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花

春天來得總歸是沒有那麼爽快，乍暖還寒，氣溫幾經周折。多少次似是而非，多少回躊躇不定。三月煙花，燕語呢喃，乍以為深春已至，不過是自作多情罷了。

雨水。驚蟄。春分。清明。料料峭峭，又是淋淋漓漓，春風似暖非暖，春光似醒非醒。多想披著溫暖的陽光，用溫暖的腳踏著溫暖的土地，用溫暖的心乘著溫暖的和風。料百花應如是。苦候著花期呼嘯而至，頂著肆意的春風吐露出堅韌的新芽。那些按捺不住的群芳憤而怒放競艷，一時賓客額首稱讚，誰知一陣「倒春寒」花殘滿園，不禁讓人唏噓不已。或許還真應了尼採的那句話，「遲到的青春才是永恆的青春。」

北京是個賞花的地方，玉淵潭的櫻花、天壇的丁香、北海的七里香，光是想想都感覺春色滿園。初春田野霽，玉蘭正繁時，學校里的玉蘭也是可愛動人。白色的大花內嬌羞著紅色的嫩瓣，飽滿欲滴，滿滿得墜飾一樹，在午後陽光的斑駁下虛化出迷人的焦外。想想秋日遍地鵝黃，夏日盈池海棠，冬日匝地瓊瑤，交大何嘗不是京城一絕？

而那最令我痴情的，卻是山茶。

隱隱若若，迷迷濛蒙，山茶素雅沁香，此春縈繞不散。暌違半旬的驚艷，裊裊數載的情愫，風裡雨里，夢裡詩里，此生縈繞不散。山茶恬靜，伴著古寺悠遠的晨鐘，從容而整齊地舒展，萬籟俱靜。山茶純潔，亭亭凈植，一塵不染，紅便紅似焰火，白便白得透徹，高貴而典雅。山茶可人，清清朗朗，不艷不妖，玉琢嬌顏，一見傾心，再顧難忘，三顧刻骨銘心。山茶溫婉，黎色的枝，油綠的葉，茶白茶白的花瓣，尖不刺而葉飽滿，雍容高潔，落落大方。山茶內斂，層層瓣濃，不浮誇，不做作，規規整整，涵養不俗，「朱華」見之而沉「綠池」。

翠湖畔。黑龍潭。華庭寺。猶愛並山茶。似乎山茶偏愛華夏這片檀紅色的土壤。不過這國風的山茶，總讓人憶起一首西洋的復調，卡農。卡農早先發源於英倫，後經德國帕赫貝爾改編成的《D大調卡農》頗為經典。卡農一奏，思緒萬千，每一個聲部都緊緊追隨著另一個聲部，直到最後一個和旋，然後融合在一起。有人說，卡農是一首愛情之曲，纏纏綿綿，永不分離，至死不渝。我說，那山茶花不也正是愛情之花嗎？茶花花瓣層層相隨，緊密不離，整齊地盤旋至心。茶花的代表品種十八學士，花語正是「理想之戀」。

山茶開盡更無花。

而茶花卻偏愛那南國，偏愛那滇池的水，偏愛那蜀漢的風。到不了，便只可夢裡憶了，春風漫山，白綾、絨茶、紫袍，御衣青、三學士、荷蓮紅。野山的晨光拉出一道長長的光暈，溫熱的水汽模糊了佛塔的經幡，白的花、紅的瓣，一陣風來，恣意隨風輕盈。

夢裡夢外，古今多少人，寫山茶、贊山茶、愛山茶、料山茶愛己應如是，而山茶可曾為誰駐足？

清明微寒，舍窗佇望，失神西北。

那裡大概有山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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