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請對「止咳水」說不！——青少年濫用「止咳水」現象調查

近年來，在我國部分地區出現濫用含可待因的「止咳水」並成癮現象，濫用人群以青少年為主，且濫用情況日益嚴重。

「止咳水」成癮是一種疾病，不僅會造成青少年學業荒廢和家庭不和，還可能引發低鉀血症、癲癇、中毒性精神病，甚至危及生命。更令人擔憂的是，青少年「止咳水」濫用者很可能會發展到吸食毒品，並最終走上犯罪道路。

目前，在我國大中小學，絕大部分學生都了解鴉片、海洛因、冰毒、大麻等毒品的危害，但對於濫用包括「止咳水」在內的藥物的危害卻知之甚少，這亟待引起社會、學校、師生、家長的共同關注。

濫用之害

「止咳水」雖然並不屬於毒品，但如果濫用，則與毒品具有同樣的危害。

像阿輝這樣，濫用「止咳水」並成癮的青少年為數不少。在網路上，他們自稱為「愛邦族」，「止咳水」被他們稱為「神仙水」，「邦友」們甚至還建立了專門的貼吧和QQ群。

一位來自江蘇、網名為「聯邦噢亭耀」的網友說：「我喝了6年『聯邦』，喝了兩年奧亭，喝得身上根本就沒有餘錢。我想戒掉，但是身邊的朋友也喝這個，只要被他們誘惑一下就又『碰』了。」

這名網友說，他一天買「止咳水」至少要花三四百元，「大半個青春都被這東西害了，希望別的朋友不要碰這個東西了」。

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目前世界大多數國家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止咳水」濫用問題。含可待因的「止咳水」已成為歐美和南亞一些國家青少年濫用的流行藥品之一，並引起了國際麻醉藥品管制局的強烈關注。

「20世紀90年代末，我國開始出現含可待因的『止咳水』濫用問題，涉及品種多，並於近幾年在全國呈現一定程度的蔓延之勢。其濫用人群以青少年為主，且濫用狀況日益嚴重。」這名負責人介紹說，「『止咳水』常見的產品品種包括聯邦止咳露、佩夫人止咳露、磷酸可待因糖漿、立健亭、奧亭止咳露、可非、新台洛其等。」

1998年5月，衛生部葯特發（98）第301號文件將聯邦止咳露由普通藥物列為處方葯管理；2000年，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將聯邦止咳露為代表的「含可待因成分藥物」全部列入處方葯管理範圍。

「青少年喝『止咳水』並成癮，屬於藥物濫用行為。」據北京大學中國藥物依賴性研究所副所長、國家藥物濫用監測中心主任劉志民介紹，所謂「藥物濫用」，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定義，是指非醫療用途的濫用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的行為，目的是為了體驗這個藥品產生的特殊精神效果。

「這段定義中有幾個關鍵點需要注意：第一，用藥的目的不是為了治療疾病；第二，濫用的藥品主要是列入管制的麻醉藥品和精神藥品；第三，服用藥品的目的是為了體驗該葯產生的特殊精神效果。」劉志民強調說。

那麼，「止咳水」為什麼會被「濫用」，其危害主要有哪些？

在廣東省某戒癮中心，年僅17歲的阿強晚上經常睡不著覺。雖然年齡不大，但他喝「止咳水」已經4年了，與同齡人相比，他的臉色白得有些嚇人。來到戒癮中心後，每當他想喝「止咳水」的時候，只能捶打牆壁。雖然現在已經不喝了，但他已留下後遺症——患上了嚴重低鉀血症，腿腳很容易抽筋，大冷天也會出一身虛汗。「我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阿強痛苦地說。

公安部禁毒局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止咳水」本是一種常見的鎮咳藥品，但一旦大劑量服用即會致幻，服用者隨之成癮。長期喝「止咳水」上癮的原因是，「止咳水」中含有磷酸可待因的成分。「目前，部分青少年濫用以聯邦止咳露為代表的止咳藥水，由於其含有可待因、鹽酸麻黃鹼等成分，大量服用能抑制呼吸並形成心理依賴，久用也可成癮並損害內臟和神經系統，導致神志失常、中毒性精神病，其危害不容小覷。」

劉志民則強調：「『止咳水』的濫用除可對濫用者的身心造成嚴重損害外，還是通向濫用其他更危險藥品甚至毒品的一個橋樑。」

國家食品藥品監管局相關負責人也表示：「『止咳水』成癮，可能出現低鉀血症、癲癇、中毒性精神病，甚至危及生命。更令人擔憂的是，青少年『止咳水』濫用者很可能成為社會上毒販的潛在『新客戶』，發展到吸食毒品，最終走上犯罪道路。」

據武警廣東醫院青少年成癮醫學科主任何日輝介紹，除了生理上的危害，濫用「止咳水」會給青少年的心理和人格帶來很大問題。「在我們接觸的此類孩子中，100%撒過謊，脾氣暴躁，並且容易自卑、自閉、自虐甚至自殺」，這在專業上被稱為成癮性疾病患者的「四自」傾向。

「我都戒了n次了，但始終戒不了。我實在被這東西折磨得不行了，好幾次都想自殺。」廣東省東莞市某中學學生阿輝說。

阿輝口中的「這東西」，指的是含可待因復方口服溶液，俗稱「止咳水」。去年6月，阿輝在網吧玩時，聽朋友說「止咳水」能振奮精神，於是在朋友的慫恿下花40元買了一瓶。果然，他當晚打了一個通宵的遊戲都沒有覺得困，從此，阿輝便一而再、再而三地靠服用「止咳水」提神，並且劑量越來越大。

「『止咳水』喝多了，我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特別愛發脾氣；不喝，又覺得渾身不舒服，一點都沒有心思學習。」阿輝希望以自己為例，勸阻青少年朋友不要為一時興奮去碰這種東西。

記者在採訪中了解到，近年來，在我國部分地區，一些青少年在網吧、歌舞廳等娛樂場所，大量服用「止咳水」提神，逐漸導致藥物依賴並成癮，對青少年的身心造成了嚴重損害。

公安部禁毒局、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相關負責人日前在接受本報記者採訪時表示，青少年濫用包括「止咳水」在內的藥物現象，已引起了國家公安、衛生、葯監、教育等部門的高度重視。

誘發之因

濫用「止咳水」現象屢禁不絕的深層原因是背後的巨大利益。

記者在網上查到了生產「聯邦止咳露」的深圳某製藥有限公司。在該公司網站「產品展示」一欄的介紹中，記者了解到，「聯邦止咳露」是「復方磷酸可待因口服溶液」的產品名稱，規格分60毫升每瓶和120毫升每瓶兩種，是「廣東省醫藥行業名牌產品、店員推薦率最高品牌」。該產品特別標明，「本品為處方葯，請按照醫生指導服用」，用量「成人一次約10到15毫升，一日3次」。

「聯邦止咳露在臨床上主要用於無痰乾咳以及劇烈、頻繁咳嗽。它服用比較方便，療效也比較明顯，所以部分患者還是比較認可的。」北京二炮總醫院的黃醫生告訴記者，「但其主要成分可待因屬於阿片類物質，長期大劑量連續服用，可能會導致藥物依賴、成癮，因此我們醫院沒有引進這種葯。」

據記者了解，服用聯邦止咳露，最大劑量一次不能超過60毫升。一瓶120毫升的聯邦止咳露含有120毫克的可待因成分，相當於4粒可待因藥片，而醫生一般主張患者一次只服用1粒可待因，並且不會開出超過3片的劑量。此外，如果一次性服用可待因劑量超過800毫克極可能會導致死亡。

值得注意的是，在我國大中小學校園，絕大部分學生都了解鴉片、海洛因、冰毒、嗎啡、可卡因等毒品的危害，但對於濫用「止咳水」的危害卻知之甚少。甚至大部分教師和家長，也認為「止咳水」只是普通藥品，從而喪失了對青少年濫用藥物的警惕。

「曾經有學生謊稱咳嗽，要家長去藥店幫忙買『止咳水』，家長以為是治病的，真的給孩子買了回來。」何日輝說。

18歲的廣東高中生阿樂是何日輝的病人，在過去3年中，他喝過的「止咳水」超過1000瓶，最高記錄是一天14瓶。在阿樂成為「邦友」前，從未意識到飲用止咳露的風險，「這不是毒品，頂多是一種興奮劑。」阿樂說。

「絕大部分青少年都像阿樂這樣，對『止咳水』的危害不了解，在無知、好奇、他人影響下掉入了『止咳水』濫用的陷阱。」公安部禁毒局相關負責人介紹說。

今年5月，廣東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在國內首次開展了中學生濫用藥物現狀的流行病學調查。結果顯示，青少年濫用「止咳水」的現象正在好轉，處於低流行或散髮狀。濫用「止咳水」的在校中學生以職業中學、低年級、男生為主，尤其集中在有吸煙、飲酒習慣的學生以及有社會青年朋友的學生群體中。

調查還顯示，「止咳水」的來源，主要是「自己購買」和「來自家裡」。青少年多次嘗試使用「止咳水」的原因包括：聽說可解除疲勞和增加精力、好奇心驅使、尋求刺激。近一個月濫用「止咳水」的原因包括：解除壓力煩惱、因無聊而尋求刺激、無法忍受戒斷癥狀。首次使用「止咳水」的場所大多數都是「家裡」，多次使用的場所有歌舞廳、家裡、學校、網吧。

「止咳水」最大的危害在於青少年獲取非常容易。公安部禁毒局相關負責人告訴記者：「雖然『止咳水』被列為處方葯，但在一些地方，非法銷售行為一直存在，在一些藥店，無需提供醫生處方便可輕易購得「止咳水」，一些網吧、酒吧以及校園周邊的便利店、私人診所也在偷偷銷售『止咳水』。」

記者在北京、深圳的一些藥店和小賣鋪進行了暗訪，並未發現非法出售「止咳水」的情況。網上的一名「邦友」告訴記者，那是因為現在「上面」查得嚴了，「很多藥店只在晚上出售，而且警惕性高的藥店一般只賣給熟客」。

但在網路上，非法銷售「止咳水」的情況卻十分猖狂。

在百度「聯邦」貼吧，記者看到，裡面的3300多個帖子幾乎都是求購、出售「止咳水」的信息：「長期大量賣『止咳水』，貨源足」，「『聯邦』一瓶起售，淘寶第三方擔保，交易可靠安全」，「北京，急需『聯邦』面交」，「廣東肇慶跪求『聯邦』」……

記者從一位網上「賣家」處了解到，聯邦止咳露的正常零售價大約為15到20元每瓶，但「黑市」能賣到三四十元一瓶，而在網吧、便利店甚至可以賣到60元一瓶。「『止咳水』屢禁不絕的主要原因，就是背後200%甚至300%的利潤空間，再加上查處後，處罰力度不足，因此不斷有不法之徒甘願鋌而走險。」一位知情人士告訴記者。

解決之本

加強教育，消除青少年對「止咳水」等成癮類藥品的認識誤區是根本之道。

「儘管我們一直都緊抓違規銷售含可待因口服溶液的行為，但查處難度卻越來越大。」廣東省一位地級市的葯監局工作人員介紹說，作為處方葯，該市約有6000多家藥店可以銷售含可待因口服液，「要一一清查難度很大」。此外，違法違規銷售「止咳水」的手段越來越隱蔽，令查處難度加大。

記者了解到，對「止咳水」等易成癮處方藥品的監管，在國際上也是公認的難題。目前，該類藥品在國際上也並未實行特殊管理。

自2000年以來，我國食品藥品監管部門多次採取措施，加強對止咳藥水的管理。2005年，我國明確規定零售藥店必須憑處方銷售含可待因復方口服溶液。2008年12月，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又下發了《關於加強含可待因復方口服溶液管理的通知》，對生產、批發、零售聯邦止咳露等13種含可待因復方口服溶液提出了更為嚴格的管理措施。

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相關負責人向記者表示，該局正密切監測含可待因復方口服溶液的濫用情況，嚴格控制相關品種的生產量和進口量。要求加強含可待因復方口服溶液等含特殊藥品復方製劑的管理，進一步規範含特殊藥品復方製劑的購銷行為，加強對含特殊藥品復方製劑銷售行為的監督檢查，嚴厲查處違法違規行為。

去年5月至9月，廣東省葯監部門開展了針對經營含可待因復方口服溶液的專項檢查，查處相關案件314起，極大地震懾了非法銷售「止咳水」的企業和個人。

「但是，控制在校學生濫用藥物單靠藥品監管部門的力量是不夠的，需要由政府部門牽頭，藥品監管、公安、教育、衛生等部門以及社區、家庭多方配合，在提高公眾藥物安全知識水平的基礎上，有效控制藥物濫用。」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相關負責人認為。

公安部禁毒局相關負責人提示，在嚴厲打擊非法銷售的同時，必須要讓青少年充分認識到濫用「止咳水」的危害，特別要注意以下幾點：

1.當感冒、咳嗽時請到正規醫院就診並遵從醫生指導服藥。去藥店購買止咳類藥物時，如果沒有醫生的處方，即使藥店推薦含可待因的「止咳水」，也應該拒絕。

2.在學習、工作疲勞，精神不振，有人勸喝「止咳水」提神時，應該立刻警惕，堅決拒絕。

3.在網吧、酒吧等娛樂休閑場所（未成年人不可進入），無論何人以何種方式提供「止咳水」，都要提高警惕，拒絕飲用。

4.發現校園周圍便利店、私人診所有出售「止咳水」的，應該及時向老師或政府有關部門反映和舉報，防止同學受其危害。

有關專家建議，在加強監管的同時，生產企業也可以改變「止咳水」的口味及處方，以鹽澀口感替代現有口感，阻止濫用者使用，並可在藥品包裝上增加「長期濫用有害健康」的標誌。

「加強教育，消除青少年和社會對『止咳水』等成癮類藥品的認識誤區才是根本解決之道。」在採訪中，幾乎所有的專家都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何日輝認為，國家最好把管製藥物濫用提升到禁毒那樣的高度，最好將防止藥物濫用寫進課本，教育學生濫用的處方葯雖不是毒品，但危害絕不亞於毒品。

劉志民表示，有關部門應加強對藥品的管理，做好安全用藥的宣傳教育。因為凡是藥品都有其不良反應，特別是大劑量使用含有麻精藥品成分的藥物，對處在身心發育時期的青少年健康和心理、行為造成的不良影響更為嚴重，一定要教育青少年，預防各種藥物的濫用，當然，首先應培養他們遵醫囑使用藥品的意識。

澳門特別行政區為防止青少年濫用藥物製作了一套特殊的教材，不僅告訴學生毒品和濫用藥物的危害，還從生活需求等方面給學生很多建議，告訴他們在遇到問題時應該選擇與人溝通交流等方式替代藥物的「誘惑」。

何日輝最後建議，「止咳水」成癮的青少年，應及時到正規醫療機構進行脫癮治療。

【專家觀點】

濫用止咳藥水危害大

劉志民（北京大學中國藥物依賴性研究所副所長、國家藥物濫用監測中心主任）：

早在上世紀90年代，美國、日本以及我國的香港地區就發生過濫用止咳藥水的現象。止咳藥水濫用主要發生在包括一些在校學生在內的青少年當中，雖然各個國家和地區的流行情況和濫用特徵不盡相同，但這種現象卻值得我們高度關注和警惕。

部分種類的止咳藥水之所以被濫用，主要是因為這些止咳藥水含有磷酸可待因（屬於一種阿片類物質）和麻黃鹼兩種成分。可待因是一種阿片類生物鹼，具有鎮咳、鎮痛的藥效作用；麻黃鹼是從麻黃當中提取的一種活性成分，具有擴張支氣管平滑肌、解支氣管痙攣等作用。由於這兩種成分在止咳藥中的濃度含量都有規定限制，因此患者按醫囑短時間內正常使用一般不會產生藥物依賴問題，但長期大劑量濫用含有這兩種葯成分的止咳藥可導致藥物依賴性的毒副作用。

目前含有磷酸可待因及麻黃素成分的藥物多為處方葯。由於此類藥物的這種特殊不良反應，醫療機構的醫生，特別是零售藥店一定要根據患者病情按有關規定開具處方或憑處方售葯，以避免在人群中造成濫用。

青少年正處在身體和心理發育的關鍵時期，長期過量濫用止咳藥水不僅會對中樞神經系統造成嚴重損害，而且會造成心血管、胃腸道等其他多器官臟器損傷，更嚴重的是，一旦形成藥物依賴，青少年身心健康和行為會受到更嚴重和長期的影響，並且濫用者可能因此濫用其他精神藥品、麻醉藥品，導致更嚴重的藥物依賴和藥物成癮。因此，止咳藥水濫用往往是通向濫用其他更危險藥品甚至毒品的一個橋樑，具有極大的危害性。

預防青少年止咳藥水濫用問題應從社會、學校和家庭三個環節入手：首先，醫藥部門和相關企業要增強社會責任感，依法依規嚴格藥品的銷售、使用和管理；其次，社會、學校應有針對性地加強青少年禁毒教育，讓他們了解安全用藥知識，提高藥物濫用防範能力和禁毒意識；再其次，學校和家長應切實負起責任，避免青少年去一些特殊娛樂場所，一旦發現自己的學生或孩子有藥物濫用異常行為，應該及時勸告、及時制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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