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歌手的情人

傍晚的北京似乎是一天來最堵的時候，六點鐘下了班的我也加入了這支強大的急行軍中，落日的夕陽灑在一座座高樓上，然後透過玻璃折射在城市的某一個角落。前方紅燈，急行軍中的我停了下來望了望夕陽，我想如果夢想有顏色的話，那它一定是夕陽的顏色，金黃金黃的，就像金子一樣，就像老家六月里的麥子一樣，我在夕陽下的急行，就像兒時麥田裡的奔跑，如果真是那該多好，我回過神來在內心裡說了一句。

人群漸漸騷動起來，抬頭看到綠燈里的小人一閃一閃，快節奏的城市總是不願讓人放慢腳步，過了路口再走上一百多米，就進入了地鐵站，然後按部就班的排隊，安檢挎包、試喝可樂、刷卡進站、等待列車，車來了人們匆忙的擠上列車希望能佔到座位，就算占不到座位也希望能搶到一個合適的角落待著，然後列車運行掏出手機各自把玩著，列車的高速行駛產生的氣壓讓耳朵有些難受，我拔下耳機無聊的四周望了望，屌絲們盯著美女，美女們盯著手機，美女抬頭屌絲回頭。

半小時路程，下了地鐵穿過通道，看到一歌手賣唱，每次在街上看到彈吉他賣唱的總會停下來聽一會，總覺得那是我，因為那曾是我想要的一種生活，那就是當一名流浪歌手，不過總歸想像，夢想流浪歌手夢想騎行全國或者做一名背包客，但最終還是活在現實世界裡。而我當時不知道是流浪歌手也是活在現實世界裡的一個人，對於他們來說流浪就是現實，現實無奈只好選擇賣唱為生，為了生活而賣唱，而不是曾經以為的一把吉他走天涯，吉他在我心裡點燃的烈火燃燒不久就被現實一盆冷水澆滅了，然後不甘心的冒著幾縷煙，偶爾冒出幾個火苗。我把思緒拉回來，眼光也從吉他移到了歌手身上，他看起來歲數並不大，臉上卻似乎寫滿了故事，聲音也透著一種無奈滄海一粟的滄桑，此時正唱著二百的《玫瑰》，很冷門的一首歌，但我很喜歡，這首歌透過他的嗓子唱出來讓我覺得似乎這首歌說的是他自己的故事，一首歌結束我離開了，上了通道拿了兩瓶啤酒，我總覺得人生最快樂的事是音樂加上啤酒，或許不該說快樂，應該是享受吧，享受那種感覺，不快樂不傷心不孤獨也不寂寞。

我拿著啤酒走到他身邊然後遞給他，他有些詫異但馬上就露出了會心的笑容，碰了一下然後仰頭喝了一大口，我問他什麼時候開始當一名流浪歌手的？他說一般別人都是給我礦泉水沒想到你送我啤酒，然後沉默了一會和我說了一個故事:23歲那年出來上班，大學畢業工作不對口，所以找了一份銷售保險的工作，賣保險你是知道的，可我那時候不知道，以為真能賺錢呢，所以滿懷信心的做著，可是堅持了三個月都沒開張，身上的錢也花光了，但仍相信很快就能賺到錢了，所以找同學借了兩千塊錢維持生活繼續賣著保險，大學裡喜歡彈吉他，所以畢業後也一直帶著，晚上回到隔斷的出租房裡就自己小聲的彈唱一會，覺得生活還不錯，工作熱情充滿信心，哈哈，哎你應該知道，就是洗腦，和傳銷一樣哈哈，唉那時候真是被洗腦了，以為這個社會只要努力就會有回報呢，可那時候熱情啊，白天四處奔波賣保險，晚上回來了自己在房間里彈彈琴喝喝啤酒，挺知足的，哎你知道嗎？我那房間不大也就十來平但有個窗戶，每到晚上我回到房間都能看到對面不遠處新蓋的幾棟小區，高樓上亮著一串白的刺眼的售樓電話，但那時候不去在意，當然也想著要是我有錢買一棟在那多好，也不用在這隔斷的出租屋裡，哎你知道嗎後來我真的真的想在那買呢，說到這他喝了一口酒，我也跟著喝了一口。

然後他又接著說:後來合租房裡住進來一個女孩，住在了我隔壁，我忙打斷他問到你還沒說為什麼想買房呢？他說哦我要說的就是這個，後來住進一個女孩，在我隔壁，但平時大家都不見面，下班回來了就關門待在自己屋子裡，日子依舊是平淡無奇，白天賣保險晚上回來彈吉他，直到半個月後的一次對話，那天我帶了炒飯回來，吃完飯後依舊彈琴，不一會聽見有人敲門，想著誰會敲我的門，難道吵到了別人，我起來開門後看到是隔壁住著的那個女孩，我有些詫異，她笑著說「嗨小伙你吉他彈得真好聽！」然後我疑惑的問她是不是吵到你了？沒等她回答我又調侃的問到還是你被我的吉他吸引了？她扭過頭笑了笑，然後沒說話，後來我讓她進了房間，彈了幾首給她聽，她說她很喜歡吉他，上學的那會也玩過，可惜沒學會，後來畢業上班也就沒時間了有時間也沒那個心情了，沒想到現在天天晚上還能聽見隔壁彈琴，後來她隔幾天就會去我房間聽我彈琴，偶爾帶些吃的回來，當然會有啤酒，因為他看到我房間擺滿了易拉罐，後來她來我房間的次數也越來越多，再後來乾脆就留在了我的房間，所以我們從一確定關係就開始同居了，但她並不像你想的那樣，她是個好女孩，敢愛敢恨，從不為任何人改變自己。

我們在一起半年後她懷孕了，我突然發現我根本沒有做好當爸爸的準備，根本沒有意識到有一天我會當爸爸，晚上她問我該怎麼辦？我猶豫了半天，不是猶豫留著還是打掉，而且猶豫該如何說出口，最終還是跟她說把孩子打掉吧，現在咱們沒能力養這個孩子。她似乎知道我會這麼說然後哦了一聲就轉過身去了，第二天起來後她和我說要去醫院做手術，我要陪她去，她卻不願意，說跟朋友一塊去，我就把身上僅有的兩千多塊錢拿給了她，過了兩天她回來了，說手術做完了，之後我們還是住在一起，但沒再做過愛，她也不再讓我碰她，一個月後的一天我下班回來發現房間空了很多，打開衣櫃看到她的衣服都不見了，我給她打電話打不通，給她的朋友打也說不知道，打開QQ看到她發來的消息說對不起我還沒做好和你一起迎接孩子的準備，如果有那一天或許我會回來。呵呵，她根本沒去做手術。

他停下來喝了口酒，然後繼續跟我說:後來我就瘋了一樣去找她，你說我當初怎麼就沒看出來呢？如果知道怎麼可能會讓她走，她一個人還懷著孩子該怎麼過啊，肯定不會回家，那麼倔強的一個人，後來我辭了工作每天找她，也去過周邊的城市，呵呵，你說找一個人怎麼那麼難呢，何況她還不想讓你找到她，後來我想到一個辦法，就是去賣唱，於是我又回到了我們認識的城市，每天在城市裡賣唱，一個月我換了無數個街道，可依舊沒有看到她，我想可能她去了另外的城市，於是我就去了其他的城市，也就從那時候開始了我的流浪生涯，一晃四年過去了，四年後在深圳的一天，我在街上賣唱，然後人群中一個小孩走了過來，看了我一會然後往我面前的吉他盒裡丟了一元錢，我停下來打量著他，他穿的很破舊，手裡還拿著一個空了的可樂瓶，我心裡充滿了各種疑惑，我忙問他幾歲了？小孩說自己四歲了，我想如果我的孩子真的出生了那今年也是四歲了，我還想問他一些什麼，突然不遠處傳來一個女人慌亂的呼喊聲，嘴裡喊著「平平！平平！」然後眼前的這個小男孩就忙的轉身喊到「媽媽媽媽……」我呆住了，我突然想起以前我和她調侃過一次說以後咱們生個雙胞胎，一個叫平平一個叫安安，她說才不，好土，虧你還是個大學生。哈哈，他突然笑了兩聲，我想那些幸福的日子依舊在他的腦海，即使今天回想起來依舊幸福，但很快他又陷入悲傷，我試著問到「那個小男孩就是你的兒子吧？」他沒回答喝口酒繼續說到:看到面前的小男孩叫平平我就呆了，更讓我吃驚的他的媽媽聽到孩子的回應後連忙跑了過來，那個女人穿的很破而且很臟，頭髮也亂亂的，手裡提著個大大的尼龍口袋，裡面裝著一些空瓶子，那個女人跑過來忙的蹲下來抱住孩子，隨後站起來看了看我，當時我真的愣住了，接著就淚如雨下，這不就是我尋找多年的人嗎，可她的眼睛只在我的臉上划過，像划過大街上任何一個陌生人，然後目光盯在了吉他上，我試著叫女孩的名字，她卻指著吉他一邊傻笑一邊對周圍的過路人張口說到:「吉他，嘿嘿，吉他，吉他……」我愣了一下然後哭的更凶了，她瘋了……那麼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孩、那麼一個喜歡吉他的女孩，那麼美的一個女孩，她卻瘋了，瘋的只記得孩子和吉他，是啊，我這樣的負心人還記得我幹嘛呢，是我害了她。

聽到這裡我沉默了，心裡也升起了萬分的涼意，感覺鼻子有些酸，我們喝了口酒然後他繼續說:後來他帶著娘倆回到他的住處，女孩也沒有太反抗，就是整天抱著吉他，也不讓我碰孩子，後來我邊賣唱邊帶女孩去看病，無奈醫生說醫好的可能性很小，而且看病的錢也不是小數目，於是我又四處借錢哪怕有一絲希望，後來過了半年女孩的病好了很多，至少不再那麼瘋癲，起碼學會了一些生活習慣，那時候我總想著如果她病好了我一定教她彈吉他。說到這裡他不再往下說，只是喝酒，於是我問到後來呢？

後來，後來她走了，一次在街上我帶著他們娘倆，還和往常一樣，我賣唱她坐在對面看著我呵呵傻笑，孩子在旁邊玩耍，突然孩子跑到了馬路上，我背對著馬路根本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只見她連忙沖了上去推開了孩子，而她倒在了血泊中，我甩開吉他忙的衝過去抱住她，她滿臉是血，想說話卻又很難說出來，一張口說話就不停的嗆血，但又很想說出來，然後我把耳朵靠近她，終於聽到了她說的話，我想我這輩子也沒那麼難受過，在故事的最後她卻喊出了我的名字和我說了聲對不起。呵呵，生活多可笑，居然以這種方式認出了我，而且留下的卻是對不起，不是我愛你。呵呵，其實該說對不起的是我，那時候懷孕了她說想和我在一起結婚，而我沒有，因為我不知怎麼給她幸福，我連個小小的房子都沒有，難道要一家三口擠在合租房裡嗎，現在想想是我錯了，是我在逃避是我不敢和她一起承擔生活的責任，在我最窮的時候她把她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給我了，在她最美好的年華里是我打擾了她，一場奮不顧身的愛情我成了逃兵，如果她在天上能聽見的話，我想跟她說聲對不起。

她走好多年了，開始的時候我想放棄吉他，覺得如果不是因為她聽到我的吉他就不會有這一切，但現在我想彈給她聽，如果她能聽得到？我想肯定聽得到！哈，多想回到過去，她敲開門對我說:嗨，小伙，你吉他彈得真好聽！

我只能一再地 讓你相信我

那曾經愛過你的人

那就是我

在遠遠地離開你

離開喧囂的人群

我請你做一個

流浪歌手的情人

我只能一再地 讓你相信我

總是有人牽著我的手 讓我跟你走

在你身後

人們傳說中的蒼涼的遠方

你和你的愛情在四季傳唱

我恨我不能交給愛人的生命

我恨我不能帶來幸福的旋律

我只能給你一間小小的閣樓

一扇朝北的窗

讓你望見星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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