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費1萬億元!會用在提高軍人待遇和職業榮譽感上嗎？

04-26

作者：賴子東；

01 一萬億軍費vs漲工資傳言

據新華社報道，財政部在《關於2017年中央和地方預算執行情況與2018年中央和地方預算草案的報告》中指出，2018年，中國國防支出將增長8.1%，達到11069.51億元人民幣。外交部副部長張業遂在全國人大一次會議首場發布會上表示，近年來，中國適度加大國防投入，其中相當一部分是為了彌補過去投入的不足，主要用於更新武裝裝備、改善軍人的生活待遇和基層部隊訓練生活條件

今年兩會對於各位戰友來說自然是滿心期待。最低程度來說，兩年未漲工資，大家對於漲工資的期待似乎從去年八一前就開始了各種造勢宣傳。更高維度看，大家對於高層以軍人成為社會推崇職業的榮譽認同定位從內心來說是相當祈盼的。之前某青春公眾號不斷傳播漲工資的假版本等各種謠言都吸引了無數目標甚至官兵信以為真，前些天一個虛假的墓地分配都可以在大傢伙的朋友圈裡掀起一片是否可以隨軍的爆笑討論……都已經進入墳墓了，我身旁的大哥第一反應居然是晚上還有查寢不？

然而，時至今日仍舊有很多充斥著反智思想的人活躍於網路的各個角落，用毫不與時代接軌的思維「幫助」大家思考問題。我記得曾經在去年知乎上回答了一個關於當兵有多苦的問題，我的回答大概是時至今日，仍舊有非高山海島偏遠地區的部分單位，上廁所和洗澡是難事。接下來則是有人回答說要麼我是在撒謊，要麼我或者我單位的領導該上軍事法庭，現在不可能有這樣的地方。暫且不論此人的目的為何，我想多數真正當過兵的人都不會覺得我是在危言聳聽，而是真正的戰位本就不會像傳說中那樣舒服。

02 工資和待遇的差距，就像星與星之間的光年

這也就體現出了第一個問題：我們做的工作到底有沒有對得起我們拿到的工資？

一種領導式的回答是你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奉獻。另一種反智的回答，抱怨工資低的同事想一想自己有沒有做到這麼多。

說實話兩種說法我只能認可第一種。

首先從市場經濟來講，軍人的存在也是為了生產，只不過生產的是和平，我們無法用除了戰爭以外的方式而感知的產品。或者說我們是在做抽象生產，只要我持續當前的這種狀態保持局面，我們就算是勝利。

緊接著說說環境，這個嘈點太多了，怕是多少A4紙也經不住眾多戰友的吐槽。我就說幾個關鍵詞，補筆記，腰間盤，臨時召回，節日戰備，在位率。

然後則是對家人的虧欠，有時聽身邊的人講這些事情，自己都會忍不住流淚，我甚至會放棄結婚的打算，與其讓別人守寡，倒不如別坑害他人。

去年一年，我所在的軍艦，出海超過150天，還有大概一個多月的時間並沒有停靠在駐地港口，剩下那180天，除了安心過了個好年，剩下的時間真的已經達到了要麼出航，要麼準備出航。八一那天看朱日和閱兵，我在床上補休，爬都爬不起來。正式宣讀命令那天，我們離某個敵對國家的軍艦也就那麼幾公里的距離。十九大趕上了寒潮南下，很多暈到不敢在別人年前吐出來，怕把別人也帶吐了。

以上還只是大家覺得工資高，晉陞空間大，駐地條件好的艦艇部隊的日常，再和老野高原，觀海聽天，常導特戰比呢？

再加上一句容易暴露自己身份信息的話，當兵別去江浙滬，北方多數省份軍官工資要高於地方不少，而江浙滬呢？呵呵了，在海上與某國鬥智斗勇還沒感覺咋樣，出去吃個飯基本上能吃到崩潰。

03 誰說軍人吃穿住都包所以就不用花錢了？

眾多兄弟覺得工資低的原因，無外乎就那麼幾條：

一是大形式下軍人的榮譽感和社會認同感普遍偏低，多點錢其實能多些心理安慰；

二是所付出的時間和辛苦與拿到手的工資不成正比，那年感動中國的南沙守礁部隊，他們中多數人一個月的工資也僅僅是過萬（估計很多人說過萬自己也想去）；

三是年輕軍官和家庭條件困難的真心缺錢，這點工資確實不夠日常開銷。

說到這，必須反駁一下當下說軍人工資只要不亂花就等於是純收入，基本上都可以攢下來的觀點，姑且不說要不要自己去買捲紙牙膏沐浴洗髮襪子，也不說要不要偶爾晚上因為加班訂個外賣或者辦個無限流量業務，就是一分不花各種能攢下多少？副連有補貼的按7500算一年不到十萬，而且哪個敢說真攢下了十萬。所以自然而然的就會衍生出，與其在這受罪掙不到錢，不如趕緊有人不來受罪。這還沒具體討論當兵的養個孩子，以及老人生病，離婚分居等問題呢！

如果看到這裡再有人反斥提兒童教育、父母醫療、兩地甚至三地分居的問題，那我想這人一定就是一騙子。我至今單身，父母在家保險齊全兩人工資加退休金在東北一個月也有將近6000，若說懷疑軍人壓力大，我比很多人都有資格問「父母不是有保險嗎」？「老婆不是有手有腳嗎」？

工資只是待遇中的一項，並不是待遇的全部，有人說我們只能談談工資了，不是因為這份錢有多少，而是因為名義上的待遇實則也就剩下這些了。購票優先通過優先多少人從來沒用過？景點打折抱歉問問有多少人每年休假有空捨得除去玩一圈？公積金包括看病的問題就不說了，青春、健康、愛情、子女、父母這些如果非要摺合成錢，應該有多少？

04 身為政工幹部，當別人質疑政工時，我卻心虛難言

再說說工作，前天一名兄長在某公眾號上發表了一篇關於政工幹部工作的文章。不得不說說，這幾年我雖然換了好幾個專業，但無論到哪見到誰，除了對工資低的認同外，工作上大家唯一能夠形成的共同認識就是政工很多時候就是假大空虛。

我不想像寫八股文那樣來討論為啥大家如此排斥政工，目前來講我也是政治幹部，可是連我本人都基本認同此觀點。在我第五年合訓基層政工班時，有次教員組織看雪域雄鷹中的兩集，裡面的大隊長不管演技如何，至少還是正常人，而出現了一次的政委，也是大腹便便，一臉與他無關，就像個臨時拉過來連盒飯都沒有的群演樣子，於是乎人設基本崩塌。

後來艦艇出航，雖然我無心也無法挑起關於國防生與軍校生之爭的問題，但有次某首長張嘴就說某全國前十的大學是阿貓阿狗，前提又是指向在他眼裡毫無用處的政工人員。

再後來，隨便一聊天大家對政工幾乎無不怨聲載道。中肯來講，政治建軍，黨委領導的原則就是根據我們的實際情況而定，只不過目前沒有幾個政工會給下面的兄弟講清楚來龍去脈。除了工作多任務重的現實壓力，最核心的我認為還是政工不是本科專業，都是參加工作後再轉行。

很多人講政工本科能學啥？首先黨史軍史，法學心理，邏輯教育，這些不學如何去說服下面的兄弟。一點功底沒有而僅僅因為幹不了軍事專業，而轉了政工的比比皆是，這裡面有幾人能不被眾人背地裡說壞話？身處在這個崗位，我很理解為什麼政工地位如此之低並且十分不受歡迎，因為連我自己在第一個任職作為軍事幹部時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機關政治部的幹事。甚至無論走到哪都能聽到人說在機關辦事被卡了推了找不到人了，「聚眾」吃飯只要談起相關話題，對政工的排斥幾乎成了眾人眼中的「政治正確」。

更為容易成為眾人靶子的原因，實則是幹部的「生殺大權」就是掌握在政治部門手中，基層多數指導員、教導員多數又都有過機關經歷，因而目前的情況下，這樣的權利配置更容易完成吸引仇恨的「壯舉」。政策不透明，走不讓走留不讓留，選人有問題，背後有黑幕這些帳，每筆都被大家記在政工人員頭上。政治部門「效率」問題幾乎成為了每個去那辦關係、審手續遇到麻煩的戰友的煩心事。

很遺憾，也很慶幸，我不會在文章里大談什麼所謂的解決辦法或者應對之策，用我另一位教員的話講，有些東西要自己悟，悟出來都是自己的，悟不出來，那就悟不出來了……政工練的是內功，靠的悟性，我功力淺薄不敢說什麼假大空虛的話。但我想有時一句真話，就能讓人真心的服你。

舉個簡單的例子，以前的某個領導勸我減肥，他告訴我上海有的小學招生，已經不止看片區了，還要看父母的體重，太胖了人家會說父母不自律小孩也教育不好的。姑且不論這件事的真假，我當時特別想回復一句，哥，您先把我弄上海去並且幫我買個學區房行不？而後來的一個領導再沒有勸我趕緊減肥，而是在調職考核前勸我想辦法開個有病的證明，免得體重不合格影響調職。那麼問題來了，我該因為哪位領導的哪句而努力減肥呢？

還有關於工作與專業不對口的問題，有位領導勸我說立足本職崗位……（給大家省點流量），另一位領導在剛認識我的時候問我「東子，你本科學的啥專業啊？」，我說完他以一種人狠話不多的語氣說「恩，還是應該干本專業嘛」。那麼問題又來了，政工水平哪家強呢？

政工沒有所謂的本領，只有自身的素質。博古通今了，兄弟們會覺得這人知書。政工重在說實話辦實事，兄弟們會以實認定這人達禮。政工不在干多少，而在帶頭干，帶了個開頭，兄弟們自然會幹完中間再想別的。所謂知書達禮帶頭干，至於寫八股，我想換誰來只要下功夫都會。至於搞教育，那句話咋說來著「你把他帶來部隊，一周我就讓他老實」，實踐遠重於理論。至於組織活動，多來點大家開心有興趣的活動，哪怕套圈的獎品里有煙和檳榔，都比搞什麼拔河贏了合個影強。至於鼓勵大家學習？對不起，上面的話可以當我沒說過，這個問題留給真正的政工去解決吧。

05 工資給的少，工作就沒效率？

時至今日我依舊原因相信每個來當兵的人都有報效國家之心，這種愛國的情懷是深深鐫刻進我們民族靈魂中的精神。有時說別和內行談情懷，因為內行人不會把情懷掛在嘴邊，只有真正發生事情了才能用行動去體現。並且簡單的宣傳打動不了內行人的心，就像今年紅海行動里關於軍艦的鏡頭，穿幫之多，怕是夠寫本指南的（只涉及穿幫，不涉及任何容易暴露實力之處）。

也有人說工資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心委屈了，榮譽感認同感降低了。我覺得更多人是帶著心存對未來的恐懼而工作的。不是對未來的不確定性，而恰恰是未來的確定性。假如真的如今年兩會釋放的高能信號般，未來改轉業為退役，對於目前的多數人來，在毫無社會工作經驗，缺乏優質人脈資金資源，尚有一家老小需要供養的情況下，退役可預期的那點補償金恐怕遠遠無法解決這些問題。簡單點說就是大家的後顧之憂沒有完全被解決。

有人說轉業好，因為有一份穩定而體面的工作，並且工資收入不算低。也有人說轉業不好，因為轉業回去的人面臨著很多條條框框的限制。先上一個結論，轉業安置實則不符合當代經濟發展的規律，也無法適應目前的社會運行。

以前身邊的大哥，總是在說轉業回去的有啥崗位幹不了呢，憑啥就欺負轉業的。可是，我特別想問一句，您有啥能幹得了呢？

以今年去年宣布的司法制度改革為例，人們普遍反對法律從業資格考試對於非法學專業人員的報名限制，但卻幾乎沒人去反對行政部門要求仲裁員，公證員，行政複議處罰等多種行政人員具備法律從業資格。因為社會對於行政部門的總體預期依舊是需要更高條件標準素質要求下選拔出來的人員來擔任行政職務。引入轉業的話題講，只在部隊長期服役，除了帶兵不會其他（大多數人到底什麼水平？），年齡素質普遍不會佔據優勢，怎麼能不招人輕視？或許有人轉業幹部政治思想合格，踏實肯干，那是不是說國考等公務員考試可以放開報名條件，只要符合這兩條的可以優先錄取呢？比較下部隊內部晉陞調整使用的選人方式，轉業幾乎就是無條件的安排崗位。所以現在釋放取消信號只是大勢所趨，時間早晚問題。

並且，我覺得痛心疾首之處不在如此為國家奉獻的群體得不到應有的照顧，也就是英雄流血又流淚，而是如此數量巨大的群體曾經可以泰山崩於前而砥柱如堅，卻在換了個環境後反而成了一種尾大不掉的負擔。我想在眾人心裡，從軍校分配到西藏應該不比出去再就業能讓人好受點吧？30+的年齡出去從頭再來的確讓人難以承受，但畢竟也是有靈魂有血性的，不至於一事無成荒度餘生。

06 工程：離談待遇還有很遠

待遇無外乎是顯性待遇和預期待遇。作為職業軍人的顯性待遇包括工資和最直接的社會認同。而預期待遇則是包括了個人軍事生涯的素質提高，退役後必然發生的社會保障，自我工作創造。

工資應該給多少，這估計是個很難回答的題目，但至少和目前網上多數觀點一致，工資應該根據軍銜、崗位、軍齡、駐地環境來綜合規定，並且所發補助亦根據駐地和任務種類來考量決定。高工資應更加趨向那些艱苦地區、一線任務部隊大比例傾斜，不論晉陞空間，至少讓一些人明白在這待著不是白待的。更應該重視的是工資等級的差距，也就是沒晉陞一級目前的工資差距還很小，沒有拉開距離，如果每晉陞一級能夠拉開更大的差距，那麼至少每晉陞一次，個人的成就感也就加深了一次。

關於社會認同感，不僅僅在於由於工資的上漲而引來的羨慕，更應該是尊重和推崇。我記得看過一個關於俄羅斯的細節的回答，說是俄羅斯年輕人買的汽車上一般都會標著一句「感謝爺爺打贏了戰爭」，這不僅是對歷史的牢記，且是對已經被推翻了的武裝力量，乃至如俄羅斯歷史上歷次反對外敵入侵的軍人的讚許。

反觀我們，最近幾年出現意識攻擊解放軍英雄人物的事件，包括近期出現的歷次涉軍敏感問題，無不說明社會對軍人的認同感並不高。如我的一位地方讀研究生同學，女，甚至問我為啥北京幼兒園虐童事件部隊也參與其中，而我的回答是如果在北京一個所謂的團職幹部有這樣的能量，那我國軍人的地位也就不需要再說什麼提高了。只有讓人們爭先恐後的來從事這個職業，這個職業的認同感也算是真正提升。

再說大家最為關心的「後顧之憂」，目前最為大家關注的職業化說白了就是要解決眾人的後顧之憂。但我更為關心的是國家戰略層面的那一句「軍民融合發展」，這不是單純說民間企業參與軍事工程，這也包括了軍地專業互通的問題。此次裁軍後公開的軍隊比例說明，未來純粹的步兵並不會存在多少，更多的是以新武器新技術武裝起來的新軍隊，甚至可能一兩項技術過硬都無法滿足現實要求。我曾經對手下的骨幹班長說過，戰士來干滿5年走人的，實則在自己手下有4年時間，讀個大學也就是這樣，軍官這麼多不乏重點大學出身的，教其1-2門課程其實不成問題，最重要的是一般大學的基礎課程也是學時有限，然而當前多數人實則浪費了這大好時光。所以若軍地融合能夠滿足更多的軍官在服役期間擁有能夠在地方工作使用的技術，那麼我想不需要國家安置工作，大家自己出去照樣能創出一片天。

舉個極端的例子，地方一般比較知名的律師事務所的律師需要多少年能夠培養（且不算其個人付出），而部隊實則只需要讓自己的律師處理涉軍的案件，不出幾年便可培養一位能手。

我曾經為人提供法律諮詢時簡單計算了一下，若遇到軍人離婚案件，如必須訴訟法院判決分割財產，單是涉及到的標的額分紅，便有2萬之多，還不算訴訟費用。

其他專業若能與地方真正融合，那麼日後軍官無外乎分為兩類即可，一類是研究指揮打仗的，只要會指揮打仗即可，國家管到死。另一類憑藉自身素質優勢，可以自己闖出一片天，無需國家承擔更多的責任，亦可讓全社會重視軍人集體。

最後，我想說，這片文章，不是材料，所以不會有一個像樣的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