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中之腦與懷疑主義（1）

04-26

一、引子

人類到底能不能知道自己是缸中之腦？想必看完《黑客帝國》之後的人都會有這個思考。在黑客帝國中人類在與機器人的戰爭中失敗之後就一直被人工智慧支配著，主人公尼奧也是在外部的黑衣人的幫助下才知道自己只是一個被接入計算機的人類，一直以來都生活在計算機設置的環境中而不自知，《黑客帝國》這部電影和《楚門的世界》一樣都是非常有哲學內涵的。當初我看完《楚門的世界》之後就一直在想，如果我也是像楚門一樣是一名被全球直播的毫不自知的「演員」該怎麼辦？甚至更瘋狂地，如果整個地球不過是高級智慧生命的自然保護區，人類只不過是高級智慧生命的觀察對象，永遠無法離開地球那可怎麼了得？

而《黑客帝國》則更令人絕望，因為《楚門的世界》至少還是實實在在的人和物，《黑客帝國》中，人類只不過是泡在培養液中的軀殼，生活在計算機模擬出的場景中，那要是我想逃出這個虛幻該怎麼辦？自殺嗎？好像不行，自殺可能只是讓人工智慧判定我是無用之物而被清除罷了，連思想都無法存在，好像享受現在的生活是最好的選擇了，而且有一種強制自己遵紀守法的衝動呢，以來所有的法律其實都是為我制定的那刑罰也肯定是為我準備的，二來如果我惡貫滿盈人工智慧會把我清除掉也說不定。真是令人糾結呢，無論是現實還是虛幻，好像對我的生活都沒什麼影響，該怎麼生活還是得怎麼生活，雖然被監視的感覺令人不爽，但是也無法反抗啊，現實和虛幻有時還真是混沌不清。

二、缸中之腦的提出和普特南解釋

缸中之腦」是希拉里·普特南（Hilary Putnam）1981年在他的《理性，真理與歷史》（Reason, Truth, and History）一書中闡述的假想。

假想有個邪惡的科學家將你的大腦切下，放在一口能使之存活的裝有特殊營養液的缸中,大腦的神經末梢被連接在一台超級計算機上。這位科學家使用了一種定點消除記憶的方法,使你完全失去被缸化這段時間裡的所有記憶。而且，由於這台計算機十分先進,它能使你的大腦具有一切如常的幻覺，你所獲得的「感覺經驗」(即計算機傳輸給你神經末梢的電子脈衝) 與你以前所獲得的感覺經驗完全相同,因此你不可能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缸中之腦。再設想科學家本人也是缸中之腦,所有人類都是缸中之腦,宇宙中僅有的只是一台超級自動機,它管理著一個裝著大腦的營養缸。正因為有了這台自動機,我們便有了一種集體幻覺,能「看到」、「聽到」、「感覺到」他人、物體、天空等等，彼此之間能自由地交流,而實際上這一切並未真正發生。

普特南自己並沒有太在意「缸中之腦」這個假說，因為他認為「缸中之腦」是自我反駁的，無論是不是「缸中之腦「都會推出」我不是缸中之腦「的結論（當然，這個問題如果真的這麼簡單就解決了的話就好）。因為在普特南的假說中，「缸中之腦」只有在自己本身是缸中之腦的情況下才能認為自己是缸中之腦，而缸中之腦又不可能知道自己是缸中之腦，所以我們不是缸中之腦。

1.我要麼是缸中之腦,要麼不是缸中之腦。(排中律)

2.只有當我有作為缸中之腦的感覺印象時,我說「我是缸中之腦」才是真的。(經驗主義)

3.如果我是缸中之腦,那麼我就沒有作為缸中之腦的感覺印象。(因果指稱論)

4.如果我是缸中之腦,那麼我說「我是缸中之腦」就是錯的。(由2和3得出)

5.當且僅當我是缸中之腦時,我說「我是缸中之腦」才是真的。(去引號法)

6.如果我不是缸中之腦,那麼我說「我是缸中之腦」就是錯的。(由5得出)

7.我說「我是缸中之腦」是錯的。(由 1、4和6得出)

8.我說「我不是缸中之腦」是真的。(由7得出)

9.我不是缸中之腦。(由8去引號得出)

10.缸中之腦假設是自我反駁的。(由9得出)

這個論證並沒有太大的說服力，至少在有些哲學家看來這種「自我反駁「並不存在。重點在第3點，「缸中之腦」真的就沒有作為「缸中之腦」的印像嗎？由於那個邪惡的科學家是有現實中的「缸中之腦」的印象的，那麼通過電腦傳遞，其實「缸中之腦」也可以得到作為「缸中之腦「的印象。即使這個科學家沒有傳遞，那麼「缸中之腦是不是就沒有作為缸中之腦的印象了呢？其實也並不是這樣的，第三點所成立的基礎是因果指稱論，因果指稱論認為,對象在決定語詞的指稱方面起著重要的作用。語詞要指稱對象必須與對象之間有一種適當的因果聯繫。這種因果聯繫在某種程度上對語詞的指稱構成了一種限制,這種限制來自語詞外部。比如說你去一個小島發現了只新種類昆蟲，你給它起名「小甜甜」，這時只有你才知道「小甜甜」指什麼，別人除非親眼見到或者通過你的描述了解到，那他是不可能知道所謂「小甜甜」是指什麼的，也就是說除此之外的人無法指稱「小甜甜」，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他們即使說了「小甜甜」一詞，也不知道「小甜甜」是什麼，沒有人給他們傳遞「小甜甜」的意思。這就是為什麼普特南說缸中之腦沒有作為缸中之腦的印象。

對普特南的反駁可以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就是科學家可以把科學家自身對於缸中之腦的理解傳遞給缸中之腦，這樣缸中之腦就有了作為缸中之腦的印象。第二部分是，我們假設整個宇宙只存在缸中之腦和維持腦生存的人工智慧系統（自動機）。這時這兩者和現實世界沒有任何聯繫，缸中之腦絕不會有現實世界的任何指稱（因為指稱需要傳遞才有意義）。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缸中之腦的語詞如「樹」並非沒有指稱對象，只是它指的是缸中之腦世界裡面的「虛擬樹」，不是我們現實世界中的「現實樹」。普特南曾經指出,缸中之腦所說的「樹」,「可能指稱想像的樹,或指稱引起樹的經驗的電子脈衝,或指稱引起那些電子脈衝的程序的特徵」。當缸中之腦說「我面前有一棵樹」時, 只要缸中之腦的語詞「我」、「樹」、「在面前」等語詞的所指已定,並且,想像的樹出現在「我」「面前」,或者相應的電子脈衝或程序在自動機中起作用,那麼我們就可以說缸中之腦說「我面前有棵樹」是有指稱、有意義並且是真的。同理可證，缸中之腦說「我是缸中之腦」也是可能有指稱、有意義並且是真的，而不是自我反駁的。我們先假設有一個邏輯上的「缸中之腦元」的存在，我們指稱的「缸中之腦元」是存在於現實世界的「現實缸中之腦」，而缸中之腦指稱的「缸中之腦元」是缸中之腦世界裡面的「虛擬缸中之腦」。那麼普特南混用虛擬與現實缸中之腦所進行的推論是不合理的。缸中之腦假設是可以成立的。

當然其他哲學家也有其他論證缸中之腦假設不成立的論述，可能需要在下一篇文章里才講了。

三、懷疑主義對缸中之腦的解釋

而懷疑主義者不會這麼認為，以笛卡爾的做夢論（類似於「缸中之腦」）為基礎，笛卡爾的做夢論主要論點其實就是，人類的知覺真的是可靠的嗎？

笛卡爾認為, 知識是「確定無疑的」、不可懷疑的、

確定的東西。他說:「對於那些不是完全確定無疑的東西也應該不要輕易相信, 因此只要我在那些東西里找到哪管是一點點可疑的東西

就足以使我把它們全部都拋棄掉。「在笛卡爾看來, 知識的可靠性不是10%或50%, 也不是90%或 99%, 而應該是100%的絕對可靠。說某一信念是知識, 就是要做到想懷疑都無從懷疑, 想否定也無法否定, 即要做到排除任何懷疑的可能性，這就是知識的絕對不可錯。

1.只有當一個人擁有的證據能夠排除與他宣稱知道的東西不相容的那些可能性時, 他才能基於這些證據知道這個東西。

2.對一個人來說, 用以支持他的關於外部世界的信念的證據就是他的感覺經驗。

3.有可能一個人正在做夢, 而「他正在做夢」的這種可能性與他關於外部世界的信念是不相容的。

4.因此, 只有當一個人的感覺經驗能夠排除「他正在做夢」這種可能性時, 他才能知道關於外部世界的那些東西。

5.但是, 一個人的感覺經驗不能排除「他正在做夢」這種可能性。（經驗不是100%可靠的）

6.因此, 沒有任何人知道關於外部世界的任何東西

例如，

1.我知道我現在在和我女朋友逛街，生不如死，痛苦不堪，因為這是我的自我感覺。

2.但是有可能我是在做夢，是在夢中和女朋友逛街。

3.我必須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我才能知道我現在是不是真的在和我女朋友逛街。

4.但是除非我醒來我是無法知道我是否在做夢的，而且我也沒有其他方法能夠100%知道我現在確實沒有在做夢。

5.所以我並不知道我現在是否是在和女朋友逛街。

當然，我並沒有女朋友，所以我沒必要為我現在是在做夢還是真的和女朋友逛街哈哈（不過，說不定我有女朋友而且經常逛街生不如死，所以現在在做夢，夢到了自己並沒有女朋友呢）

所以在懷疑主義的語境下，人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缸中之腦」。

但是在以知識的絕對不可錯為基礎的懷疑主義的語境下，人類不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缸中之腦」，人類也不知道有沒有太陽，也不知道地球是不是圓的，也不知道明天太陽會不會再次升起，因為以人類的經驗，是不能排除其他可能性的，這就使得人類的思維寸步難行，這個和物理中的射手假說、農場主假說有著異曲同工之妙，人類的目前的物理理論可能僅僅適用於地球而不能推廣到別的地方，這是多麼令人絕望的世界！人類根本就無法具有被稱之為「知識「的東西！

接受了懷疑主義者的解釋就意味著接受人類幾乎不可能擁有知識。但是在生活在，我們說指的知識，真的是絕對不可錯的知識嗎？顯然不是的。「排除一切錯誤的可能性」, 是不能達到的。我們所接受的知識，從牛頓力學到現在的量子力學，這些都是可接受的，這也可以說是真理的局限性（當然懷疑論者並不想再為真理加上局限，甚至不認為世間有真理，也就是：「沒有人有知，我們甚至不知道我們無知」）。

與知識的絕對不可錯性相對的是可錯論，。可錯論否認知識是絕對確定的、

充分辯護的、絕對可靠的、絕對不可錯的、完全不可糾正的, 認為一切知識都是語境的、可錯的、可駁倒的。大部分人是能夠容忍知識的可錯性的，我們甚至能接受π=3.14，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大多數不會陷入懷疑主義的泥潭而不可自拔，這可以說是一種理智的選擇。

目前來講，缸中之腦有兩個結論，即「我們知道自己不是缸中之腦」和「我們不知道我們是不是缸中之腦」，不過我也不知道哪個更好一點orz

參考自

缸中之腦知道「我不是缸中之腦」嗎?--懷疑主義的普特南式解答議評 - 中國知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