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ero》——Chapter 1 魔鬼
「這是場必死的戰爭,一場絕無希望的戰爭,然而我們還是要繼續戰鬥下去。」
肖恩手握鵝毛筆,寫下這句話。偌大的辦公室,四面牆都貼滿了各類地圖,中央的辦公桌是實木的,肖恩坐在那,不怒自威,他合上黑皮本,本子封面用燙金書寫著「零公會回憶錄」。肖恩,零公會會長,他一手創立了「零公會」,培養了無數抗擊喪屍的精英戰士,他輕輕撫摸染成黑色的羊皮封面,面無表情,眼露虔誠,一名穿戴整齊的士兵走到他身邊,說:「長官,時間到了。」
肖恩眼皮微微抬了抬,起身,挺直腰板,整理好軍裝,說:「議會的人,還那麼固執又腐朽啊,真該把他們丟到戰場上試一試。」
士兵將公文遞給肖恩,肖恩大步邁向會議室,他推開門,屋內一片漆黑,幾秒後,房間里忽閃忽滅暗藍色的光芒,如同轉瞬即逝的閃電,肖恩雙手拿著公文,耐心等待,光線穩定了,他的正前方慢慢浮現全息影像,七位膚色不同身穿西服的官員都緊皺眉頭,不停翻動手中的公文,連連擺頭。
「肖恩,國際議會已經決定了,動用核武器,為大局著想,那座城市應被毀滅。」
「大局?」肖恩打量說話的老人,說,「核武器若被濫用,人類絕不是滅亡在喪屍手上,而是滅亡在自己手上。並且……就連喪屍,也是人類咎由自取的結果,上帝還未沒收我們的生命,我們就已自斷未來。我拒絕這個提案。」
「不得拒絕,否則罷免你的執行權。」
「罷免?」肖恩又一次反問,「你們大可以這麼做,不過,你們不敢。」
七人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那位穿著講究的老人更是氣得臉煞白,每個人都欲言又止,終歸沒人反駁。肖恩往前邁出一步,手握拳,舉向天空,畫了個圈,他大聲道:「你們不敢,因為你們找不到能繼承我的人。你們當然可以罷免我,但誰敢保證,喪屍們下一步攻佔的會不會是你們所享受安逸的機密點,到那時,可沒人再能保護你們了。」
一名中年女性拍案而起,丟開厚厚的報告書,轉身離去,她的全息影像消失,肖恩也轉身,說:「我的戰士們還在戰場上拚命,那座城市裡還有上萬居民,和我最優秀的三支小隊,我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與你們的口舌爭論上,打仗的人是我們,決定權永遠在我們手上。請轉告剛離去的伊娃女士,我仍需她的幫助,即便這次的交談並不是很愉快。」
肖恩走出屋子,不顧議會成員的臉色,全息影像接連消失,他高昂著頭,神情一如往常的嚴肅,他剛站定,一支小隊便全副武裝而來,肖恩點頭示意,小隊立即出發行動。肖恩繼續前行,一名白色軍裝的中國女人走到他身邊,並肩而行,肖恩沒看她,說:「通知他們,12級指令,擁有C級許可權以上的人全部在明日中午在總部集合。」
女人聽令離去,肖恩走至指揮室,將報告書重重放在桌上,抬頭,看了眼貼在信息牆上的幾張照片,久久不語,他掏出手機,發了條信息:「路源,我命令你活著回來。」
Chapter 1 魔鬼
公元2015年11月26日,南美洲一座小鎮,人類史上第一隻喪屍誕生。
它是人類的科學產物,源於痴迷戰爭的瘋狂科學家,他們動用無數屍體,進行強化實驗,想打造一支死士軍隊,原先計劃的產物將刀槍不入,並且大腦內都植入晶元,能夠如機器人般執行命令,又擁有人類的靈活性。實驗成功了,並不是死士,而是……喪屍。
的確刀槍不入,的確能夠侵入計算機網路,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智商,最可怕的是,它不受人類的控制,誕生下來的唯一意義:殺戮。
第一隻喪屍誕生時,科學家們喜開顏笑,試圖用代碼操縱它,三十分鐘後,那個小小實驗室里,只剩下一隻滿嘴血的喪屍,和五具科學家屍體,三小時後,整個研究所淪陷——科學家們研製的三十隻喪屍全部蘇醒,攻陷了這座研究所,無一生還。最可怕的事情悄然來臨:被喪屍咬死的人類,也將變異成喪屍,不同的是,由人類變成的喪屍並不是刀槍不入,大腦內也沒有晶元。
短短一年時間,地球大部分區域都淪陷了,無數國度和文明遭到毀滅,人類流離失所,狼狽逃命,苟且偷生。最早誕生的三十隻喪屍通過腦中的晶元,蘇醒全球範圍內正在研製內的「死士」,共計一千六百八十二隻。
人類過去九個月內擊斃的「死士」:三隻。
肖恩創立了「零公會」,招募了無數勇士和科學家,成功消滅了無數由人類變異而來的喪屍,全世界的各國軍隊都直接受「零公會」調動,唯一能制約「零公會」的,是國際議會,各國首腦擔心肖恩勢力過大,做出不理性的行為,便選出代表來參與零公會的運轉。面對「高智商」的「死士喪屍」,肖恩仍在不斷調整戰略,「死士」能通過晶元識別高科技武器,從而做出逃跑和反攻計謀,肖恩的「零公會」與它們交戰,只能採取不帶通訊設備接近再用冷熱武器交替絞殺的戰略。
「人類從災難開始時,註定無法翻盤,我們終將面臨滅絕,這是我們自己選擇的死亡方式。我們只能從零開始,做好戰死的覺悟,做好全軍覆沒的覺悟,做好整個人類永遠看不見黎明的覺悟。但我們依舊要戰鬥,只要還有一個人類活著,我們都要為了保護他而戰鬥,因為,人類的呼吸與心跳是世上最美的存在,我不願它停止。」
——《零公會回憶錄·序章 零》
凌晨三點,L城。
路源清點人數,並沒有耗時多久——三隊僅存活下六人。他背靠粗糙潮濕的牆壁,閉眼,喘氣,腦海浮現今天犧牲的戰士面龐,他咬緊牙關。路源進零公會半年了,是零公會隊長級別中唯一的中國人,負責精英隊三隊的指揮。三天前,肖恩竟派出三支精英隊伍潛入L城,這是零工會創建九個月以來最大規模的動作。
路源接到的任務是消滅「死士」,三隊在三天里消滅了兩隻,要知道過去九個月零公會總共才消滅三隻。當第三天夜晚來臨時,竟有百隻「死士」殺入L城,路源所在的精英三隊遭到重創,沒有攜帶電子通訊設備的他們也與外界徹底失去聯繫。
路源想不明白,從三天前起一切都反常起來,先是零公會罕見規模潛入L城,多支小隊執行不同任務,沒人知道全部秘密,除了肖恩。再是今晚,「死士」大量侵入L城,也是史上最大規模的集聚,兩起事件皆是歷史中從未出現的情況。路源深吸一口氣,慢慢呼出,他已滿嘴鬍渣,臉上也貼滿硝煙所染上的黑色,他在心中輕念著偶像莎士比亞的名句,忽然,他睜開眼——他聽到了他最不想聽見的聲響。
他揮動著酸痛的胳膊,咬牙,緊閉左眼,朝傳來聲響的潮濕角落裡走去,他皺眉,蹲下,一名戰士右臂缺了塊肉,血肉模糊,旁邊站著僅剩的全部戰友,皆面露哀色——那傷口顯然是喪屍咬的。戰士臉色慘白,呼吸急促,淚水在眼眶裡打轉,路源嘴唇動了動,什麼也沒說,僅緊握住戰士的手,戰士搖搖頭,鬆開路源的手,用手從懷裡掏出塊手帕,包著什麼,顫抖遞給路源,路源接過,鄭重打開手帕——匕首。
「長官,趁我還沒有變異,趁我還有意識,趁我……還不會傷害你們。殺了我吧。」戰士咬牙切齒,死撐著不落淚,他死死盯著路源,說,「長官,你一定要活著出去,一定!人類,一定要翻盤!」
路源握著匕首,輕嘆口氣,戰士聽到路源嘆氣,瞳孔害怕得放大,那聲嘆息似乎輕而易舉毀滅了他所有希望,灰塵隨著嘆氣如蜂蝶般飄舞,路源眼睛低垂,說:「不可能的。人類,贏不了的。」
絕望在潮濕的空氣里瀰漫,不斷瀰漫。路源抬起頭,看戰士的眼睛,說:「但,我們還是要戰鬥。為還活著的人,為他們的心跳和呼吸還能持續。」
戰士淚水決堤,閉眼,笑了。路源將匕首刺入他心臟,站起來,背過身,說:「把屍體燒了,從窗戶里丟出去。」
沒有一絲情感的聲音。隊員們立刻執行,如同機械般,路源聽見點火的聲音,聞到肉漸漸燒焦的氣味,從戰士手帕里抽出張一寸的照片——他與妻女的照片,女兒看起來才兩三歲,笑容甜美。路源沒回頭,也沒有做出任何錶情——生死場上,他們所面臨的只有生死,不是生,就是死。三隊如今被困在了摩天大樓的第四十九層,下面樓層都已堆滿喪屍,散發著腐肉的惡臭,扭動身軀,高舉手臂,發出嘶嘶叫吼聲,想要闖上來。路源聽著聲響,將照片小心翼翼放進胸前口袋,又輕輕用手帕擦去手中匕首的血,不禁想笑:為什麼這群喪屍就盯著他們不放,太反常了,以前一支小隊的人數,根本不會吸引到如此數量的喪屍。
他凝望手帕,知道是戰士妻子送他的,路源眼神變得溫柔起來,他想起還在安全區等待他歸來的妻子,他僅慶幸一件事——臨走前托技術部的人將手機留給了她,若把手機帶來了,必然會被「死士」們很快覺察,若真是那樣,哪還有如今苟延殘喘的命?
他走到落地窗旁,望著城市裡流浪的喪屍們,像一群發臭的螞蟻在扭動,他想起幾年前的正常生活,人類為了生活在高樓大廈里日夜奔波,面無表情的在各種交通工具里穿梭,像在思考,又不在思考,其實,那也像一種行屍走肉吧?不吃人的喪屍罷了。果真如肖恩說的:是人類自己建造的墳墓,就差死神填土。
路源想起肖恩,那個在喪屍群里把他帶回來的男人,他終於笑了笑,心想:恐怕國際議會得知後,必定是想要用核武器毀了這座城市吧?肖恩一定會阻止的,但願他能寫完那部回憶錄,末章就定名為……《曙光》,那天會是我們的勝利。那天,會來嗎?好想活到那天啊。
「人類不停地尋求自我滅亡的方式,建造著各式各樣的墳墓,再在嬉笑怒罵中用千奇百怪的方式躺進棺材,就差死神關上棺木,填上土。還好,總有天真的孩子們在不斷誕生,我們不能讓他們重蹈覆轍,但願我們還不會把世界毀滅,還不會把他們變得邪惡,還能把百孔千瘡的世界交給他們變得更美好。如果,我們可以做到不毀了這個世界,然而,如黃昏的末日來臨了,它們張開了血盆大口。」
——《零公會回憶錄·第一章 黃昏》
清晨七點,E城。
珍妮輾轉反側,緊握手機,她徹夜未眠,將那條簡訊翻來覆去看了數遍——「路源,我命令你活著回來。」
她心如刀絞,乾脆翻身起了床,看了眼書桌上擺放的那張兩人合影,她心事重重——路源三天多前便音訊全無,僅托技術部的同事將手機給了她,她在夜間十二點收到這條簡訊,珍妮又驚又怕,立即反打電話過去,卻是空號,她不知道發這條簡訊的人究竟是誰,她對她丈夫加入的那個零公會的了解也是少之又少,僅知道是支殺喪屍的軍隊。
珍妮母親昨夜也未回來,說是在開什麼緊急會議。珍妮穿著白色睡袍,隨意披散著及腰捲髮,輕盈走向客廳,站到落地窗前,修長的身軀微微倒印在窗上,和白雲相得益彰。她俯瞰這座城市,如此美好,這是世界上僅有的幾座沒被喪屍入侵的城市,只有達官顯貴的親屬們才有資格居住,她享受這美好,可她也明白,這座城市被攻破只是時間問題。
她將手輕輕放在玻璃上,眼前緩緩浮現另一番景象——
深夜,小雨,巴洛克建築風格的城市,石質鋪裝的街道上,一名身穿西服的英俊男人手握長刀,狼狽奔跑著,後面緊跟著兩隻喪屍,他們都跑不動了,男人護著身後的母女,拚命揮舞著長刀,五官扭曲,轉身與喪屍們搏鬥,他分明是個優雅斯文的紳士,如今像只發了狂的野狼,兩隻喪屍抱住了他,分別貪婪啃咬肩膀和大腿,他吼叫著,生平第一次爆了粗口,趁機砍下了兩隻喪屍的頭,沒了腦袋的喪屍竟還瘋狂扭動了會,抓得他胸口血肉橫飛,他見喪屍終於不動了,他也筋疲力盡倒下,早已被咬得面目全非。母女緊抱一團,跪在他身邊,啜泣,顫抖,男人揮揮手,讓她們走,露出凄慘笑容,輕言道:「我愛你們,一定要活下去。」
他揮舞砍刀,在母女的慘叫中砍掉了自己腦袋。
珍妮失聲尖叫,臉色慘白,手機掉在精緻毛地毯上,一聲悶響傳來。她低下頭,怔怔看黑色手機,慢慢蹲下,左手輕輕拂過金色捲髮,碧色眼珠里泛著若隱若現的淚光,她胸口微微起伏,右手放在心臟前,她剛起身,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門開了。
「母親,你回來了?」珍妮迅速擦去掛在眼角的淚珠,扭頭,對母親淺笑道,「辛苦一夜了,快去休息吧。」珍妮從餐桌上端起提前煮好的咖啡,遞給面容憔悴的伊娃,伊娃接過,看珍妮布滿血絲的眼睛,問:「你昨夜沒睡好?」
「嗯……」珍妮低頭,目不轉睛看手機,「路源與我失去聯繫三天了,我……」
「你怎麼和他還有來往!」伊娃停止喝咖啡,瞪向珍妮,「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不準再和那個黃種人有任何聯繫!」
「我是他妻子。」珍妮抬頭,堅定看著伊娃的眼睛,「妻子就應該等著丈夫回家。」
「妻子?」伊娃冷笑,「如今的世界早沒婚姻法了,在生死存亡面前,愛情只是奢侈物。」
「那你和爸爸呢?爸爸他……」
「別提他!」伊娃打斷,眼睛迅速紅了,「為什麼……為什麼我們家要和零公會的男人永遠逃不開干係!」
珍妮見伊娃動了氣,不再頂嘴,接過母親的包,恰巧路源的手機響了,伊娃愣住,她比誰都清楚這是什麼手機——零公會專用手機,她丈夫自殺前也沒忘將手機先毀掉。
伊娃搶過手機,正欲掛掉,沒料到手機竟自己通了,傳來男人的低沉聲音——
「我是肖恩,你是路源妻子珍妮吧?伊娃,你不用試圖掛斷電話,我知道你在旁邊。」
「肖恩!你到底要做什麼!」伊娃氣急敗壞,推開珍妮,不顧她的阻攔將手機丟進魚缸,金魚驚得亂竄,水花四濺,可手機的聲音依舊不減——
「伊娃,議會的人應該通知過你,我有求於你。事到如今,我不應再對部下家屬有所隱瞞。珍妮,我知道你是當今罕見的生物學專家,我需要你的協助,我……」
「肖恩!」伊娃尖叫,又一次打斷,「你到底要對我們家迫害到什麼時候!你害死了我丈夫,又讓你該死的手下糾纏我女兒,現在還要讓我們母女倆為了你虛無縹緲的計划去送死!你……」
「媽媽!爸爸不是別人害死的,他是零公會最偉大的生物學家,他……」
「女士們,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E城已有喪屍侵入。」
肖恩一句話讓劍拔弩張的母女倆都呆楞在原地,恐懼在她們血液里擴散,那個飄著微微雨絲的夜晚,喪屍們的追趕,倒在血泊里的男人,揮之不去的噩夢……
「不僅僅是E城,恐怕世界最安全的那幾座城市都已遭到了入侵。我們會不惜一切代價保護你們的安全,唯一的要求是,跟我們去L城。」
「不可能!」伊娃喝道,「L城本應該毀滅,肖恩,你到底在做什麼!」
突然,一聲巨響,安全門崩塌了,三四隻喪屍闖了進來,伊娃條件性反射掏出手槍,立即擋在珍妮面前,剎那間,她們背後的落地窗瞬間粉碎,四名全副武裝的戰士手握繩索破窗而入,動作整齊劃一,扔出鐵鏈,鎖住喪屍的脖子,用力一拽,喪屍的頭部掉落——鐵鏈前端是改裝過的利刃。
四名戰士圍住兩位女士,肖恩的聲音繼續傳來:「抱歉了兩位,事不宜遲,請允許我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帶你們離開,這裡太不安全了。」
一名戰士從魚缸撿起手機,另一名戰士堵在門口斷後,剩下兩名戰士分別扛起她們,一躍而出——這可是七十多層的高樓。他們的降落傘緩緩張開,下方是改裝過的飛行救生艇,他們安全降落,救生艇慢慢變形,成為一架直升飛機。
肖恩掛斷電話,起身,背對而問:「人都來齊了嗎?」
「除了在外作戰的,都來齊了。」回答的是一名中國女性,她是救援組組長,「請下達命令。」
「冷璟,你的任務,去L城營救路源、克里斯、彼得,疏散與救援民眾。」
「收到。」冷璟向天空舉起拳頭,畫了個圈,挺直腰板,轉身離去。
「哎呀,真是漂亮又標準的行禮,東方妞兒的氣質真不錯。」金色捲髮的男人揚了揚頭髮,他脖子以下的襯衫扣有三顆沒系,露出雪白胸膛,他笑,精緻五官無可挑剔,他雙手撐著下巴,挑眉道,「肖恩老大,你連我都喊來了,看來這次問題可真大了。」
「迪克蘭,收起你弔兒郎當的態度。」身穿白色西服的亞洲男性喝止道,又是個漂亮的男人,「戰爭不是兒戲,隨時會死人。」
「死人?能殺得了我的喪屍還不存在呢,哎哎哎,一想起它們歪著腦袋斜著眼的滑稽模樣,我就想笑。我說金允中,同樣是亞洲男人,路源怎麼比你爺們那麼多,他酒量不錯,就這麼死了未免太可惜了。」
「迪克蘭,金允中,現在不是讓你們辯論的時候,我只有六支精英隊,你們兩個作為其中的隊長,希望能以身作則。」肖恩打斷兩人爭吵,「如今三支在L城,還有一支被我派去Z城營救伊娃和珍妮,你們兩隊是我現在僅能調動的特別行動組,我不管我平時怎麼縱容你們獨斷專行,今天,必須服從命令。」
迪克蘭重重靠在椅子上,雙手抱著後腦勺,吹了聲口哨,翻了個白眼。肖恩繼續說道:「伊娃和珍妮現已在Zero11直升機上,前往L城。迪克蘭,我要你留守H城,保護總統的安全,不,如今現存國家的總統以及國際議會成員都集中在那座大樓了,除了你自己的隊員,我會添派更多人手支援你。」
「噢!我的老天爺!」迪克蘭嘟囔道,「議會那些一隻腳踩進棺材的老傢伙們,怎麼都跑到我們的地盤來享福了。老大你別說是你把他們接來的,讓他們自生自滅就好了嘛,這樣就沒人能干擾我們行動了。還有,我隊里的兄弟,都和我一樣,愛獨自行動,你派來的人,我可沒辦法指揮,一想到指揮成千上百人,我可就頭疼。」
「不用你指揮,我讓本來協助你。」
迪克蘭不笑了,抬眼看肖恩深邃的褐色眼珠。本,作戰部總監,直接管理四個軍團,肖恩竟讓本過來協助,看來這次是有大麻煩了。肖恩又下達了一系列命令,各團長、班長都在得到任務後迅速離去,迪克蘭本想留下,卻被技術部現任負責人琳達連拖帶哄出了門。
整個會議廳里僅剩下兩人,肖恩和金允中。肖恩站著,在會議桌的主席處盯著手裡那份文獻,幾分鐘後,才緩緩抬頭,看金允中,對他說:「讓你的副隊長指揮你的隊伍可以嗎,我要你跟在我身邊。」
「可以。」金允中點頭,右手習慣性摸摸鼻尖,他狹長的丹鳳眼裡藏著一絲疑慮。肖恩帶著金允中往前走,邊走邊說,「我的零公會不同於軍隊,團編製下是班,班編製下是隊,只有你們六支精英隊不隸屬任何班,受我直接指揮。金允中,你是六名精英隊長中最具宏觀戰略能力的人,本應在戰略部大展宏圖,但我當初下令把你留在我身邊,希望你不要委屈。」
「不會的。」
「我要帶你見一個人,」肖恩拉開一道門,黑暗中,微弱光線若隱若現,勉強看清是個監獄,裡面傳來輕微喘息聲,肖恩說,「那個讓我們陷入末日的男人。」
監獄裡的男人竊笑著,陰沉聲音從黑暗裡幽幽傳來,如同魔鬼般的笑聲,他在低吟著什麼,金允中緊皺眉頭,將手輕輕放到別在腰間的手槍上,肖恩不語,耳朵微微顫抖,注視金允中的一舉一動,肖恩比誰都清楚,囚犯念得是他撰寫的回憶錄——
「人類本身就是惡魔,手在作惡,腿在作惡,眼在作惡,最可怕的頭腦也在作惡。人類又創造了惡魔,自相殘殺,血肉模糊,末日來臨的那天,穹頂之下的土地,僅剩下無數惡魔苟延殘喘,天使,請你降臨,不要你拯救惡魔,而是毀滅惡魔。」
——《零公會回憶錄·第二章 惡魔》
「肖恩,鋼鐵般的男人,你寫下的文字,散發著鐵鏽的暗黑氣息,真不敢相信啊,最能拯救人類的人,會是你呀肖恩,你是惡魔,噢,對了,只有惡魔才懂得如何消滅惡魔。」
「瑪蒙,你還真是有精神。」肖恩將手放在銹跡斑斑的鐵杆上,輕輕蹭了蹭,抬起手,盯著暗黃色的鐵鏽,說,「即便是生鏽的鐵,也能給一堆發臭的腐肉重擊。」
「哈哈,瑪蒙,貪婪惡魔的名稱,你們這麼稱呼我啊。肖恩,我們認識也有十來年了吧。啊,光陰真是幽默啊,十幾年前,我們位置是顛倒的吧?真沒料到,曾經雙手沾滿鮮血的惡魔,如今是個英雄,那時,他們稱你為……啊……什麼來著?噢,對了對了,薩麥爾,我們那時候喊你薩麥爾。」
「你真是讓我感到悲觀。」肖恩說。金允中一直觀察著瑪蒙,棕黃色毫無修剪的大鬍子,邋遢的淺金色長髮打著結,已經披肩,他深陷的眼窩下有雙如死潭般的深邃雙眼,那雙眼睛,會讓人墮落其中,無法自拔。然而,金允中並不畏懼那深潭,鄭重凝視,目不轉睛,如獵鷹盯著無法逃跑的兔子。
「噢,悲觀,悲觀?哈,你從未了解過,深入骨髓的悲觀。黑色念頭在咆哮。偏執。極端。分裂。你從未了解過。所以,我才如此絕望。」
「快一年了吧?」肖恩不理會瑪蒙神經質的低吟,從公文包里取出一疊照片,遞給金允中,說,「2015年11月26日,歷史上第一隻喪屍在南美洲誕生,當天死士研究所全軍覆沒。這是對外的信息,整個研究所,只有你活了下來,並且,找到你時,你身上分明有被喪屍咬過的痕迹。可是,你既沒有死,也沒有變異,連傷口都痊癒了。作為死士研究的首席科學家,你,瑪蒙,貪婪的你,究竟在隱瞞什麼?」
「你真是憤怒啊,不愧是薩麥爾。哈,你們關著我,就以為能改變什麼嗎?你們……」瑪蒙突然伸出雙手,連連搖晃,「噢!噢噢噢!你身邊的這個漂亮男人脾氣比你還火爆啊!」
金允中雙手握著手槍,對準瑪蒙的頭,蓄勢待發,瑪蒙縮著脖子,連連擺手,金允中慢慢扳動扳機,瑪蒙發出刺耳怪叫。「滑稽的小丑……」金允中瞄準瑪蒙腦袋,「你活著,只是……」
肖恩擋開金允中的槍,搖搖頭,金允中緊咬牙關,肌肉緊崩,放下槍。瑪蒙嬉笑著,做了個鬼臉,說:「漂亮臉蛋的男人,比你身邊那個滿臉刀疤的男人還可怕。」
「瑪蒙,我要你提供信息。」
瑪蒙搖晃著腦袋,像著了魔的巫師,他唱了起來,幾個名詞隨著他詭異音調傳入肖恩和金允中的耳中——
「路西法,利維坦,薩麥爾,貝利亞,瑪蒙,別西卜,阿斯蒙蒂斯。」
肖恩點頭,轉身,帶著金允中出門,背後傳來瑪蒙的尖聲歌唱:「噢,路西法,我驕傲的路西法,我漂亮的路西法,我隱忍的路西法!路西法!路西法!」
在肖恩的聲紋指令下,電子門重重關上,數道門禁一一封鎖。肖恩大步往前走,問:「金允中,你怎麼看。」
「他是個瘋子,」金允中握緊手槍,仍未別回去,「無可救藥貪婪的瘋子。」
「對。」肖恩點點頭,說,「時間差不多了,冷璟應該快和路源匯合了,本和迪克蘭估計也要和那些腐肉們打起來了,西索科應該還在直升機上和珍妮、伊娃解釋,金允中,我准許你自由行動,你心裡應該有已經想做的事吧?」
「嗯,惡魔……應由我剿滅。」金允中收起槍,握拳,舉向天空,畫了個圈,大步離去。
肖恩看著金允中挺拔瘦削的背影,若有所思,沒一會兒,一個身材嬌小的金髮女孩跑了過來,笑嘻嘻道:「真是帥啊,那個零公會軍禮做的真是帥。哎,怎麼辦呢,輕佻又魅力非凡的迪克蘭,英俊又溫文爾雅的金允中,強壯又雷厲風行的路源……我該怎麼選呢。」
「琳達。」肖恩依舊面不改色,「你們和軍火部新研發的武器,給了冷璟、本和迪克蘭了吧?」
「當然當然,軍火部那些沒情趣的臭男人,總為難我們技術部,我……」
「好了,我知道了。」肖恩丟下琳達,走向會議室,「幫我聯繫戰略部和情報部,我要知道各戰場的實時情報。」
「真是,一點也不憐香惜玉!」琳達聳聳鼻子,撅起嘴巴,抱怨道。她轉了轉大眼睛,笑著撥通電話,說:「迪克蘭,出來吧,我答應你的事,可都完成了哦!」
「噢,我親愛的琳達,就知道事情拜託給你肯定沒問題的!咦,你們研發的新武器怎麼用來著,講解會時我好像睡著了——」迪克蘭浮誇的聲音從話筒里傳來,琳達幾乎都能想像到他拋著媚眼側著頭用修長手指輕彈頭髮的自戀模樣,她又聳了聳小巧鼻頭,說,「喂,你應該去打仗的,你私自留在總部,就為了搞清楚會長和金允中去做什麼,要是被——」
「喂喂喂,千萬不要讓老大知道啊,」迪克蘭嚷了起來,「他啊,雖然從不發火,但他生氣時盯著你看的那種感覺……噢我的上帝,我寧願去獨自面對一百隻喪屍,也不要面對生氣的老大。」
琳達止不住笑,說:「你不去執行任務真的沒問題?」
「我的六隊和我一樣,每一個隊員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獨行俠,戰場上有沒有我都一樣。琳達,我知道你覺得我太輕佻,但我近期知道了些什麼,我需要身為技術部總監的你的幫助,能來地下第十七層嗎,我……遇上了些麻煩。」
「你在『禁區』!」琳達失聲輕喊道,「你在那幹嘛,快點給我回來!我沒和你開玩笑,那裡……」
「恐怕我還不能回來,」迪克蘭側身躍起,右手連連開槍,左手一刀斬下,戴著無線耳機說道,「我這兒有點忙啦,所以……得麻煩你下來一趟,帶上你最自豪的武器來,別喊其他人,因為——」
迪克蘭左眉挑起,扔出刀,刺中一隻喪屍的心臟,喪屍嘶吼著倒下,他在空中旋轉時快速換了彈夾,連連出槍,擊潰仍在掙扎的喪屍腦袋,他不忘保持紳士語調,說:「因為,不要相信任何人。」
「怎麼有槍聲!」琳達通過多層門禁,經過眼球、指紋、聲音、胸卡等多重識別,迅速進入電梯,按了負17,在電梯內穿上作戰服,全副武裝,「你到底在做什麼瘋狂的事!既然不要相信任何人,你為何要跟我商量!」
「因為,你不一樣啊。」迪克蘭溫柔笑道,在廝殺中,他的笑容像玫瑰般浪漫優雅。琳達愣住了,她停住動作,電話那頭的槍聲和砍殺聲彷彿都被屏蔽了,只剩下這句話在不斷迴響。
因為你不一樣啊。琳達想起在進零公會前,世界還是平靜的,花花公子迪克蘭在花叢中惹了一身花粉,招蜂引蝶是他的天賦,可迪克蘭願意為了琳達回絕每場約會,陪她看枯燥的書,做危險的實驗,寫深奧的論文,還有……吃琳達做的並不是很好吃的牛排。
她所有閨蜜都告訴琳達,迪克蘭是個縱慾的魔鬼,他擅長用浪漫擊潰每個女人的防線,只為了他的放縱享樂。琳達並沒有這麼覺得,迪克蘭在她面前像個被寵壞的小孩,總愛開一些無傷風雅的玩笑,縱使迪克蘭是魔鬼,琳達也願做拯救他的天使,因為琳達比誰都清楚,迪克蘭對她不一樣。
不一樣,是啊,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所以人對人都變得一樣的冷漠了,唯有一個人仍對你,只是對你,那麼不一樣。琳達苦笑,說:「你這個油嘴滑舌的花花公子,我才不會被你騙了,肖恩會長說了……同事間不準戀愛。」
「噢,那可真是遺憾啊。」迪克蘭砍倒喪屍,電梯門開了,他轉身,攤開雙手,丟掉武器,沖琳達聳肩笑著。琳達看得出神,攤手,聳肩,迪克蘭的標誌性動作,就如琳達的聳鼻頭,兩人深知對方的小動作,總愛模仿來取笑對方。
琳達雙手握槍,對準迪克蘭的腦袋。迪克蘭笑容凝固了,他發誓他背不下《零公會回憶錄》任何一個篇章的卷首語,那文縐縐的句子簡直要了他的命,可此刻,他彷彿聽見肖恩粗獷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迴旋,在他腦海飄蕩——
「沒有靈魂是可悲的,因為體會不到塵世的喜樂,也感受不了生命的悲涼。然而,人類有了靈魂後變得更加可悲,他們學會了猜疑,學會了背叛,始終學不會信任。我所敬愛的神啊,當我手握匕首,對準你的腦袋,請不要責怪我的無禮,請原諒我的背叛,靈魂是猜不透的東西,最悲哀的東西。我仍祈禱靈魂擁有大善,即便我存活在大惡中。」
——《零公會回憶錄·第三章 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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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 年 6 月份閱讀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