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博弈 -- 長江漂流探險日記1986[3]
7月9日
由於昨天極度疲勞,再加之衣服濕個透,故今天中午一點十分才出發。 船仍在峽谷中行進,兩岸的山勢陡峭峻拔,江中到處是險灘、礁石,水勢兇猛不次昨日。
下午近五點,來到一峽谷口,江面只有幾十米寬,但水流速之快,浪頭之高大, 明暗礁之多是前所未見的。看來真正的漂流探險開始了,越往下,就越來越兇險了。我們急忙停船,察看地形,讓新安先到下面險灘處,在岸上找好機位,準備錄相拍照。蛤蟆過來找我商量,「老茂,把吃的拿出來,讓夥計們吃個飽,馬上沖灘了,下去就是死了, 也當個飽死鬼,不能當餓死鬼嗎。」說的大家哈哈大笑,遂問紅林,還有多少吃的。 紅寶從密封船里取出幾瓶水果罐頭,幾個大餅,大夥一陣風掃殘雲,吃個凈光。新安到位 後打個手勢,大家就位,開始沖灘。船下去之後,被兩個大礁石卡住,大家用力往外撐, 不行,情急中小霍箭步上岸用力推,才將船推入主流,後擦著大浪的邊沖了下去。在緩水處將船停住,等新安、小霍過來上了船,繼續下漂。闖過此灘,又衝過兩個大跌水,有三米多, 經過一番奮戰,也安全闖了過去。
晚八時,出峽谷,來到一開闊地,見岸上有幹部打扮的兩人招呼我們上岸,讓我們在此過夜,遂停船上岸。相互交談後得知,此地為青海省玉樹稱多縣尕朵鄉著毛其大隊,一漢族人,是鄉黨委副書記,霍誌喜,河南駐馬店人;一藏族人是鄉武裝部長,名東尕。他們告訴說,川隊於上午十點多從此過去。後排左三 霍書記 左四 東 尕
上岸後驚奇的發現,這裡有房屋了,說明這裡已是以農耕為主,有固定住地,較游 牧業先進。霍書記熱情的把我們帶到他的住地,一間又低又破的小土房,他是在此蹲點幫助搞整黨的,由此可以看出,邊遠地區基層幹部的工作環境。他親自為我們做了米飯,炒了菜, 不夠吃,又下了幾斤挂面。孫志嶺發燒,惡劣的氣候,緊張的生活,使人的身體經受著嚴峻 的考驗。
晚上,我們在門口的帳篷里過夜,藏族老鄉拿來了許多被、褥,好久沒有這麼舒服的睡過覺了。我和紅林挨著在帳口睡,天上,星星爍爍閃光,這時,錄音機里正在唱著《望星空》「我在尋找一顆星,它是那麼明亮,它是那麼深情,……」紅寶感嘆到,「我們這些 星,不算明亮,但不知會有人看嗎?」
一時,休息。
7月10日
早八點起來。吃過飯,霍書記、東尕帶我們到後山上的一座喇嘛廟裡參觀,有一老活佛,六十 三歲,三十多個和尚,最小的只有十六歲,眉清目秀。問他為何出家,答曰「有飯吃。」他們也很少 與外界接觸,故很好奇,也很熱情。從屋裡拿出氈墊讓我們坐,又倒酥油茶讓我們喝,在一起合影留 念。
後紅林給他們表演了棍術,小霍則走了一趟拳,後兩人又表演了摔跤,贏得了一片掌聲。他們也知道「少林寺」,問我們這是不是少林功夫。
從寺院 回來時,路過一片草地,開有許多小花,黃的、紫的等,五彩繽紛,極是好看。從山上看下去,青山 綠油油的,通天河穿山蜿蜒而過,不見其首尾,恰似一副風景畫。
中午,在霍書記處吃飯,他親自煮奶茶給我們喝。鄉親們圍著隊員照相,有一些青年男女,換上節日盛裝,跳起了舞,為了答謝,小霍表演了一下氣功。學義運足氣,把一個啤酒瓶使勁往頭上砸 去,只聽「哐 —— 」一聲,酒瓶粉碎,頭安然無恙。
下午三點,船隊離開著毛其村,鄉親們送我們到江邊。霍書記告訴我,下去約八十公里,有一 水電站,他哥哥在工地,到時,讓他接待我們,並寫了一封信,托我捎去。通過一天多的交往,霍書記對我們給了很高的評價,「成不成功不重要,你們是在書寫自己的人生,信念高於一切。」他沒有很多愛國主義高調。我覺得他的看法正是我們多年的追求。鄉親們在岸上一直等到看不見我們才回村,這裡的鄉親太好了。
換上了節日盛裝
開漂後,船一拐彎,就遇到兩處險灘,船里進滿了水,衣服又濕個透,冷的夠嗆。今天的江道比昨天 好一些,總共九個大險灘,全衝過去了。晚九時半,在江左岸看到一個小村莊,乃停船上岸,問之, 是塞河鄉塞白大隊。鄉親們迎我們到村內,也是房舍,在一個叫巴榮寶的藏民家裡住下。他很熱情, 拿出白面、青菜和食油,我們自己動手,做了一大盆麵條,飽餐一頓。 巴榮寶會講一口很流利的漢話,他家有七十多頭牛,較富。他們兄弟三人娶一個媳婦,大的叫阿爸,小的叫叔叔。這是典型的一妻多夫制,我們問了一下,這種情況在通天河下游藏族地區頗多, 按巴榮寶的說法,一則省錢,二則家族和睦,不致分家。夜,在巴榮寶家打地鋪,十二點半休息。
7月11日
早晨,在巴榮寶家喝過奶茶,於九時半出發。一路過了幾個險灘。中午,抵達稱多縣二級電站工地,工人熱情之極,他們是青海水利工程局的,非要讓我們上岸休息吃飯不可。盛情難卻,遂上岸,在這裡,我們看到了許久不見的樹木。食堂的師付們為我們做了豐盛的飯菜,這個僅有十五個人的施工單位,又自發給我們捐助了165元錢。他們沒有把我們的漂流和振興中華聯繫到一塊,只是希望我們能趕在美國人之前完成漂流。隊員們感動極了,大夥在一起簽名留念,趙新安把這一動人的場面錄了下來。小霍又為工人們表演了氣功,獲得了一片掌聲。我找到霍書記的哥哥,把其弟的信交於他,後與工地全體員工合影留念。
下午三點,告別了工地的工人,出發。下去之後遇一淺灘,進入回水,搞了一個半小時才把船拖出來,時烏雲翻滾,雷雨交加,船冒雨前進。五點半,發現江左岸邊的小路上有一人手持一面小紅旗,近前一看,是李勤建,從直門達步行幾十公里來迎接我們的。這時雨更大,遂把船靠到岸邊,在一山崖下避雨,並藉機與李勤建交談了一會兒。得知,他和張春明被指揮部派往直門達來接應我們,送了一千元錢和許多物資信件,呂廣和、劉平安和畫家朱梅林也從曲麻萊抵達直門達,另有高和平、石昆峰帶了一部錄相機也到了直門達。七點,雨稍小,又繼續下漂,李勤建隨船同漂。由於一直沒漂過,稍有浪頭,李便驚恐,惹的隊員們一陣大笑,這很正常,乃讓李進入密封船。九點半停,此地離直門達約有二十餘公里,因天黑水路也不好,遂上岸在一老鄉家住宿。保洛因小趙不給他拿手紙,遂與他大吵起來,幾乎動手,急忙勸開。小趙甚感委屈,提出要回洛陽,勸慰半天始好。
夜,十二點休息。
停漂靠岸
7月12日
早,十點半出發,一路水很平穩。十一時,在一轉彎處,浪較大,被一股回水沖至崖邊,後被漩渦漩住,船底被一強大的漩心吸陷一大坑,大夥拼全力划船,方才脫離漩渦。
中午十二點零五分,船抵直門達水文站。遠遠的看見江邊的歡迎人群,有洛陽來的,有玉樹的干群,水文站的文站長率全站職工也到江邊歡迎我們,大夥情緒極高漲。上岸後,簡單的開了一個會,文站長,玉樹的群眾代表講了話,我代表全隊發言,「通天河被我們征服了,下一個目標是金沙江,金沙江比通天河還要凶,還要險,我們要團結一致,齊心協力,堅決征服金沙江!」從源頭到此,漂完1187公里,落差由5600米降到3800米。水文站的工人們做了十幾個菜宴請我們,有幾個師付提前幾天在河裡釣魚,然後放在水池裡等我們下來,聽後,不僅僅是感動,使人險入了沉思。為什麼沿江所過之處,人們對兩個隊所表現出的熱情有這麼大的反差?不管是幹部還是群眾,不管是解放軍、工人,還是農民,他們的熱情及表現,說明了一個問題:在中國,只要有人自發的出來做有利於國家、有利於人民的事,人民都會自覺的回報以極大的熱情、關注、支持甚至是犧牲!
漂抵直門達(後排右四 文站長)
下午,隊員們和水文站的職工、洛陽來的接應人員舉行了座談會。工人們沒有高談愛國闊論,更說不上民族振興,意識覺醒,文站長說,「既然是競爭,那還是要爭第一,人就是要求上進嗎!」 其間,與高和平交談一陣,他是我小學、中學同學,從小在一起玩耍,感情篤厚。他此番上來,一是看看大家,另外看看還有哪些困難,缺乏什麼,回去後,他想辦法募集籌措。同時,他又帶來李建民對大家的問候,並表示,在下面抽空上來看看弟兄們。
六時,玉樹州政府辦公室主任土登等州領導,驅車來到直們達歡迎我們,並獻了哈達。隨後,我們同車前往玉樹。玉樹離直門達33公里,清水河穿城而過,北面是大山,南面是一大片草原。相傳,唐僧西天取經路過此地,回來過通天河時因水大翻船,城北通天河邊現有晾經台一座。
下榻州政府招待所。川隊也在此修整。
直門達通天河大橋
7月13日
由於連日來的漂流,疲勞至極,一覺醒來,已近中午。在招待所食堂吃飯時遇到川隊,他們是十號到的直門達。吃過飯,洛陽指揮部王茂建打來電話,我和紅林、保洛、建生等分別與之通話,除了表示祝賀外,又關切的詢問還有什麼困難,家裡將盡全力解決、滿足。趙新安外出拍寫生。
下午,清理內務,大家上街理髮、洗澡。自從洛陽出發以來,就再也沒洗過澡了,上了源頭以後,連臉都沒洗過,不是懶,是因為在高原上沒法洗,臉上一濕水,皮馬上裂,一層層的脫落。難怪老藏都不洗臉,皮紫黑,儘是污垢,那是沒法洗,我們現在和老藏已經差不多了。內衣也沒換過,每人身上都生出虱子了。
晚飯後,大家觀看了通天河上的錄相,後四川日報戴善奎、貴州電視台徐心制、上海《文學報》周樺等前來採訪,談到十一點多。他們走後,我們開會。朱梅林老師也在,因他是徒步考察,故對金沙江比較了解,再加上他準備上我們的船,以利於創作素材的收集,所以也參加了會議。會議由我主持,講了四點:1、金沙江上如何並船、2、上船人員的確定、3、採取的安全措施、4、如何補充給養。
之後,大家展開了熱烈的討論,直至半夜兩點,才休息。
趙新安在玉樹拍的寫生照
7月14日
可能是由於數十日來的勞累,凍餓疊加,抵抗力急劇下降,晨五時,渾身發冷,高燒不止。時與建生、呂廣和同住一室,廣和見狀,給我加了三床被子,仍是全身哆嗦不已。後他找來川隊隊醫,看後,認為是急性肺炎,開了點退燒藥。
上午,紅寶、廣和等陪我到州醫院檢查,沒有結果。這所醫院僅有的一部X光機也壞了,如要透視,需到西寧,870公里,玉樹地區醫療設施的落後,由此可見一斑。
在床上躺了一天。
7月15日
晨,五點多,又是高燒不止,渾身哆嗦。上午又到州醫院,在這躺了一天,打吊針,紅霉素,但燒一直不退,紅林、和平一直陪著我。
勤建此番上來,似有愧意,幾次找我談話。弟兄們從源頭下來,經沱沱河到通天河,一路艱辛,歷盡磨難,他身為副隊長,卻一直在洛陽,不能與眾弟兄同甘共苦。這幾天與大家仍不是很融洽,可能是大夥均看不起他之緣故,如此下去,不利團結。怎麼辦好呢?我隊三條船,除密封船外尚完好,另兩條船損壞嚴重,尤其是六人筏。以下將進入金沙江,水勢會更加兇猛,如果船隻供應跟不上,漂流將會受到極大的影響。馬上去上海訂船已迫在眉睫。勤建參加了第一次的漂流器材訂購,人也比較熟,他再去較合適。考慮了一整天,覺的他回去訂船比留下要好。當我把意見告訴他之後,他說什麼也不願回去,我反覆的講訂船的重要及必要,他也就不推辭了,只是反覆強調,將來到了虎跳峽,非由他上船不可。我滿口答應,他又反覆講,說話一定要算數,我說你放心去吧。
中午,李勤建、呂廣和回洛,後到上海訂船。廣和是我中學同學,這幾天陪護我,跑前跑後,情誼之深,使人感動。
下午,紅林說,上街轉轉吧,遂與之前往,劉平安同行。路過一民族商店,紅林的女兒璇璇要到兩歲生日了,買點民族工藝品給她當生日禮物。遂進去小轉,每人均買了點,我買了把藏族小刀。後張春明回洛時,幾人將物品交他帶迴轉交。
晚上,繼續發燒。
7月16日
上午,紅林、平安、小霍等人上街買了些白布與紙,回來後全隊動手,給堯茂書做花圈。並請朱梅林老師書寫輓聯。他只寫了上聯,下聯空著由後人去對。其上聯云:
「 江源悼江魂 江流千古名流千古 」
為堯茂書題輓聯
明日要下水,下午全隊開往直門達,住在水文站。四時,我們排隊來到堯茂書紀念碑前,獻上我們做的花圈,列隊默哀,以悼念這位長江漂流勇士、先驅。該碑是四川隊立的,聳立在直門達通天河大橋東邊,高兩米。前面刻寫著堯茂書的名字,後面則刻滿了上至總指揮,下至普通工作人員的名字,密密麻麻七、八十人。還有幾個在正文旁邊顯然是後來用刀又補刻上去的,可能當初給漏了。不知他們是給堯茂書立碑,還是給自己立碑。
左起 孫志嶺 王茂軍
晚上,水文站全體職工,在文站長帶領下,給我們做飯,又騰出一些床讓我們睡。
病仍未好,燒還在發。入夜,紅林來到我房間看望,並堅持明天不讓我下水,休息一段,等燒退了再上船。心中熱流直涌,但深知,明天的下水,是金沙江的第一仗,如不在船上,對大夥將意味著什麼,故謝決了紅林的好意。天將亮,又發起了高燒。
圖中 安徽畫家朱梅林
7月17日
早,水文站的同志們把飯做好,正吃間,州長何全福、辦公室主任土登、州公安處長扎西等領導專程趕來為我們送行。何州長給我們獻上了哈達,水文站的同志、四川電視台、四川日報等人也前來送行,場面熱烈。我隊除張春明回洛,劉平安到下游接應,全部上船。
上午十一點半,船準時出發,開始了向金沙江的進軍。玉樹州政府為了確保漂流隊的安全,何州長率公安處長扎西,親自驅車在岸上為我們送行。臨上船時他說,「走,我送同志們出青海」,都以為說說而已,誰知一直順江邊公路跟了三十多公里,來到青海、四川交界處。車稍快,在一彎道,公路高出江面二十多米,路旁有一兩米多高大岩石,一面刻著青海,一面刻著四川,何州長箭步蹬上一大石,手向後一伸,公安處長扎西遞過一把槍,州長對天連鳴「啪、啪、啪 …… 」清脆的槍聲在沉寂的峽谷里回蕩,並高喊「祝同志們一路平安 —— 」其他的人也高呼「祝一路順風」、「祝勇士們勝利」,我們則在船上高呼「感謝玉樹人民」、「再見 —— 」其場景令人蕩氣迴腸,熱血噴涌!
一點左右,在江左岸看到北京經濟日報記者、安徽人王殿明。他本來是隨川隊漂流的,但在玉樹,川隊指揮部決定記者一個都不能上船,遂向我隊提出上船要求,再加上朱老師竭力推薦,他們是同鄉,經研究後同意。他可能與川隊有矛盾,上我們的船又不想讓川隊的人知道,所以沒在直門達上,而是先行一步,在這裡等船。並囑咐說,如果川隊的人要問,就說不是他提出要上我們的船,而是我們看到他一人在岸上走,怕不安全,才捎上他的。真不知他是何用意。
王殿明
一點半又出發。此時船上為十人,除我隊上源頭的七人外,還有趙新安、朱梅林、王殿明。我們仍是三船並連,成「品」字形,104船在前,六人筏、密封船在後。三點多,江水漸急,險灘驟多,峽高谷深。突然,出現一跌水,約兩米多,已躲避不及,三船一齊衝下去,巨浪把船打的搖搖晃晃,孫志嶺被一個浪頭打入水中,船上的人急忙把他拉住,拖上船來。三時五十五分,船進入金沙江,在江右岸的絕壁上刻著「金沙江」幾個大字,可惜我們只顧駕船,沒顧上細看,唯朱老師拍了幾張照片。緊接著就是通伽峽,這裡是去年堯茂書翻船遇難之處,當地人稱為「鬼門關」、「亂石灘」,有史以來,還從未有人駕舟從此漂過。民國時,曾有四人力圖闖關,結果全部殞命,包括去年的堯茂書在內。峽谷長約十六公里,兩岸均絕壁陡直,非常狹窄,江面只有五、六十米,最窄處僅二十多米,落差大,水流急,浪高五米多,到處是跌水、漩渦,明、暗礁遍布江中,江面猶如一鍋開水,不停的翻滾,響聲震耳傳之於數里開外。船一進入峽谷,便失去控制,大家拼全力划槳,仍不奏效,船就象脫僵野馬,隨著不斷湧來的巨浪在江面上橫衝直撞,沒有方向。忽然,104船右舷觸礁,由於拖著密封船,強大的甩力把船尾撕開一個半尺長的三角口,船右舷後半截頓時沒有一點氣,傾斜到水面以下,進滿了水。在右舷後面划槳的王殿明、趙新安見勢不好,急忙爬到密封船的頂蓋,剛上去,前頭又出現一個大暗礁,104和六人筏躲過,但密封船已躲避不及,迎頭撞上,幾乎翻過來,王、趙二人被甩入江中,還好,他倆緊抓船繩不放,只是被大浪砸的定不下神,一會兒被大浪吞沒,一會兒又被浪拋向高空,可104船上的人只能眼看著而不能將其拉上來。因為險灘一個接一個,根本沒有重心,104一會兒被湧起的大浪掀直,一會兒又栽入谷底,在大浪里時隱時現,船倉進滿了水,情況非常危急。「靠岸救人!」但只能高喊,大家無論怎樣拼力,也無濟於事,船就是靠不了岸,只能隨波逐流,將灘沖完,進入緩水區才能靠岸。就這樣,三隻船在激流中跌跌撞撞沖了1個多小時,共闖了23個險灘,才衝出通伽峽。看來,真正的探險漂流開始了!!
五點多,在一個小山村的下面回水處靠岸。上岸後,大家一個個筋疲力盡,渾身濕個透,凍的直打哆嗦,把衣服脫了,在岸邊的大石頭上晾,人躺在地下動都不想動。王殿明、趙新安二人,身上被礁石撞的瘀血癍癍。正休息間,半山腰的小村莊下來一些鄉親,都是藏族,到江邊來看我們。一問,方知此地是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石渠縣,是川西北最邊遠的一個縣,與青海、西藏交界,這個村叫滿真。鄉親們邀我們到村裡休息,我們的三條船已損壞了兩條,今天是肯定走不了,遂決定在此休息補船。
下來一些鄉親(圖中為楊紅林)
進村後,在隊長家休息喝茶,四川日報戴善奎趕來,他是從玉樹開車過來的。當他得知我隊已漂過通伽峽,伸出拇指讚嘆不已。堯茂書在通伽峽遇難的事,是他最先報導出來的,後又在《中國青年》1986.2期上發表「夢斷長江」一文,在全國引起巨大反響,並斷言,「壯士悲歌未徹 …… 」。可以說,今年之所以能在長江上掀起漂流熱浪,和此人關係甚大。洛陽隊的組建、起因,就是看到他這篇文章才成行的。在玉樹他曾說,過通伽峽,不死也得傷。看到我隊安然無恙,激動的與大家一一擁抱,並告訴我們,川隊十九日從直門達下水開漂,後合影留念。
後排右一 王殿明 右四 戴善奎 前排右一 朱梅林(畫家)
傍晚時分,活佛道吉將彩來了。此人五十多歲,個子不高,稍瘦,紫紅的臉龐上布滿了皺紋,盡顯滄桑,穿一身紫紅的佛袍,手捻拂珠,雙目放光。他的到來,引起了鄉親們及大隊幹部們的躁動,看的出來,他在此地是非同小可的人物。道吉將彩入座後,大隊書記、隊長、民兵營長等恭恭敬敬,侍立左右。經交談得知,他在這一帶威望頗高,「文革」期間,曾因散布「封建迷信」入獄達八年之久。他首先給我們每人獻上一條哈達,對我隊力闖通伽峽大加讚賞,鄉親們也為之頌嘆,因為我們是歷史上第一次乘船過來的人,但活佛說,這是他念經保佑所至,我們也沒有與他爭辯。當他聽我們說,船在江邊,無人看守,恐東西丟失,忙說,「儘管放心,在我的領地,你們不會丟失一針一線。」他又打了個手勢,民兵營長馬上上前,「你派兩個人去,把船看好,沒有我發話,人不能回來。」也不知是他怕我們不放心,還是他不放心,東西真丟了怎麼辦?剛才沖灘時,浪太大,所有物品都澆個透,煙也是一支不剩。張軍問隊長,那裡能買到煙,大隊長讓人去代銷店裡給拿了兩條。張軍給錢時,那人正要接,道吉將彩馬上對隊長和那人嘰哩咕嚕講了一番藏語,那人說什麼也不要錢了。我一看忙說,買東西給錢,自古以來,天經地儀,不給錢怎麼行。但拿煙的人則說,活佛講話了,這錢就不能要。在這裡,黨的作用顯然小多了,宗教占居了主導。據其他人介紹,道吉將彩有兩室妻妾,當地如有新婚女子,先到他這裡過夜,即由他行使初夜權。後我們與活佛共進晚餐。有意思的是吃飯前,他先吩咐人端來幾碗青茶,讓我們先漱口,說是祛祛臟氣,對腸胃有利。
入夜,宿在隊長家,仍發燒不止。
7月18日
早,吃過飯,道吉將彩帶我們到他的寺院參觀。此寺院靠山面江,氣勢雄偉,但損壞嚴重,正在修建。道吉將彩拿出一封信讓我給他帶,全是藏文,看不懂。便問他寫的什麼內容,信帶給誰。他說,寫的是你們漂流長江,為國爭光,祝你們一路平安,吉祥如意。以下沿江各地,給予關照。說到此,他反覆強調,下去只要碰到人,就把此信出示給他們看,他們就會行動起來。看來道吉將彩在這一帶影響頗大。最後他說,你們漂完長江之後,到北京找鄧小平主席,告訴他活佛正在修繕寺院,經費不足,讓政府撥款給他,以助無款之需,這些都寫在信里了。我聽後,滿口應允。他又強調,有他的保佑,我們會平安無事的。我連忙表示感謝。
圖中戴黃帽者為 道吉將彩 其左側為 王茂軍
下午,我們趕到江邊,修補船隻。這一帶,樹木漸多,可以明顯的感覺到,已從青藏高原下來了許多。天近黑,補船方才完工。回村裡吃過飯,小霍、新安、保洛仍留在村裡過夜,我們七人睡在江邊。
今晚的月亮很好,又圓又亮。我們躺在江邊的沙灘上,一邊聽錄音機里的歌曲,一邊看著天上的月亮,金沙江的夜,真美啊!紅林專門找了幾段抒情歌曲,「十五的亮」、「望星空」等。望著江面上,倒映的月亮,被翻騰不息的江水撕成無數塊碎銀,撒滿了一江,又抬頭看著長空、皓月,是呵,十五的月亮照在家鄉照在邊關,不知遠隔千山萬水的親人們是否也能看到它?「會的,『千里共嬋娟』嗎!」紅林說道。
7月19日
吃過早飯,鄉親們都到來江邊,為我們送行。活佛也來了,他一再為我們祝福,並念經保佑,鄉親們依依不捨。十點半,船徐徐離開了岸,我們在船上向鄉親們招手致別,岸上一片歡騰。
鄉親們都來到江邊
11點半,船到一大回水灣,下去後是一塊大巨石,把江水劈成兩半,形成兩個大跌水。我們在此停船,讓朱老師、王殿明、趙新按下船,到灘頭拍照。稍準備,便沖了下去。很順利,船起伏不大,但過去後就是一急轉彎,船無法靠岸,便直衝下去,直到奔達鄉才停住。身上又濕個透,遂在岸邊曬太陽,正曬間,天突然一變,又下開了雨,冷的渾身直打哆嗦,20分鐘過後,又是烈日當空,直出汗。後朱老師、殿明、新安趕到,上船下漂。
六點多,正行間,看到川隊接應人員在岸上高呼「下不得,前面危險!」但此時船已停不住,呼哩嘩啦衝下去,一連幾個跌水,幾將翻船,往下一連又是幾個特大險灘,急忙停船靠岸。上岸後,我與建生前去察看地形。這是一個180度的大轉彎,先是幾塊巨石,把江面分開,形成幾個跌水,緊跟著是一個長灘,下去左邊一個大跌水,然後又是一個急灘,跟著右邊岸上是滑坡,在江右有一塊大巨石,形成一個大跌水,有三、四米,倒卷回來的浪約五米左右,過後江中一片亂石,形成一個亂石灘,明暗礁遍布江道,水勢非常複雜。看完地形,回到原地,四川電視台、貴州電影攝製組的許多工作人員正在江邊準備拍攝。川台記者問「怎麼樣,有把握嗎?不然把船從岸上抬過去?」「你們等著拍吧,我們馬上就過!」紅林答之。
七點多,我們稍事準備,便沖了下去。船到江中石的前面,船頭怎麼也撥不正,「船尾向前」我急聲大喊,大家齊用力,船尾很快掉過來,也正好到跟前,船順著跌水向下栽,緊跟著又被掀起的大浪甩向高空,船在浪花中一穿而過,博得岸上一片喝彩聲。不知是誰在岸上高呼「向洛陽隊的勇士致敬!」隊員們也向岸上的人招手致意。緊跟著,我們又駕船衝過亂灘,避開跌水,躲過暗礁,成功的闖過了這個險灘群,前後只用了七分鐘。將船停在岸邊,等朱、趙、王三人過來再漂。
川、貴記者在岸上拍照、攝像
船漂到晚上九點多半,抵洛須區正通鄉,上岸。鄉幹部均不在家,正通鄉小學校長接待了我們,他將我們迎至學校後,燒水做飯,活佛也來了,給我們獻上潔白的哈達。我把道吉將彩的信拿給他,看後,活佛說,道吉將彩是他的前輩,佛學造化比他深的多,影響力大,可達巴塘。
晚飯後,已過十二點,就在學校的教室里打地鋪休息。仍然有點發燒。
7月20日
早飯後,鄉親們送我們到江邊,正在準備船時,只見從遠處急馳過來一匹白馬,馬上人斜挎衝鋒槍,至跟前飛身下馬,過來自我介紹,是正通鄉武裝部羅部長,藏族人,接上級通知,特來為我們帶路到區上,遂一同上船。十點半,準時出發。從正通鄉到洛須區,一共三十多公里,水路甚好,過去曾放過木排,故一路順暢。這一帶地形開闊,江右岸是西藏,山上長著茂密的原始森林,左岸是四川,則地勢平緩,農作物漫坡,鬱鬱蔥蔥,人煙較多。不時有許多藏民擁到江邊,向我們高喊「扎西得羅!」我們也在船上也向他們招手致意。由於今天水情平穩,所以大家在船上引亢高歌,興緻勃勃。這在連日來緊張、驚險的漂流生活中,是難得的松馳。
下午兩點,抵洛須區(即鄧柯),鎮子里的人都到岸邊迎接船,人山人海,熱鬧非凡。人們將我們迎至區政府,區長、書記把我們按排在會議室里休息,並一一獻上哈達,又讓食堂做了兩桌豐盛的菜。吃過飯,區長告訴我們,川隊今晚到洛須,美國隊已快抵玉樹,上級通知他們做好接待工作。速度真快啊!在玉樹時聽記者們說,美國隊是六月三十日到的沱沱河,他們的車好,七月五日到的源頭,然後下水。肯.沃倫是個經驗豐富的職業漂流探險家,漂過密西西比、尼羅河、亞瑪遜等大河,他們的設備一流,十二條船價值十多萬美金,而我們的三條船,不過六千人民幣。我們和他們比什麼呢?比器材、設備,是天地之差;比資金,是乞丐與富翁;論經驗,我們一點沒有,無任何先例可循,每走一步,對我們來說都是創造。我們只能和他比勇氣,比天時、地利、人和,要笨鳥先飛。
美國隊隊長、職業漂流探險家 肯·沃倫
隊員們聽說美國隊快要到的消息後,非常著急,議論紛紛,遂在會議室里召開緊急會議。紅林提出要單放密封船,上四人乘船下漂,餘人上岸。討論了一會兒,均認為不妥,因為此船人不能駕馭,無方向,沖灘可以,但在緩水、回水中就難以行進,從這兒到巴塘尚有四百公里,難以按時抵達,故放棄該案。後建生又提出單放104船,此船速度快,又好駕馭,但大家均感此船不安全,尤其是就一條船,如果翻了被水沖走,就寸步難行。還有一個原因,下去到巴塘前,我無接應人員,此船又無法帶足夠的給養和生活物資。最後綜合大家的意見認為,仍按現狀三船下漂,人員精減,到巴塘再說。從安全形度考慮,讓朱梅林、趙新安、王殿明三人上岸,因他三人不是我隊隊員,一旦出事,不好辦。朱、趙二人均同意,可是王殿明說什麼也不同意,並聲稱,他的安全誰也不用負責,無奈,只好讓他上船隨隊下漂。我叮嚀小趙,到郵局發個電報,並起草了電文交給他,告訴後方指揮部,我隊已達鄧柯。同時,又交待他路上照顧好朱老師,到巴塘再見。小趙心裡也非常難過,緊拉著我的手,淚欲下又止。
美國隊(中美聯合長江上游漂流探險隊)
近六點,我們來到江邊,歡送的人群呼喊著、揮舞著把我們送走。離開洛須,險灘越來越多,現在也不去記有幾個了,一個接一個,太多了,只能用一連串來形容。衝過數十個後,忽然前面出現一個亂石灘,江中亂礁無數,由於落差大,掀起的浪有六、七米。我們速將船頭撥正,迎著大浪衝過去。一個、兩個、三個……連續沖了幾個大浪後,迎面砸來一個巨浪,把104掀起來成垂直狀,船頭彎曲變形,浪頭從頭頂鋪天蓋地的砸下來,紅林被打入江中,我在船頭身體已飛離船倉,眼看就要被甩下去,慌亂中向前胡抓了一把,正好抓住對面的建生,才倖免落水。大浪過後,一船水,趕緊清點人數,少了紅林,往江中一看,紅林在水裡緊抓船頭繩不放,建生上去把他拉上船,大家鬆了一口氣,又趕緊往船外舀水,船仍在非快的向下躥……
美國隊的裝備
九點半,天將黑,漂到一極窄的峽谷,只見江左四川一岸有三頂白帳篷,許多人在江邊,一看到我們就呼喊,乃停船上岸,一問,是馬呷鄉,鄉長也在,頭戴禮帽,身穿長衫,斜挎著木匣盒子槍,他奉命在此已候我們多時,遂決定在此休息過夜。
晚上,由於發燒,沒吃飯,就在床上迷糊過去。
7月21日
早,吃過飯,鄉親們送我們到江邊。九點多出發,剛開船,就是險灘,保洛被一個大浪打入水中,趕忙把他拉上船,但已濕透。越往下走,越困難。十點多,船進入一大峽谷,只有不到五十米寬,兩岸陡直,真是「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陰森森的,只有一線天,沒有人煙。此峽谷長約十餘公里,險灘一個接一個,滿峽一片白浪淘天,沒有間隙,最大的浪高七、八米。我們的船一進入峽谷,就象離弦的箭,飛也似的一氣衝到頭,滿船是水,渾身濕透,幾次差點翻船,大家的每一根神經都綳的緊緊的,氣氛極其緊張。雖然滿船水,大家也不往外舀了,覺得滿船水反而因重量增加,使船更平穩,浪也輕易掀不翻船了。出了險灘,鬆一口氣,來到緩水處,但還是在峽谷里,太陽照不到,都冷的不行。等船到稍寬一點的河谷處,馬上停船,上到西藏一岸,這裡剛剛能見到一點太陽,大夥立即都把衣服脫光,攤放在地上曬,然後光著身子躺在大石頭上或者抱著大石頭取暖。因太陽把石頭曬的很熱。
下午三點,吃了點東西,正準備出發,我忽然看到江中心有一黑色塑料包,順著江水急速向下漂,忙叫大夥看,但流速太快,已越漂越遠,看不太清。我猜測,可能是川隊在上面翻船了。王殿明說不可能,你們都沒翻,他們怎麼會翻?他原是川隊的,漂流前在大渡河集訓過,知道川隊的實力和水平。他始終認為,我們不如川隊。正說間,江面上又漂下來許多物品,有罐頭、槳、帽子、救生衣、大包、小包等,布滿了一江面,隨著江水快速向下漂去。至此,大家都認為,川隊必是翻船無疑,並且就在上面沒多遠。我們從江里撈起一個大包,打開一看,是川隊馮春的。但往上游兩岸都是絕壁,沒辦法上去營救,只好在原地等待,將船做好出擊準備,看看有沒有人衝下來,以便搭救。等了一小時,沒有發現情況,我們就出發了。四點四十分,抵達卡松渡,這是四川一岸的一個渡口。上岸問了問路,又問當地人,上面的峽谷叫什麼峽谷。當地人均不知。因此峽地處石渠和德格兩縣交界處,加之又無人煙,故無名。我們就叫它「無名大峽谷」,這是進入金沙江後所遇到的最兇險的峽谷,超過了通伽峽。川隊在此翻船,損失不詳。
川隊在「無名大峽谷翻船」
晚八點,在江右岸發現一個村落,乃停船,上岸住宿。問之,四川德格縣汪布頂鄉,幹部都不在家,我們在學校的校長住處吃飯並住宿,因他是單身一人。發燒似好多了。
7月22日
早九點出發,一路順利,於中午十二點抵老川藏公路必經之地——崗托。在這裡看到了金沙江第一橋,長江第三橋。德格縣的縣長、書記以及川隊的接應人員在岸邊迎接。上岸後,在崗(托)白(玉)公路指揮部休息。這裡的職工們聽說我們要來,殺了唯一的一頭豬,縣長、書記給隊員們獻上了哈達。我告訴川隊接應人員,他們的船在卡松渡以上的「無名大峽谷」翻了。後來通過電話聯繫,得知,兩條船都翻了,十人落水,無人員傷亡,但物資損失殆盡,價值兩萬多。
美國隊漂過「無名大峽谷」
在這裡,我隊收到了全國體總洛陽分會、洛陽日報社、洛陽廣播電台、洛陽電視台、洛陽總工會、團市委、市婦聯七家單位聯合發給我們的賀電,電文中說:「你們為國爭光的精神,鼓舞著家鄉的人民。望你們正視艱險,團結戰鬥,再接再厲,乘勝前進!」這是我們出發近兩個月以來,第一次聽到家鄉理解的聲音,這裡也滲透著後方工作的同志們的汗水。同時得知,洛陽日報派了兩名記者已到巴塘。下午,紅林帶著小霍到縣城補充給養,我們則在江邊修補船。有個新華社的記者去西藏路過此地,採訪了我們。
晚九時,川隊的船漂下來了,是兩條船並行連接在一起。遂將馮春的包還給他,他們到縣城去休息。縣裡領導非讓我們也到城裡去,我們還是堅持在江邊休息。因為我們這時已得知,自從直門達開漂進入四川後,四川沿江各級政府接省里通知,一定要做好接待中國長江科學考察漂流探險隊(川隊)的工作,要確保安全,分段負責。但自從進入金沙江後,我隊始終漂在前頭,而下面基層的工作人員,只知道是接漂流隊,哪裡還知道有幾個隊?我們是因為一直漂在前面而沾了光的。即便如此,下面的人,不管是幹部,還是群眾,都一視同仁,表現出極大的熱情,不分彼此,大多數情況下,當得知我們是自發的,還更熱情,給的幫助更大。
崗托,地處川、藏咽喉要道,是川藏北線到昌都的必經之路。老崗託大橋是木結構,年長日久,風蝕雨浸,破爛不堪,已破廢棄不用,新橋是鋼筋水泥結構,昂首挺胸屹立在金沙江上。此處江面不寬,兩岸是望不到頂的峭壁,江對岸,在峭壁下有一條羊腸小道,不時傳來悠揚的歌聲,高亢、明亮。及人從山後走出來一看,乃一中年男子,垢首蓬面,羊皮大衣上的油漬厚而發亮,真不敢想像,歌聲是出自他之口。
入夜,在江邊打地鋪休息。發燒也好了。
7月23日
早八時,德格縣的縣長、副縣長,書記、副書記等縣領導一行十餘人到江邊來送行,副縣長趙國寅代表全縣人民,親手將他們捐獻的兩千元錢交給我隊,又送了一箱罐頭,我代表全隊表示感謝。這可是一個國家級貧困縣,年年吃救濟啊!我等如不能拼過美國人,如何面對他們?
九點,隊伍出發,從崗托到白玉的江段,水很平穩,以前曾通過航。中午十二點,在江左岸遇到了白玉縣的歡迎人群。白玉縣為了迎接漂流隊,今天放假一天,縣長、書記等領導,帶著群眾,親自到江邊歡迎,獻哈達。然後給我們介紹水情,下面是亞力西大峽谷,有個仁中灘,建議我們先看看地形,然後再沖。我和紅林在陳縣長等陪同下,乘車沿江看地形,船在仁中灘前等著。來到仁中灘一看,果然名不噓傳,此灘連拐兩道灣,第一道灣角度直,整個江水打在岸的絕壁上,掀起巨浪,又折向前,往下一連幾個灘,很危險。看完地形,回來正要上船,但船已經闖過仁中灘下來了。陳縣長伸著大拇指直讚歎,「洛陽隊真了不起!」之後,我們又乘車到前面截船。
白玉縣的群眾
下午三點,船抵白玉江邊,縣城離江邊還有七公里,縣領導用小車把我們接進城,住縣招待所。晚六點,川隊也到達,縣委、縣政府舉行宴會招待兩隊。吃過晚飯,縣婦聯、工會、團委舉行聯歡晚會,大家又唱又跳,熱鬧非凡。川隊人才濟濟,唱、跳都很在行,而我隊則什麼也不會,只是坐在那看。川隊幾個隊員過來拉我,記者也跟著起鬨,好象洛陽隊這下可輸了。我一看,對霍學義說,「小霍,準備上。」小霍起身運氣,我對會場高聲喊到,「下面,洛陽隊給大家表演一個節目!」全場肅靜,小霍在會場當中來回走了幾圈,伏身拾個啤酒瓶,站定半蹲,運足氣,猛喝一聲,兩手緊握酒瓶,掄圓向頭上砸去,只聽「哐 —— 」的一聲,酒瓶粉碎,掌聲雷動,大家高喊「再來一個……」川隊則口瞪目呆,不敢小看我隊,也不來拉我了。
晚會結束後回到住地,隊員們都很興奮,睡不著,議論紛紛。紅林對我們說,在晚會上,有個團委的藏族女青年請他跳舞,他說不會,那位女青年深情的看著他,說,你們下去後,很危險,我祝你們一路平安。紅寶說她的這句話,絕不是一般的祝願語,她是真的擔心,怕咱們出事,她的眼神,能說明這種擔心。
午夜一時,休息。
7月24日
早九點,兩支漂流隊與縣領導合影后,出發到江邊。縣裡出動了所有的小車,放著鞭炮,很熱鬧,一直送到江邊。我們與川隊同行,到了江邊,準備了一下,川隊先行,十分鐘後,我們離開了歡送的人群、離開了白玉。
約十點,抵卡崗,這裡川隊專門有人接應,負責人是張政。這兒就是有名的卡崗大跌水,是漂流以來遇到的最兇險的灘了。整個金沙江在此被束起來,只有二十米左右,從一塊巨大的石頭上流過,又跌落下去,有十米的落差,整條江跌落下去後捲起的巨瀾達十幾米之高,響聲震耳。到過虎跳峽的川隊隊員們說,此處不亞於虎跳峽。用敞船是跟本過不去的。我隊和川隊共同看了地形,回來後各自開會研究方案。我隊經過一番討論,最後決定放密封船,把104和六人筏從岸上抬過跌水。並決定,如果川隊過不去,可以讓他們上兩人,我們上兩人。大家紛紛嚷著要先上船,爭吵起來。最後由我決定,雷建生、張軍上,沒上的悶悶不樂,尤其是保洛。果然,川隊負責人張政、王岩、何平等過來,找我商量,先問,張政說,「老王,你們怎麼過?」答「都看過了,敞船下去肯定翻,人出不出事不好說,我們準備用密封船過。」張政說,「是啊,敞船是過不去,可我隊沒有密封船,你看能不能……」何平、王岩也你一句,我一句的說,讓我們上你們的船吧。我就把剛才開會的情況,向三人講了,張政激動的緊握我的手,遂說,沒什麼,都是中國人,咱們共同的對手是美國隊。並對張政說,在通天河上,你還支援過我們速食麵。回去準備一下,看哪兩個人上。研究過後,就分頭行動。這時,川隊的孔志毅過來找我,其實,他剛才一直在旁邊觀察著我們的商量。他對我說,「王隊長,你跟張政說一下,讓我上船。」「你們隊的事,我怎麼好說?就是說了也不一定算。」「你說肯定行,因為密封船是你們隊的啊。」「試試吧。」旋找到張政,把老孔要上船的事說了一遍,張政稍猶豫了一下,然後說好吧,讓老孔上。他們原定的上船隊員里,沒有老孔,老孔走「後門」成功。
卡 崗 大 跌 水
人員即確定,馬上行動,我隊建生、張軍,川隊王岩、孔志毅四個上船隊員整理密封船,兩隊其他人員分別抬自己的船。岸上到處是大石頭,極不好走,準備工作一直進行到近五點,我隊只把物資搬過來,船還在上面。川隊先是準備把船順江牽下去,誰知跌水的衝擊力太大,剛下去,就把牽船的繩子沖斷,岸上七、八個人也沒拽住,「攀鋼號」順水而下,被激流沖的無影無蹤。沒辦法,他們把另一條「前衛號」從岸上抬了過去。此時張政過來說,再晚天就要黑了,我說,五點整行動,讓「前衛號」在灘尾做好截密封船的準備,人、船到位後,張政在跌水處鳴槍為號。
五點整,「啪——啪——」從跌水處傳來兩聲槍響,我和保洛與四人握手做別並預祝成功,然後,他們一一鑽進密封船,把口紮上,我用力把船推向江中。船徐徐向江心漂去,緊跟著進入急流,似離弦的箭向前衝去,到了跌水處,隨著整個金沙江向下跌落,一下子沉入江底,「嘭——」的一下,又被翻騰的整個江水拋向高空,隨即又被吞沒在驚濤駭浪之中,過了一會兒,只見船從下面的巨浪中「唿——」的一下鑽出來,令人驚心動魄!「成功了!」岸上人齊聲高呼起來······
美國隊八月下旬漂過卡崗
由於抬船費時,今天走不了,大家就在江邊宿營。川隊人多,吃的不夠,張軍把飯做好,招呼他們先吃,我隊最後才吃。江邊地形,較為複雜,全是大石頭,很難找到一席平地,兩隊的隊員在石頭縫隙中找棲身之處。張政又過來找我,心情沉重,欲言又止,我說,有什麼事只管講。張政這才放開,「我們兩條船,被沖走一條,十個隊員一條船盛不下,能否過來四個人上你們的船。我當即表示沒問題。張政又擔心上我們的船,我們太擠了,壓力較大。我說,現在還分什麼你們我們的,在這條江上,我們的共同對手是美國人,現在你們遇到點困難,都是中國人,能看著不管嗎?這才叫同舟共濟嗎。張政感激的握著我的手半天沒說一句話。後他說,明天讓馮春、楊勇、楊欣、李大放四人過來。張政走後,川隊的楊勇等人與王殿明吵起來,幾乎動手,被眾人勸開。楊勇等指責王殿明是騙子,把川隊的許多物資都寄回安徽老家了,王殿明則反駁說這些物資是他拉的贊助,並說川隊里無好人。我們由於不了解情況,也不好插嘴。但從中看出,王殿明與川隊矛盾不小,積怨甚深。等川隊的人都到他們那邊準備休息了,王殿明對我說,「茂軍,你不應該讓川隊的人上你們的船,他們是不會承情的。」我說,「讓他們上船,不是為了讓他們承情,張開嘴了,能看著不管嗎?」「你心太軟,是要吃虧的。」王殿明反覆強調。
晚,江風呼嘯,紅林和我、張軍三人在一塊大石頭下過夜,石頭冰涼,腿又伸不直,只好互相靠著、擠著以求取暖,很長時間難以入睡。
夜,漆黑,只有金沙江在奔騰、咆哮 …
7月25日
早,匆匆吃了點東西。張政跑過來告訴我,他們隊四人不上我們的船了。聽後很驚異,昨晚不是都說好了嗎?張政解釋為,楊勇等人與王殿明成見較深,因王在我船上,所以他們不想上船,他們上岸隨接應人員從陸路趕至巴塘。我聽後沒說什麼,只是覺得險灘在前,追兵在後,對方不能以大局為重,而是從個人意氣出發,未免有點因小失大了。川隊一條船,東西少,十一點收拾好,招呼也沒打就下漂了。王殿明一看有理了,「你看看,茂軍,我沒說錯吧,這群人,你再幫他也沒用的……」張軍、蛤蟆也一肚子意見,「老茂,你看書多,農夫與蛇看過沒有?」蛤蟆一副老師的樣子,笑著譏諷道。保洛牢騷更大,「比就是比看誰在前面,這下可好……」我遂安慰大家說,「別急,他們走不遠,如果我判斷不錯,他們還得在前面等咱,」說著,拍了拍密封船,「他們沒這玩意兒……」
下午三點,一切收拾停當,上船下漂。從卡崗以下,水路尚好,漂了二十多公里的緩水。這裡已進入橫斷山脈,故兩岸多高山峻岭,儘是峽谷,山上長滿了樹木,已和青藏高原截然不同。漂了三個多小時以後,水勢漸漸險惡起來,跌水增多。
王殿明在岸上拍照
六點多,又遇到一個大跌水,我們的船從中間順流而下。剛開始,是幾個不開花的大浪,船隨浪一起一伏,下來便是一連串的開花大浪,船被掀起來,幾乎垂直,就在這時,又從側面湧起一個大浪,向船橫打過來,一下子把船打翻,七人紛紛落水,只有王殿明在六人筏上幸免於難。
一下子把船打翻
還好,下邊只有幾個小灘,問題不大,七個人在短時間內都抓住了船。漂流時如遇翻船,原則上是強調人不離船,落水後,一定要想辦法抓船,因為船本身就是一個大的救生物體,只要抓緊,過了險灘就安全了。我落水時,被船倒扣在船下,往上出不來,復又潛入水下一會兒才露出水面,但抓的船繩已斷,幸好,抓住密封船的保洛扔給我一個輪胎。這時,紅林從船頭爬上倒扣的船上,小霍從密封船也爬到104上,互相拉,才把保洛、蛤蟆和我拉上船。但建生、張軍還在水裡,如果此時再遇險灘,後果將不堪設想,情況非常危急。「火速靠岸!」紅林高聲喊道,大家用力劃,但無濟於事,建生和張軍幾次用嘴咬住繩子往岸上游,試圖將船拉上岸,但都沒成功,張軍棄船游上岸。後遇一回水,方才靠岸,把船翻過來。大家又累又冷,決定不走了,划到西藏一岸休息,物資丟失不少,帳篷、食品等。
七人紛紛落水
入夜,極冷,做點飯,後在江邊的沙地上露天休息。
7月26日
早九點多鐘,也沒吃飯,匆匆出發。水越走越凶,險灘跌水一個接一個,沒有喘氣的機會。正行間,看不到前邊的江面了,根據經驗推斷,這又是一個大跌水,但不知有多大。我和建生站起來觀察,已經離跌水二十來米了,但仍看不見跌下去的水捲起的浪花,只聽見巨大的水聲。不好,這是一個很大的跌水。「船尾朝前!」我急忙大喊,紅林、張軍、哈蟆火速倒撥船頭,剛調好,已到跟前,只見這個跌水有七、八米,下面的大浪排山倒海,一排連一排,浪頭足有六、七米高。此時,船順流而下,剛跌下去,密封船和六人筏被大浪掀起,兩船相互碰撞著,一齊飛向高空,104船隨即被大浪吞沒,只覺的天昏地暗,被大浪打的頭暈耳鳴,睜不開眼睛,連呼吸都困難。我右手抓船繩,左手橫握槳,就聽「咔嚓」一聲,槳被打斷,蛤蟆的眼鏡也被打爛。等船衝出浪區時,滿滿的一船水,只覺的喘不上氣來。趕緊清點人數,沒少。蛤蟆又開始幽默了,「乖乖,遇上高手了,一蹬台,沒咱還手的份兒,儘是人家的,叫打的暈頭轉向,氣都上不來……」
美國隊八月下旬漂抵此險灘群
十一點半左右,船順著峽谷剛拐過一個灣,就看到岸上有幾個人高喊,「快停船!不能下,前面危險!」一看,是川隊那六人,但為時已晚,船停不住了,下面是一連三個大跌水形成的巨灘,只見一片巨浪鋪天蓋地迎頭砸來,我們趕緊倒撥船頭,衝下了第一個跌水,船被浪全淹沒了,只感覺在水中一片昏暗,快速的向下沖,後「唿——」的一下,船又從水裡鑽出來, 好象一片樹葉,川隊的隊員在岸上看的口瞪目呆。緊接著是第二個跌水,下去後倒卷的浪比上一個更大,幾乎把船打的側翻過去,猛的一下把我從船里甩了出來,就當船快要翻時,從右邊又掀來一個浪,把船打正過來,我已落水,抓不住船繩,緊緊抱著防浪圈,下面接著又是險灘, 萬分危急,這時,蛤蟆趕緊過來伸手用力將我拉上船。剛上去,船已到第三個大跌水,大浪過後,只見下面一連四、五個跌水,遍布江面,漆黑的明、暗礁,猶如一把把利劍,從江底斜伸出來,直刺藍天,跟著是一個急轉彎,不知下面水情如何。不能再沖了,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火速靠岸!」大家用力拚命劃,剛剛將船劃入江左岸一小回水時,離下面的跌水僅剩四、五十米了,真是驚心動魄!!!
美國隊八月底在此遭創潰散退往巴塘
(川、洛兩隊因無攝影師 故無影像資料)大家上了岸,把衣服脫光,在大石頭上晾曬。紅林與建生、王殿明去前面看地形,川隊的王岩、老孔向我們這跑過來。蛤蟆見狀,說到,「老茂,被你言中了。」我示意他不要再說了,以免影響兩隊關係。王岩、老孔過來後,先擁抱,顯的較為激動,下來王岩做情況說明,老孔是他們認為與我隊關係不錯,所以讓他也陪著王岩,好說話。王岩說,「我們只剩一條船了,所以這一系列灘不敢硬闖,如果翻了船被水沖走,就沒法再漂了,非困到這裡不可,昨天晚上到這,一直在等你們,看你們來了下一步怎麼辦。」「你們把船抬過去接著漂,不用等我們。」蛤蟆說話了,滿口譏言,「這裡兩岸全是絕壁,抬都沒法抬。」王岩有點不好意思,顯然是對昨天的不辭而別抱有愧意。 王岩又告訴我們,剛才我隊衝過的幾個灘,他們就是用繩子把船牽過來的,又說,從昨晚到現在,他們就沒吃任何東西了。我說,我隊有吃的,先吃飯,然後看看地形,再研究怎麼過。我們爬上一高峭壁察看地形,此灘果然厲害。總共有五個跌水,一左一右的交叉著分布在江面上,明、暗礁到處都是,錯綜複雜,下去約半公里就是一個急轉彎,看不見江水了,是什麼情況也不清楚。此處兩岸都是陡直的峭壁,怎麼辦?放單船必翻無疑,人員會出危險,只有放密封船,但其它船怎麼辦?此地不同卡崗,兩岸儘是絕壁,人可以翻山,但抬船根本不可能,看來只能把船空放下去。先放什麼船?放密封船,但一想又不行,密封船靠岸困難,岸上即使有人,也截不住。只有用一條空船與它連接,漂過跌水後,裡面的人出來,上到敞船,再往岸邊靠。還要提前派人先翻過山,看看地形,找一緩水區策應截船。苦苦思索了近一個小時,才考慮好初步方案。趕忙返回停船處,時已過午,遂讓王殿明先翻過山去看地形,選擇截船位置。這裡先做飯。一會兒,川隊把船拖了過來,兩隊合在一起吃飯,還是張軍做,川隊餓的時間長,他們先吃。鍋小人多,他們六人,我隊七人,再加上王殿明,要做三鍋才夠。我和老孔到半山腰一山泉處去打水,不巧的很,回來時因岸上石頭陡直,一腳沒踩住,我摔到江底,正好砸在礁石上,桶也掉到江里,左腿、左臂血流如注,疼痛難忍。川隊嚴柯、何平見狀,急忙跑過來跳入江中,把我拉上來,何平又回去找了點雲南白藥上了上。下午四點,王殿明看地形回來,據他講,下面一拐過去是連續七、八道險灘,然後有一段緩水,緊接著又是一連串的險灘。大家聚在一起商議漂法,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大夥,同時徵詢川隊的意見。此時已分不出兩隊的界限了,在這困竟危重、前程叵測的情況下,一下子拉近了距離。王岩激動的對我說,「老王,你說怎麼漂吧,我們一定聽指揮。」何平也說, 「王隊長怎麼安排,我們怎麼干。」大夥圍在一起,共同商討我的提議,很快達成共識。決定派出最強有力的隊員上密封船闖灘,川隊是王岩、楊斌,我隊是雷建生、楊紅林。但張軍執意不下,並強調說,前天翻船時鞋丟了,光著腳沒法上岸走路,只有讓他上船,遂同意。這時一看錶,已四點半了,時間不能耽誤,先由紅林、小霍和川隊的嚴柯、何平帶著繩子翻山過去, 並約定七點半放船,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在七點半之前進入截船位置。放船由郎保洛、王殿明擔任。蛤蟆、我和川隊孔志毅、周洪京在江邊捆船,收拾兩隊物資,隨後趕到截船位置。布置完畢,大家分頭行動。
五點半,我們幾人將物資在六人筏上捆好,把口紮緊,馬上翻山。我因腿有傷,此時已腫的老粗,不能打彎,行走十分困難,砍了根樹枝,在孫志嶺的攙扶下,行進緩慢。七點半,才翻至山頂,已來不及趕到截船地點了。八點,在山半腰看到紅林等四人已到江邊,十五分鐘後,密封船拖著「前衛號」順激流而下,過了最後一個跌水,只聽「啪——啪——」兩槍,這是紅林放的,告訴船里的人,險灘已過,可以出來上「前衛號」,往岸邊划船了。 等我們下到江邊,船已截住,但中間隔著一段絕壁,約五百米左右,他們在下面,只能喊話,雙方相互看不見。嚴柯順江游下去,建生、王岩、楊斌把他接到「前衛號」上,四人做好準備,截我隊的104和六人筏,張軍在密封船上待命。近九點,104和六人筏漂下來了,先在我們眼前的江心迴流中旋轉了一會兒,但我們沒有船,只能眼看著沒辦法,過了一會兒,船衝下去了。「前衛號」在下面攔截,出擊時間稍慢了點,104、六人筏順急流而下,被沖走了。約十分鐘後,建生及川隊王岩、楊斌、嚴柯駕「前衛號」下去追船,我們在上面急的大喊「不能追!」但他們已順急流而下,轉過一個彎就無了蹤影。此時,天已快黑,下面水情不明,追下去很危險。蛤蟆爬到絕壁上,與下面的張軍說了幾句話,得知,「前衛號」明天在下邊江左岸等,密封船下去後,他們全力攔截。天黑下來,大家圍坐在江邊,商討下一步行動。我隊現在丟失兩條船,只剩密封船,而川隊也僅剩「前衛號」,兩隊十四人,必須要上岸一部分。「前衛號」下去追104不知能否追到, 兩隊合漂,已在嚴酷的現實中形成。「前衛號」上川隊三人,洛陽隊一人,為平衡,密封船川隊再上一人,我隊三人,張軍已在下面密封船上,經商定,川隊孔志毅上,我隊由身體素質較好的楊紅林、霍學義上。劃著火柴察看了一下地圖,下去三十多公里,在江左四川一岸有個小村莊,叫葉巴,「前衛號」和密封船,不管找到找不到104等船,在此靠岸,等路上人。我、保洛、孫志嶺和川隊何平、周洪京,以及王殿明翻山至葉巴,在此與船隊匯合。如果追上104了,一起下漂,追不上再作商議。是夜,沒有吃的,也沒有鋪蓋,除了一身衣服,什麼也沒有了。十四個人被分成三段, 「前衛號」在最下面拐過彎的江上,還不知停靠在何處,船上沒有任何食品。張軍與我們隔著峭壁在密封船上,也是沒吃的,我們在最上頭,只有一包速食麵,大夥一人一口分著吃了。
晚上,在山上拾了許多乾柴,在江邊點著,大夥就坐在石頭上,相互靠著進入了夢鄉, 太累了。我一夜沒睡,一則腿痛,二則想著下一步的漂流……
點了一夜火,直到天亮。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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