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周夢。
「最近天氣真熱。」
蟑螂躺在水中。
「是啊,水都開始溫了。」鯉魚回道。
「你為什麼不吃我?」
「因為你得丑。」鯉魚說。
「蟑螂都這樣,照我們審美來看,我還屬於好看的那種。」
「那很可憐,你們審美標準這麼低。」
「不用毒舌,按我的眼光來看,你也丑。」
「我也沒否認,鯉魚又不是好看的品種。」
「也不是,還是有好看的。」
「像『錦鯉』,對吧?」
「你猜到了。」
「是啊,總有很多人一天到晚盯著錦鯉,以為能發生好事。」
「不都這樣嗎?凡事求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而且轉發也不費錢。」
「是不費錢,但你們幫人打廣告了。」
「也對,但不用斤斤計較。」
「不,因為你們沒有斤斤計較,所以才出現了一堆營銷號。」
「你還知道『營銷號』。」
「怎麼不知道?魚就不上網?魚就不『灌水』。」
「好冷。」
「能明白這笑點你也老了。」
「說來你就這麼呆著?」
它看著盆里的鯉魚。
「還能怎樣?跳出去變龍?」鯉魚白了它一眼。
「從水產市場來的吧?第二條街那個。」
「不,是南江。」
「南江?好地方。我小時候去那看過。」
「有什麼好,現在污染了。」
「是嗎?我對那的印象還挺好的,記得曾經清澈見底。」
「甭提了,反正被抓了估摸也回不去。」
「那就這麼呆著?」
「不然呢?」
「人為刀俎,你為魚肉。還真是。」
「可算明白這句話在哪能用了,不過落自己身上,聽著真不舒服。」
「但我聽說從馬桶坑能回去。」
「這是廚房。」
「也是,你說輕點多好,說不定你撲棱撲棱能跳到洗手間。」
「『撲棱撲棱』?當我是鳥啊。我是魚,魚離了水就會死,早死晚死都是死。」
「那是放棄了?」
「否則呢?」
「這一想還挺難過,」蟑螂說,「好像我們生下來就沒有選擇生活的權利。」
「食物鏈底端都這樣。」
「那人是什麼感覺?是不是很多事可以有選擇。」
「顯然不是。注意到把我逮來那人沒?」
「嗯,咋了。」
「失神落魄的模樣,房間還堆著一堆酒瓶,想來也是個借酒消愁的主。」
「那麼說當人也不會多開心。」
「看你怎麼想了,人有人的好,魚也有魚的好。」
「蟑螂也有蟑螂的好。」
「不,蟑螂有蟑螂的丑。」
「別人身攻擊。」
「不好意思,實在丑得礙眼。」
「那我走了,你說話這麼欠。」
「別,好歹我也是將死之魚,還不興說兩句實話?」
「行,那最好死快點,再晚些我也受不了。」
「會的會的。」
「說說你哪兒人吧。」鯉魚問。
「C城城中村,第三下水道。」
「鄉巴佬。」
「城中村不算村。」
「嘁,偷書也不算偷?」
「可以啊,文化魚。」
「畢竟跟莊子混過。」
「少吹牛了。」
「騙你幹啥?」
「莊子?千八百年的人,扯犢子一套套的。」
「我又沒說我活了那麼長。是當年他跟惠子在橋上爭論時,我們祖先就是那底下游著的魚。」
「不對,當年人爭論的是『鰷魚』,你不鯉魚么?」
「《進化論》懂不懂?只要相信自己是鯉魚,多年後你就能進化成鯉魚。」
「那你祖先咋沒相信它是人?」
「為啥?進化成第三個在那爭論魚快不快樂的蠢貨?」
「那你到底快不快樂?」
「關你屁事。」
「問問還不行了。」
「沒,我是告訴你答案。」
「什麼答案?」
「當年我祖先的答案,就是『關你屁事』。」
「莊子說魚快樂。」
「惠子說你不是魚你怎麼知道魚快樂。」
「我祖先說,我可去你媽的,睡個午覺都不踏實,來倆嘚啵嘚廢話的蠢貨。」
「快不快樂關你屁事?」
「這就是我祖先的回答。」
鯉魚說。
「可以啊,那你祖先後來咋了。」
「說完就死了。」
「什麼情況。」
「不爭論魚快不快樂嗎?爭論完莊子又嘴欠,說『魚肉好吃』。」
「惠子這杠精,『還沒吃怎麼知道好吃』。」
「這不?惹急了,跳下去把我祖先逮了。」
「莊子這鱉孫。」
「......節哀。」
「沒事兒,都過多少年了。」
「後來你們咋知道這事兒?」
「旁邊一王八,躺水草里看見,回來告訴我們的。」
「這樣啊。」
「是啊,之後我們就算與人類結仇了。」
「也不用這麼極端,畢竟就莊子乾的。」
「其他人類也吃魚啊。」
「也有不吃的嘛。」
「呵,瞧你說的。還有不偷油的老鼠呢,怎麼就『小老鼠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一句話捅了全部老鼠。」
「不歌詞嗎,你又不是不知道。人為了押韻什麼都幹得出來。」
「他應該改成『部分老鼠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其他老鼠沒有偷油』。」
「這太怪了。」
「誰讓他物種歧視?」
「也沒辦法,畢竟人的權利,食物鏈頂端做啥都有理。」
「哼。」
「還是說說你吧,你有啥難過的事。」
「我?」
「是啊,說來緩解下我回憶祖先的痛苦。」
「蟑螂有什麼難過?我就一節肢動物,沒感情也沒改變什麼的力量。」
「那你這心態還挺好。」
「也不算,就是一次次經歷多了,慢慢就看開了。」
「啥一次次?」
「我的朋友,親人,喜歡的蟑螂,都死了。」
「什麼情況?家庭聚會,起火?」
「沒,就各種原因,死的死散的散。」
「這麼倒霉。」
「是啊,就一掃把星,身邊的人會一個個離開。」它說,「不過習慣了就好,慢慢對很多事就沒抱期待了。沒了期待,人會活得輕鬆點。」
「但這些年......你都很難熬吧。」
鯉魚看著它。
「我?我能有什麼難熬。」
「因為有些人,雖然看來比誰都沒心沒肺,心底卻藏了很多事。」鯉魚說。
「......」
「不提了。無聊,就當爛了個梨子,丟了吧。」
「不過我還挺喜歡吃梨子。」
「呵。」
「說來你叫什麼名字?」蟑螂問。
「魚謙。」
「民族英雄?」
「啥民族英雄,我爹聽相聲,有一捧哏叫『于謙』。」
「哦,於大爺。」
「你呢?叫啥。」
「有天。」
「啥有天?」
「蟑有天。」
「還挺有趣,這名。」
「是啊,不過別問蟑澤天啥關係,反正誰問誰死。」
「你不說我還沒注意,蟑......」
「靠!」
鯉魚一聲大喝,蟑螂還沒反應來。
卻見一雙手將它從水裡撈出去,重重摔在案板上。
三下五除二便除了魚鱗開膛破肚。
死前,還用了最後一絲力氣對它念叨著。
「喂......蟑螂。」
「怎麼?」
它看著奄奄一息的它。
「你要明白......人活一世,終有生老病死。」
「魚,也免不了。」
「......這些年,想必你都很難熬。」
「見了不少風雨......」
「但過去的事......就讓他去吧。」
「攥著不放,也只痛了自己。」
「人難的,是......是放過自己。」
「你,你明白嗎?」
說罷,它便咽了氣。
它沉默著站在一旁。
然後,從盆里捧了滴水。
給它擦了擦臉。
「我也沒什麼能做的。」
「就當告別吧。」
「兄弟,」它轉過身,「一路走好。」
便鑽進了下水道。
公眾號:冷酒。
微博:我覺得咸粽子好吃。
生活瑣碎,三兩烈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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