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第一章(2) 逢災年三州千里大旱 求活命十縣萬人逃荒
李飛想這可麻煩了,事關自己前途,說不定還要被問罪,不由的小聲嘟囔:「壞了,壞了。」
轎子旁用兩條腿飛奔的吳師爺安慰了李飛兩句,對前面的差役喊道:「敲鑼。」
「咣!咣!咣!」按本朝的禮儀規定,縣太爺出門可以鳴鑼三聲開道,普通的布衣老百姓,遠遠聽到了要迴避,若是來不及迴避的要跪在道路兩旁。李飛出門的時候慌了神,吳師爺倒是還想著帶著鑼,李飛心裡還埋怨他,這都火燒眉毛的時候了,還想著那些破官威。
不想官威鑼在這裡還真有用,三聲鑼一響,百姓人群中就有人喊:「縣老爺來了。」接著「老爺來了!」的聲音在人群中此起彼伏,不大一會,牛車馬車獨輪車紛紛連推帶趕的下了官道,老人小孩婦女更是退到路的兩旁跪倒一片,給李飛的轎子清出一條寬寬的路來。
李飛的轎子一路直達設好的路障那裡,十幾個差役也上來問好,李飛急急忙忙下了轎子,隨意揮揮手,轉身一臉愁容的看著人群。吳師爺氣喘吁吁的上來對攔路的差役口頭表揚了一番,然後靠近李飛,低聲說:「老爺,先讓他們起來吧。」
李飛趕緊清了清嗓子,高聲道:「鄉親們,都起來吧。」
人群一陣子「嗡嗡」聲,然後都慢慢的站起身來。吳師爺又找來一個牛車,幾個差役架著李飛墊著腳上了牛車,站在高處,盡量讓後面的人也看的到自己,李飛又說:「鄉親們,回去吧!朝廷有規定,沒有路條是要問罪的。」
人群又是一片「嗡嗡」聲,沒人敢大聲說話,因為罵兩聲差役最多吃幾記殺威棒,可縣太爺是官身,民罵官是要砍頭的。這時一位滿臉灰土的老漢在人的攙扶下擠過人群,來到李飛面前,先顫巍巍的跪下,口中呼到:「草民給大老爺磕頭了。」
李飛撩了一下官袍的前襟,吳師爺趕忙把李飛從牛車上扶下來。兩個人把老漢扶起來,李飛拉著老漢的手問:「老人家,您高壽啊?」
老漢說:「草民今年六十二了,求大老爺讓我們過去吧,家裡已經好幾個月沒吃的了,現在啃的都是草根樹皮,我歲數大了,樹皮啃不動了,牙都咯光了。」
說著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李飛大概掃了一眼,一口的白瘡,嘴唇乾裂,嘴角都爛了,僅有的幾個黃牙勉強掛在嘴裡。
李飛耐心的說:「老人家,您受苦了,不過朝廷的賑災糧很快就會到,大家在堅持幾天。」
老漢說:「大老爺,您為百姓操碎了心,我們不想給老爺添麻煩,去外地謀個活路,求大老爺放我們過去吧。」老漢的聲音不大,但身邊的人都聽的清清楚楚,於是一片附和:「老爺讓我們過去吧,求老爺給個活路。」
這一附和,人群又騷動起來,很快騷動的聲音都越來越大,附和的人越來越多。李飛舉起雙手使勁往下壓了壓,想讓人群安靜下來,可是人群的騷動聲越來越大,李飛一著急,按著吳師爺的肩膀上了牛車,對著百姓浩浩蕩蕩的人群,一拱手,拚命喊到:「李飛失職,沒能照顧好父老鄉親,李飛給大家賠罪了。」說著一撩袍子,在牛車上跪了下來,雙手伏地結結實實的磕了一個頭。
人群一下子安靜了,在百姓眼裡,這一個小小的縣令,可是天一般高的大官。有人在柳塘縣活了一輩子,也就只能遠遠的看著縣太爺的官轎,從來沒見過縣太爺的真容。如今這個在普通百姓心裡,貴不可及的人物,竟然在這麼多人面前跪下了磕頭,這對官道上的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貧民老百姓來說,實在太震撼了。
李飛直起身來,跪著喊道:「鄉親們,大家回去吧,我保證一定儘快弄到糧食。」
人群沒了聲音,可是沒有人轉身往回走。畢竟縣官大老爺雖然高貴,可是鬥不過老天爺,旱情已經不可逆轉,這半年多來,從官到民的努力大家也都看著,效果所有人都清楚。朝廷的賑災糧,逃荒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如果有早都分下來了,百姓雖然見識少,可是不傻。在官道上的老百姓,都是已經不再抱希望了,才選擇背井離鄉。
逃荒的人群都聚集在官道上,或站著、或坐著、或盲目溜達、或交頭接耳。有些只背著包裹的人已經下了官道,另尋別的路走了。豐收和錢老漢一家也就是這時候來到路口,此時官道上已經聚集了幾千人,遠遠望去都能感覺到一股混亂絕望的氣氛摻合著黃土灰塵在天上飄蕩。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人群又開始漸漸有了騷動,畢竟這麼耗下去耽誤了路程,活著逃到有糧食的地界希望又小了一些。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一下子又騷動起來。李飛此時正在和師爺衙役商量,要在這裡開個粥蓬,安慰人群。突然人群又騷動起來,而且這次的騷動明顯能感覺到逃難的百姓已經沒有了耐心,情緒激動起來。
李飛暗叫不好,故計重施又爬上牛車,撕聲喊道:「大家不要著急,我一會這裡開個粥蓬。」
可是人太多,他的聲音傳不遠,遠處的人聽不到他的聲音,騷動的更厲害了。突然牛車前面的人跪了下來,跪了一個兩個,然後就是十個二十個,後面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紛紛跟著跪了下來,李飛在牛車上看過去,人群就像狂風壓倒的稻稈一樣,越跪越多越跪越遠,很快幾千名逃難的百姓沿著官道跪了一路。夜色太黑,跪著的人看不清有多遠有多少。又不知誰喊了一聲:「請大老爺開恩吶!」於是人群又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的喊著:「請大老爺開恩啊!」寂靜的夜晚,空曠的山野,這呼喊遠遠傳開,李飛聽了陣陣心虛,生怕遠在州府和帝都的人聽到,呼聲越來越大,李飛心裡越來越慌,手腳發涼,臉上卻開始淌汗,嗓子也彷彿被堵上了,既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吳師爺拉了一下李飛的袍襟,低聲說:「天道不公,民心難違,大人盡人事,相信上官也不會怪罪大人的。」
最後一句話,吳師爺的聲音壓的特別低,李飛頹然的一屁股坐在牛車上,說:「師爺覺得該怎麼辦?」
吳師爺想了一下說:「大人應該儘快回去,將此地的情形詳細寫明奏報上級,或許上級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
李飛心裡苦笑了一下,這個吳師爺真是厲害,偏偏不說「放人過去」這幾個字。所謂的「儘快回去」和「奏報上級」用的真是妙。自己回去了,百姓就可以過去了,奏報上級了,就還可以主動一點,保住烏紗帽。
李飛調下牛車,對差頭說:「把路障撤了吧。」
這話聲音也不大,可是有離的近的百姓卻聽得清楚,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高聲歡呼,沒聽清的人一看也跟著從地上爬起來,跟著歡呼,於是剛才震天動地的哀求,一下子有變成了更大聲音的歡呼。
所謂的路障,不過是幾個爛木頭,在百姓的幫助下,很快清理出來。於是大家都很快重新收拾行裝,頂著夜色重新上路。
李飛沒有急著回去,而是站在路邊看著百姓依次通過,每個過去的男女老少都畢恭畢敬的說一聲:「感謝大老爺。」雖然這個事情自己沒有處理好,可能會耽誤前程,甚至可能要丟官,可是這百姓聲聲入情的感謝,還是讓李飛的心情好了不少。
官道上堵著的百姓雖然多,可是通過也快。眼看人通過的差不多了,這時兩批快馬在官道上急奔過來。遠遠的看到李飛這裡點的火把,急急的勒住馬,跳下來兩個漢子,前面一個人是李飛家的管家,上來行禮,李飛看向後面的一個人,只見此人長的雖然個頭不高卻精神十足,雖然穿的衣服不算多華麗可是收拾的乾乾淨淨,頂著火光看臉龐,感覺有幾分熟悉。李飛管家李服說:「老爺,這位是趙家的大管家,說是有急事找您,我怕等您回來耽誤了,就帶他來這裡找您了。」
趙家管家也急忙上來行禮,李飛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趙財,自己去趙家的時候,都是趙財招待領路,不過從來沒怎麼看過正臉。連名字也是趙老爺吃飯喝水拿筷子,睡覺脫鞋穿衣服一口一個趙財的叫,李飛才記住的。
李飛急忙迎上去,握著趙財的手,親切的說「趙大管家我當然認識,還用你介紹?管家辛苦了,不知道找本官有什麼事么?」
趙財焦急的說:「一般的事情不敢勞煩大老爺,出了大事情了。」
李飛一驚,這趙老爺也算是手眼通天的人物了,這柳塘縣能耕種的土地,有三份,一份是其他大族和貧農中農的,一份是趙家的,還有一份孫家委託趙家打理的。孫家的背景是朝廷御史台,孫家的親朋不少人做官,他們在民間置辦的產業多的數不清楚,像這肥沃的土地,都是幾萬公頃,孫家自己管不過來都是委託人打理,像柳塘縣的委託人就是趙家。趙家朝中有人,又管著大把土地,這柳塘縣說是李飛的柳塘縣不如說是趙家的柳塘縣。連趙老爺都搞不定的,還要趙財親自跑來找自己的「大事情」,想必也是一個大麻煩。
李飛慢條斯理的問:「出什麼大事情了啊?」
趙財說:「有人聚眾鬧事,把我們莊子圍了。」
李飛嚇了一跳,這還了得,「聚眾鬧事」說輕了也就是一般糾紛,說重點叫「暴民」,再說重點叫「暴亂」,要是被別有用心的人知道了,添油加醋的上報上去說是「造反」,那不用說烏紗帽了,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李飛正要說什麼,突然被人從後面拉了一下,回頭一看,吳師爺怒目圓睜,沖著趙財喝道:「胡說八道,我家老爺上任以來,愛民如子,百姓無不愛戴我家老爺,怎麼會有聚眾鬧事的事情,你這奴才在這裡信口開河,蠱惑人心,污衊我家老爺,應該亂棍打出去。」
李飛心裡對吳師爺暗暗豎了大拇指,不管是聚眾搞事,還是暴民造反,只要自己不承認,那就可以大事化小。這個趙財看著老實,說話卻把老爺往坑裡帶,果然是大戶人家的管家,很有些手段。
李飛扶了扶玉帶,說:「師爺不要生氣嘛,趙管家是老熟人了,只是一下子說錯話了,斷然不會對我不敬了,且聽趙管家如何解釋。」
趙財連忙謝了李飛,說:「大老爺明察,小人一時著急說錯了話,只是今天傍晚的時候,莊子外突然來了幾千人,說是要找我家老爺討些吃的。老爺您也知道,我們趙家其實是幫孫家種地的佃戶,哪裡有多的糧食給這大幾千人,所以我老爺一面應付著,一年讓我騎快馬來找老爺解圍。」
李飛沉吟了一會,心裡想還用孫家來壓我?嘴上說:「趙財啊,你也知道今年年景不好,百姓過的很苦,我呢,作為百姓的父母官,憂百姓所憂,也是很操心啊,今天還有很多百姓等我去看望,你回去和你家老爺說,讓他等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就過去趙家莊。」
趙財心裡恨得牙痒痒,嘴上卻說:「哎呦,我的大老爺,可等不得啊,不過呢您上次提的要我們老爺開倉賑災的事情,我臨來的時候,我們老爺特意交代了,說一定要讓我告訴你,他願意為鄉親們出力,為老爺分憂。」
這就是李飛想要的實際問題,李飛撇著嘴角問:「哦呵呵,不知道趙員外願意出多少力,分多少憂呢?」
這簡直和明著索賄差不多了,趙財臉上陪著笑說:「這個請您光臨我們莊上和我們老爺商議比較好。」
李飛重重哼了一聲,說:「不管多少都是心意,本縣先代百姓謝過趙員外了,明天一早定當登門拜訪,倒希望趙員外能多給點糧食。」
趙財一聽,等不了明天早上了啊,急忙說:「老爺啊,等不了明天早上了,您看我們家捐多少合適啊?」
李飛也不含糊,直接伸出了一個巴掌,冷著眼說:「五百石。」
趙財嚇了一跳,五百石啊,一畝良田收成好了也就五石。趙家一畝地最多能收兩石的租子,縣太爺這一開口就是趙家將近三百畝地一年的收入。這麼大的數字他一個管家可沒權力做主,可是臨來的時候趙家莊的情況已經火燒眉毛了,如果自己今天請不到李老爺過去解圍,這個管家也基本到頭了。不過趙財畢竟是大戶人家的管家,這麼多年大小場面經歷無數,今兒這個難題雖然是縣太爺故意給自己找的麻煩,但只要把李飛說通了,其實不難解決。
只在這一沉吟的功夫,趙財低著頭,把笑都堆在臉上,彎腰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客氣的說:「請老爺借一步說話?」
李飛打量了趙財一眼,非常重的「哼!」了一聲,再撩了一下前襟,扶了扶玉帶,背著手往火把光外面走了幾步。趙財心裡頓時敞亮了起來,別看李飛對自己輕蔑的動作做的如此刻意,可是只要李飛願意借一步,那就說明他願意商量,願意做讓步。
趙財點頭哈腰的跟在李飛後面,李飛一停住腳步,趙財馬上就低著頭站在李飛的側手邊,做出一副聽訓的表情。李飛借著火把光,用眼角掃了趙財一眼,抬頭看著遠方,說:「趙大管家覺得本官要的多了?」
趙財馬上接話,說:「不不不,老爺您為官一方,愛民如子、體恤民苦、公正清廉,所做所想都是為了我們百姓,哪裡有什麼多不多的。」
李飛又「哼」了一聲,說:「別拍馬屁。」
趙財說:「是是是,老爺慧眼如炬小人這點心思,老爺一眼就看穿了,小人就是覺得老爺還是去一趟趙家莊比較好。」
李飛說:「不答應賑災糧的事,本官還是先處理別的吧。」李飛只說賑災糧,沒說數字,其實已經有了讓步的心思。
趙財怎麼會不知道,只是在他心裡想法,是一石糧食他也沒權力替趙老爺做主送人,所以他說:「小人想老爺若是去了趙家莊,賑災糧是肯定有的,不管是五百還是一千,趙家都是該出一份力。若是沒有,老爺您大不了再回來就是了。」
這句話的前半句都是廢話,重點就在於後半句,李飛去了趙家莊主動權仍然在李飛手裡,趙老爺現在被饑民困住,不得不答應李飛的任何條件,到那時不用說五百石,就是一千石兩千石他也要給。果然這句話打動了李飛,趙財心裡鬆了一口氣,至於到時候李飛會獅子大開口,那就不是他的責任了,反正李飛跟他要五百石他是沒有答應的,只要李飛去了趙家莊他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趙財看李飛動了心思,趕忙又加了一把火,說:「老爺愛民如子,肯定會上達天聽,將來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這意思就是,我們趙家那也是在朝廷說的上話的,這個事情你處理不好,也吃不了兜著走。
李飛一瞪眼,大聲呵斥說:「放屁,本官是那種追求榮華富貴,置百姓死活不顧的人么?」
趙財「啪」給了自己一個嘴巴,連忙說:「小人說錯話了,老爺開恩。」雖然自己打了一巴掌臉,可是趙財心裡確樂開了花,這事兒辦成了。
果然,李飛罵完趙財,轉身就招呼吳師爺,集中了一下差役,衙門裡能用的人基本上都在這裡了,都是精幹的漢子。四五十人,手持殺威棒,挎著腰刀,別著鐐銬,雖然一天風塵僕僕,不過還是精神抖擻。
李飛志得意滿的鑽進轎子,一行人快奔趙家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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