名的有效市場理論。

很多金融進化論的研究者，喜歡把金融市場形容成各種群之間存在互動的大型生態結構，這種種群可以小到策略和投資者，也可以大到不同的金融板塊和金融市場，這種互動變成了這些種群長期的共生關係。這種共生一方面決定了種群之間對資源的爭奪關係和互補關係相對穩定（比如股票市場和股指期貨市場、股票市場和債券市場），另一方面也可以解釋金融市場內部的創新來源（很多持有這種觀點的學者都認為，股票市場之所以策略創新層出不窮，是因為股票市場的競爭最為激烈，在類似的生存死亡戰鬥中，股票投資者不得不不斷提出更有成效的投資策略）。

而傳統金融理論認為，我們每個人行為決策的目標是達到最優化，這種最優化表現在我們在投資過程中成本與收益達成了一個均衡的博弈，我們無力再通過其他手段進行改善，或者說這就是我們能做出的最好的決定。但是一些金融演化論者認為，我們每個人在金融市場中決策目標恐怕不在於最好，而在於活下去，所以在市場中，我們可以觀察到人們不斷在學習和試錯來尋求正的收益，不過由於這樣的學習是持續的，所以你花時間學到歷史的知識時，市場已經變成了未來的樣子，你認識到的市場總是和市場的真實面貌存在差異，而這也是為什麼市場的波動和偏離是永恆的，並且和有限理性的觀點完美對接。

有一部分研究建立起了一個模擬市場主體交互的模型，這些計算機里的平行時空交易者們有學習能力，他們沒有絕對的目的性，只是在固定的規則下儘可能地推遲退出市場或者被其他市場吞併的時間，聽起來簡直就是《動物世界》在股票市場開拍了，所以以前我一直以為《華爾街之狼》是個講演化金融學的紀錄片…

在被進化論統治的金融市場里，人們的投資策略不再如同以前理論認為的那樣，是一成不變的，相反人們會根據情境的變化不斷調整自己的策略來適應市場，努力獲得對方的信息的同時隱藏自己的信息是每個人共同的選擇，這無疑與之前弗里德曼以及法瑪所描述的那個大同世界天差地別，更接近一個爾虞我詐的修羅場，最優只是那些合適策略中的一個特例。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經濟學家，甚至為了突出物競天擇的觀點，在研究中一方面讓各種策略在市場中競爭，另一方面引入隨機分配的紅利作為一種「天擇」（也就是老天爺賞飯），觀察策略如果突然加了天賦點，會不會就出現一騎絕塵的現象，不過研究的結果卻依然如真實世界一樣，天賦強者有天賦強者的活法，天賦弱者有天賦弱者的活法，市場在交互中出現了無數種策略，如前所述這些策略未必最優，但一定有其存活的道理。

這意味著，金融學與進化論的結合實際上走上了與最初的引入者們的預想完全不同的道路，很多模型和解決方法的複雜，不僅讓讀paper的人云里霧裡，也讓負責演算的CPU們苦不堪言。不知道篤信均衡的馬歇爾看到這些，還會不會再說經濟學研究應該學習生物方法而非力學方法。

【文本首載於微信公眾號「有金有險」】

倍發科技投資研究系統（Betalpha BAR 1.0）：點擊試用

風險管理工具 / 量化投資知識 / 金融大講堂 微信公眾號：betalpha2015（或直接輸入「有金有險」）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