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
清晨,被鬧鐘吵醒。
窗外明晃晃的太陽高懸於空,綠樹連綿成蔭,夏花嬌艷欲滴,蟬鳴不絕於耳。
身邊的張結衣不耐煩地嘟噥著嘴,閉著眼用手推搡我道:「你周日又忘關鬧鐘了!」
「哎呦,又忘了......對不起。」
我趕忙關上鬧鐘,重新鑽進被窩裡,摟緊女朋友,望向窗外的藍天出神。
「我好像...夢到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張結衣睜開眼,十分驚詫:「親愛的,你怎麼了?你怎麼哭了?」
「啊?是嗎?」
我也才意識到自己眼角掛著兩滴淚珠。
「可能是困的吧...」
醒來便很難回憶起夢境的內容了,只依稀記得眼前似乎有一段長長的坡道,被夕陽染紅。模糊的景色中有我和多年前的老友,身後好像還站著個人,離我很遠很遠......
1.
每天放學回家,我都會和陳安勾肩搭背地走過一片坡道,登上排排石階,站在半山腰的一座板橋上俯望整個小鎮。
板橋架在清澈透明的溪流之上,斑駁的紅漆被溫涼的水流沖刷著。橋頭兩側還有兩尊奇怪的石像,布滿青苔,看不清樣子。這橋靜靜地屹立於碎花青草之中,誰也不知道它何年何月由誰所造。
由山坡向遠方眺望,整個小鎮盡收於眼底。紛亂的街道,千萬家燈火在落日的餘暉下如一場老電影的落幕。漫天如火的霞紅浸染著半邊夜空,交匯流動成紫色,雲間有幾顆星星閃爍。
在昏黃的日頭下有微風徐徐吹過,陳安揪下一顆狗尾巴草,叼在嘴裡,一屁股坐在草坡上:「三班的吳點點肯定看上你了。」
我一愣:「什麼玩意兒誰就看上我了?」
「三班的吳點點啊,文科班那個女生。」
「你說什麼呢,我都不認識。」
我看到陳安的影子被夕陽拉的老長,直伸進溪水裡變得扭曲。
他吐出狗尾巴草,把頭上的花籽碾碎吹散:「我認識,一頭長髮,不愛說話,總愛低著頭走路,感覺特別內向。」
「你憑什麼說人家看上我了?」
陳安哼了一聲:「咱們倆放學總不幹正經事兒,又上山又下水的,這姑娘總在咱們倆屁股後面跟著。」
我大驚:「我怎麼沒發現呢?」
「因為她不起眼啊,跟的還遠。咱倆上次去小賣部買摔炮和辣條,我還看見她在不遠處轉悠呢。」
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她神經病啊?」
陳安一努嘴:「就剛剛咱們倆上山的時候,我瞧見她在路口香火店猶豫了一會兒,轉身走了。」
我一邊嘆服陳安敏銳的觀察力一邊抹著脖子上順流而下的津津冷汗。
「我都不認識她,她是不是看上你了啊?再說這也太狂熱了吧,不會要害咱們吧?」
「不是我說你膽子怎麼這麼小,一大老爺們還怕人家小姑娘?」
我沉默了,看著徐徐下墜的巨大太陽,一把拽起陳安:「要不我們明天直接去找她吧,問個清楚是咋回事兒。」
二.
張結衣擦掉我臉頰上的淚水,說:「別再睡了!快起來陪我去逛街吧!」
我只好起床穿衣,看著歡呼雀躍刷牙的張結衣無奈地搖了搖頭。
我們兩個是大學認識的,在一起六年了,如今我們都把對方認定為互相陪伴一生的人。下個月我準備帶她回東北老家,跟父母談一談結婚的事情。
這六年里,從相識到相知相伴,我們走過了整個大學時代,畢業後我們花了半年的時間去了國內幾個嚮往已久的城市旅遊。
在森林茂密,海岸溫暖的小島中;在星河漫天,春風和煦的山頂上,我們環抱在一起,暢想著未來的生活。
數千個日日夜夜,我們一起吃過無數餐飯,看過無數場電影,走過無數條街道。
她已經深深地刻印在了我的生命中,並一直延伸下去,陪我走過時間長河。
在這之前,張結衣還有過一個叫做安晨的男朋友,不過早已斷了聯繫。我深深地明白,此時我們才是對方最重要的人。
腦子裡突然很亂,我從背後環抱住張結衣細細的腰,將頭靠在她的後背上。
「哎哎哎,幹嘛呀你?」
張結衣正在埋頭洗臉,被我嚇了一跳,她用屁股拱了一下我:「別鬧。」
我輕輕地說:「老婆,我們別去逛街了好不好。」
她聽罷瞬間哼唧道:「你都不願意陪我逛街。」
「我沒有,我只是突然不想去了......」
張結衣開始胡亂地抖動雙手,甩了我一身的水。
「哎哎哎,你怎麼洗個臉也這麼臟,跟你吃火鍋時候似的,衣服上一點一點的油。」
張結衣沒搭理我。
我知道她不開心了。
「好好好,我陪你去。」
我只好投降。
「耶!」
張結衣不顧滿臉的水,抱起我親了一口。
3.
第二天午休,我和陳安吃過盒飯就直奔三班。
在走廊里我們兩人步伐如風,我的心「咚咚」直跳,說實話還是有些緊張的。
推開三班的門,教室里只有寥寥幾個人,一眼望去並沒有吳點點。
「啊?吳點點還在體育館呢,她們排球社今天訓練,應該還沒回來。」一個帶著厚厚眼鏡的男生說道。
於是我和陳安又頂著烈日穿過空無一人的操場,來到了體育館。
進了門撲面而來一股涼風,館內空蕩蕩的,只有幾個人在角落的場地里打著排球,呼喊聲回蕩在場館裡。
陳安一眼就認出來了,指著其中一個女生道:「就是那個,網後面的那個女生就是吳點點。」
我慢慢走過去,看到她扎著長長的馬尾,皮膚白皙,身材勻稱,五官稱不上驚艷但是十分清秀。
吳點點一躍而起,雙手托起排球。她用粉色頭繩綁著的馬尾辮甩到空中,校服短裙里修長白嫩的雙腿向後彎曲著,兩隻纖細的手臂舉起老高。一瞬間似乎連時間都靜止了。在陽光中,她動人的耀眼。
「這...這能看上咱倆?」
我瞪大了眼睛,說話都結巴了。
陳安也咽了口吐沫:「我也不敢信,但是...但是她確實跟蹤咱倆來著!」
我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同學,你好,我是二班的蘇起澤......」
話還沒說完,吳點點一看到我大吃一驚,她向後猛退半步,球砸在地上。我十分疑惑,看了眼陳安。他卻不搭理我,裝起憨來。
吳點點慌張地看了看我,她用衣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低頭快步走開。
「哎哎哎!」我喊著連忙追了上去。
肯定有鬼,我們素不相識為什麼如此大的反應?
「吳點點同學,我們是想問問你,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找我倆?」陳安湊上前來。
吳點點停住了,她回過頭來盯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我被看的渾身發毛。
隨即她低下頭,用細如蚊子的聲音擠出一句:「沒事。」
四.
繁華的步行街,我拎著大包小包滿頭大汗地走在張結衣後面。
她倒是越逛越開心,簡直神采飛揚。
車流紛亂,人頭攢動,密集的大廈樓宇直插天際。
我們走進一個又一個商場、化妝品店,穿梭在試衣間與收銀台處。
最喜歡的就是逛鞋店,每次一進門,我就迫不及待地坐在試鞋的座位上,享受片刻的休息。
「快走快走!」
還沒等屁股坐熱,就被張結衣一把拽起,前往下一個目的地。
吃過午餐後,我們從冷氣十足的店裡出來。在奪目的太陽下,暑氣蒸騰。張結衣有些睏倦了,終於肯跟我回家了。
她滿臉的開心,站在十字路口處靜靜地等待著紅燈變亮。
「這下逛夠了吧?老婆,我們下周末就呆在家裡睡懶覺吧。」
張結衣哼了一聲,紅燈變綠,她邁開步子走上了斑馬線。
往來車輛飛快,鳴笛聲在風中長嘯而去,漸行漸遠,熱浪扭曲了空氣,雪白的巨雲堆疊在晴空天際。
張結衣邊走邊說:「你看你這個人就是懶,我帶你出來走走路也算是鍛煉。」
我汗流浹背,無奈地搖了搖頭。
她轉過頭,笑了起來:「你看你畢業之後身材就開始發福,怎麼這麼虛?快!跑起來,減肥!」
張結衣話音剛落就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哎!你...」我氣喘吁吁。
就在這時,前方拐角處衝來一輛轎車,直直地朝前面的身影撞了過去。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聲巨響。張結衣悶哼一聲直接飛了出去,翻滾在地。
「卧槽!」
車子一聲刺耳的剎車,滑向了路邊,撞歪了路燈。司機張望著走下來,手捂頭部,雙腿止不住地顫抖。
我把袋子扔在地上,嘶聲裂肺地喊叫著沖了過去。
張結衣左腿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向外扭曲,雙手不斷地抽搐,鮮紅的血液從她的腦後身下流出。
5.
下課鈴聲久久回蕩在校園裡,穿越整片操場,直至街道、山野。
我跟陳安迫不及待地衝出校門,一拐彎進去了那家香火店,早些時侯我們把兩根釣魚竿放在了那裡。
我們抄起釣竿,拎著鐵桶和板凳,走過坡道,爬上了石階。晚風吹過山林,樹葉刷刷作響,層層疊疊的山花野草被淹沒在一片火紅的色彩之中。
今天是周五,明天是雙休日。所以我和陳安想好好地放鬆一下。上山釣會兒魚,不急著回家。
石階爬到一半,陳安似乎想起了什麼,他回頭望了一眼綿長的山道說:「我剛剛好像又看到吳點點了。」
我搖了搖頭:「怎麼可能?人家躲著咱們還來不及呢。」
陳安則十分堅定地說在山腳下看到她了。
就在這時,我注意到離我們很遠很遠的坡道下,真的有一個人影。
「那不會是吳點點吧?!」
我放下鐵桶,快步走了下去。
陳安在身後呼喊我的聲音逐漸變小,我離那個人越來越近。夕陽穿過茂密的樹叢灑落成細碎的光斑,緋紅的光影流動在千百條石階上,這條小路彷彿被靜止在時光中。
我跑近一看,還真的是吳點點。
她背對著我,坐在山腳下的石頭上,面朝街道,一言不發,影子拉的很長。
我輕輕地叫了她一聲:「吳點點?」
她嚇了一跳,回過頭來。
吳點點「蹭」地一下站起來,獃獃地看著我,也不說話。
我撓著腦袋乾笑兩聲:「你怎麼在這兒啊?」
她不回我的話,只是揪著自己的辮子躊躇。晚霞打在她的身上,宛如一幅油畫。
我繼續說道:「我和陳安準備在山上的小河裡釣魚,你要一起來嗎?」
吳點點猶豫著,她沉默良久。最終似乎篤定了什麼,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一把拉起她的手,迎著溫涼的晚風,在樹林綠浪的搖曳中,在細碎如墨的夕陽下,爬上長長的石階走向高處。
六.
陰雲密布,冷雨紛紛。
我蒙著被子攤在床上,幾年裡的歡聲笑語、纏綿悱惻在腦海里揮之不去。
哭累了睡。睡醒了哭。
我猶如一頭緩緩下墜的鯨,四周是漫無邊際黑漆漆的冷水,在深不見底的洋流漩渦中無法自拔。
整個房間也浸沒在一片的虛無與昏黑中,分不清白晝,看不見光。
我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才接受張結衣死去的事實,丟了魂一般的我如行屍走肉。有時凌晨從夢中驚醒,下意識用左手去環攬,結果抓了個空。我望著空蕩蕩地另一半床張然若失,猛揪自己頭髮希望從這噩夢中醒來。可在冰冷黑暗的房間里,任我如何抓心撓肝也徒勞無功。
痴呆了幾天已經流不出眼淚來了,只是有會突如其來的一陣噁心,心口微微的顫抖。原來傷心至極,心臟是真的會痛的。
親朋好友不敢勸我,甚至在我面前不敢提起她的名字。
我循環聽著她愛的歌一整夜,一遍又一遍翻著相冊里我們的照片。張結衣開心的笑容永遠定格於此。我的生活已經被她烙印出無數的痕迹。
走在街上,會環顧她愛吃的小吃。
「她吃不了辣的。」
回到家中,會看到她穿過的拖鞋。
」她喜歡粉色的。」
上班途中,會想起每天發來的簡訊。
「她會叫我親愛的。」
回家路上,會買幾個她喜歡的飾品......
「她肯定特別開心......」
日子像刀子般划過我的心頭,終於在連續失眠的夜晚里,在茶飯不思的清晨中,我流盡了最後一滴淚。
當晚,我看著窗外的一輪明月乾笑了兩聲。
「對不起。」我帶上張結衣送給我的手錶。
躺上床,抓了一把安眠藥塞進了嘴裡。
7.
陳安看見我拉著吳點點跑了上來很是驚訝。我拎起鐵桶和釣竿拍了一下他:「趕緊走,呆會天該黑了。」
溫涼的山風撫過水麵,泛起的漣漪倒映著點點星光與晚霞,還有我們三個人的臉。紫紅色的天空下,我們坐在朱紅板橋上垂釣,遠處青山下是朦朧的小鎮燈火。
吳點點坐在我的身旁發獃,似乎因為還不大熟,所以有些拘謹。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陳安居然也拘謹起來。平日里跟我在一塊沒少插科打諢,騷話連篇。今日居然話少了起來,措辭腔調也極不像他。
我只好帶頭活躍一下氣氛:「你們說我們今天能釣上來魚嗎?」
「這水裡有沒有魚都不一定,俗話講『水至清則無魚』這溪水這麼清,有幾隻小蝌蚪不錯了。」
「嘿~陳安還拽起古詩詞來了。」我心裡暗暗想道。
吳點點突然開口說話了:「這石頭雕刻的是什麼?」
她站起來指著橋頭那尊石像問道。
我跟陳安同時搖了搖頭。
那造型奇特的雕像似乎比板橋本身還歲月悠久,被風雨侵蝕得嚴重,還長滿了青苔,沒人能看得出這是什麼東西。
吳點點慢慢朝石像走去,平跟鞋踩在木橋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她的身影倒映在水中,落日之下竟一時分不清天空與大地。
陳安看她走遠了,歪過頭朝我低聲問道:「你怎麼把她找來了啊?」
我盯著筆直入水的魚線輕聲說道:「她總這麼跟著也不是事兒啊,我看她也沒什麼惡意,就趁機交個朋友吧。這樣也能踏實點兒......」
陳安點了點頭。
我抬頭望去,天色漸晚,吳點點站在橋頭幾乎看不清身影了。
我放下釣竿跑了過去。
一陣風吹過,空氣中多了幾分涼意,月亮不知不覺已掛上了高空,入夜的山間還是有點可怕的。
於是我對吳點點說:「天快黑了,我們回去吧,改天再出來玩。」
她直直地看著我問道:「以後你們還會來找我嗎?」
「只要你願意的話。」
「好。」吳點點不假思索地說道。
八.
睜開眼,是一座蕩漾浮動的紅色木橋,上面是傍晚的天空。
我動了動手指,是一陣異樣的漂浮感,我剛要張口說話,結果吐出一大串泡泡。
我吃了一驚,終於意識到自己躺在水裡,幸而不深,我一個激靈坐了起來,將頭伸出水面。
涼涼的山風吹過,我打了個冷顫。站起來,向岸邊走去。
我甩了甩身上的水,卻什麼都沒甩下來。我摸著頭髮低頭一看,發現渾身干刷刷的。
「哎這是怎麼回事?」
愣了一會兒,發現自己還穿著睡衣。
「我去!」我猛地拍了下腦袋,全部想起來了。
「我吃安眠藥自殺來著!」
我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我環顧四周,這山間、流水、紅橋、石像有一種別樣的熟悉感。
「這是哪啊?這...這不是我中學時候總去的那個山嗎?!!」
一定是幻覺!
人在將死之時難道是這樣的體驗嗎?恍惚中,我穿越了時間空間,來到了中學時代生活的小鎮。
在巨大的夕陽下,於水面之上的我化成一個影子,穿過長橋。
我抬起胳膊,手腕上還帶著那塊女友送的手錶。只不過時間顯示是錯亂的,只有一行秒錶數字,在進行著整天倒計時。已經過去了5分鐘,距離0:00還有23小時55分鐘。
我瞪大了眼睛,倒計時結束是不是意味著我就要離開這裡,去往天國了?
「不行!」
此刻我的腦中突然蹦出一個想法。
我要找到十年前的自己,將未來女友的車禍想辦法傳遞給他,我想救張結衣!!!只要在2018年8月20日那天阻止她出門逛街,應該就可以避免死亡。
我捏了捏拳頭,跑過橋,走下了山。
我只有一天的時間。
9.
在那之後,我和陳安兩人總會去找吳點點一起玩耍,每次她都會欣然答應。
我們一起上山摸魚,一起去老校舍逗狗,一起去家後面的松林撿松子。
我們有時還會偷偷地跑進隔壁二嬸她家後院的菜地里摘茄子玩。
在學校里我們三個也形影不離。每次午休我們兩人都會去三班找吳點點一起吃飯。
有時排球社訓練,我和陳安會坐在場地邊上看她打球,並且加油吶喊,搞得她非常不好意思。
吳點點這個氣質動人的美少女總是和我們兩個混引來了眾多男生的嫉妒。有時我們仨穿梭在學校的走廊里、操場上、商店裡總是會承受著周圍男生拋來的銳利目光......
每次我跟陳安在小賣部買零食都會給吳點點再買一份。看著她吃著辣條,不停的哈氣,甚至留下眼淚的時候,我倆笑得特別開心。
「你怎麼這麼不能吃辣?」陳安打趣道。
我遞給她一根牛奶棒冰:「給給給,這個解辣,特管用。」
吳點點迅速接過棒冰,一把掰開,含進了嘴裡。
她被辣條灼燒的紅紅的嘴唇含著棒冰,嘴角的油都蹭到了包裝袋上。我拿出一節手紙遞給了吳點點:「給你擦擦嘴。」
話音剛落,陳安笑了起來,他扯著嗓門大喊道:「這是蘇起澤每天拉屎時候帶的手紙,你給人家擦嘴哈哈哈哈哈哈!」
吳點點聽了嚇得一下把手紙扔掉,還往我身上蹭了蹭手指。
我漲紅了臉,一把摟過陳安,掐著他的脖子道:「這是乾淨的!!!!」
我又轉過頭對吳點點解釋:「這個我也用來擦嘴的......」
「噫~嘖嘖嘖。」
吳點點咧著嘴,露出一副噁心的表情。
「哈哈哈哈......」
陳安趁我不注意溜出了店門,我緊隨其後跟了上去。
「冷冷我!冷一哈......」叼著棒冰口齒不清的吳點點拽著我的袖子碎步跑了出來。
在昏黃的落日下,我們跑過被夕陽染紅的坡道,留下一串長長的足跡和三個快樂的背影。
十.
天色已晚,我慌張地衝下了山,看到了小鎮通往高速的路口,還有街邊那個記憶中的香火店。
路燈循序亮起,我四處張望了一會兒,完全沒有頭緒。
十年前的小鎮在我眼裡陌生起來,遙遠的記憶使我記不太清家的方向。站在行人稀少,車輛寥寥無幾的街道上,我手足無措。
想了一會兒,我決定還是問一下別人。乾脆不回家找十年前的自己了,直接去學校找他,所幸我還記得那個中學的名字。
我三步並作兩步邁進了香火店。
一進門,滿目的金碧輝煌,金燦燦的佛像、貼紙擺滿了玻璃櫃。還有琳琅滿目的裝飾品,古色古香的香爐、寶塔讓人目不暇接。
老闆娘坐在玻璃櫃後面,手持佛珠,桌上放著幾個橘子,聽著錄音機里放頌的佛歌。
「阿姨,啊不,大姐,請問澄陽中學怎麼走啊?」
老闆娘閉著眼睛欣賞音樂,並沒有搭理我。
「嘿?這大媽耳朵還有點不好?」我靠近了一下,沖著老闆娘提高音量又問了一遍:
「大姐,澄陽中學怎麼去?」
她依舊趴在櫃檯上,不為所動,嘴裡還哼哼著佛經。
「這是怎麼回事?」
突然,一陣不好的感覺襲來。
「不會吧......」
我試探性地用手戳了一下老闆娘,結果我的手指直接從她的身體戳了進去!
「我的媽!」我嚇了一跳。
老闆娘卻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也聽不到我的聲音。
我朝她走過去,結果徑直穿過了她的身體。
我跌坐在地:「我果然已經死了,我該怎麼辦。」看著手錶上的指針一分一秒你地走著,我焦急地站了起來,離開了香火店。
既然這樣,只有憑藉記憶慢慢找那個中學了。
路燈下,我快步穿行在一條條無人的街道上,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
11.
次日白天,陳安由於辣條冰棒吃多了,鬧了肚子,請假在家休息了。
中午我只好一個人去找吳點點吃飯。
我們兩端著盒飯,在一個個男生刺眼的目光下走上天台。
明亮的陽光伴隨和煦的微風吹動著吳點點的頭髮,我們並肩坐在一起,邊吃邊看樓下操場踢足球的男生們。
晴空萬里,高高的天台有幾隻鴿子飛過,它們鳴叫著又盤旋到高空中。
這還是第一次與吳點點單獨在一起相處,不知怎得一直無法平復心情,有一點緊張。
吳點點盯著我飯盒裡剩下的一個雞翅,然後又朝我笑了笑。
「嘿嘿嘿嘿。給你給你。」
我也朝她笑了一下,用筷子將雞翅夾到了她的飯盒裡。
「你怎麼臉還紅惹?」吳點點嚼著飯菜,嘟嘟囔囔問道,手伸過來摸我的臉。
「哎哎哎,你幹嘛?」我一下子慌了。「咳咳。」我清了清嗓子,故作鎮定地掏出手紙:「你好好吃飯,別瞎鬧,你看油都一點一點灑在你的領子上了。」
「啊?~」吳點點長嘆一聲:「你快給我擦擦。」
我小心翼翼地把手伸進了吳點點可愛的下巴底下,擦拭著領口的油污。一不小心碰到了她露出的鎖骨,我的耳根「刷」地泛起一陣燥熱,迅速把手縮了回來。
吳點點看了我一眼,放下了飯盒,往天台邊走去。
「喂!邊上風大,回來!你別掉下去!」我朝她的背影大喊。
「不要緊的!反~正~......我~又~...~了......」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
風刮亂了她的聲音,吹起了她的裙子。
吳點點一手按住裙子,另一隻手示意我過去。
我小心地走到了天台邊上,湛藍的天空投下乾淨的陽光,照耀在我們身上溫暖無比。幾十米的高空上,我緊張地握著吳點點的手,她在風裡一直笑著。
突然,她湊上前來,只感到一陣香氣襲來。唇上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
「啵兒」的一下,再抬頭一看,是吳點點泛紅的面龐。
這時上課鈴聲響起,吳點點飛快地溜走,抱起飯盒衝下了樓,只留給我一句話在風中蕩漾:
「明天傍晚日落時,在天台見。」
我摸著滾燙的臉蛋,「嘿嘿」傻笑起來。
十二.
一夜過去了,在濕冷的霧氣與露水裡,我終於站在了澄陽中學大門前。我望著十年前讀過的這所學校,心中湧出無限的感慨與懷念。
「噹噹噹噹......」伴隨著上課鐘聲的響起,大批的學生開始三五成群地走進了校門,太陽越升越高,這座小城又被籠罩在溫暖與明亮之中。
我隨著人流走進了學校,看著這長長的走廊,牆角處刷著斑駁的綠漆,牆上掛著偉人的畫像與醒世名言。這熟悉的畫面喚醒了我沉睡的記憶。
我看了一眼手錶,還剩10個小時了,我不再猶豫,跑上了樓梯。
跑到三樓,突然聽到後面傳來熟悉的交談聲,回頭一看,直接走不動路了。
我看到了我自己,準確的說,是十年前的自己。
身邊穿著白襯衫,披著校服的男生就是陳安。我中學時代的老友,自從畢業後,我們兩個人的聯絡就越來越少了。如今看到少年的他,讓我不禁哽咽了起來。
「我好想你啊......」
可是他們兩人並不能聽見我說話,甚至看不見我,直接穿過了我的身體走上了樓梯。
「哎哎,吳點點昨天......」
「怎麼了?」陳安好奇地問。
少年時的蘇起澤害羞地撓了撓腦袋,欲言又止:「哎,不跟你說了,對了,你拉肚子好點了嗎?」
我緊跟兩人,聽著他們的談話。
「吳點點怎麼了啊?」陳安的語氣有些急促。
「內個。她給我親了。」
陳安大吃一驚,但是這個表情又在他的臉上轉瞬即逝:「哈哈。那...那還真是恭喜你啊......」
我皺了皺眉頭:吳點點是誰啊?
她還親過我?怎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啊?不應該啊,這麼美好的事怎麼不曾在我記憶中留下一絲痕迹呢?我越聽越摸不著頭腦,轉眼間已經跟到了班級門口。抬頭一看,門口的牌子上印著:三年二班。
我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班級,跟著他倆走向座位。霎時間我看到了好多曾經的同學與夥伴,他們青澀的面龐在陽光下無憂無慮。我感嘆時間的飛逝,此刻的我多麼想和他們交談上幾句啊。
對了,還是得想辦法告訴少年的自己,在十年後的8月20一定要阻止張結衣出門。
我站在少年蘇起澤的身後,對著他的後腦勺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的,一點反應都沒有。
「哎.......我該怎麼辦啊?」時間一點一滴的走過,漸漸地我陷入了絕望。
突然,一個想法在我腦中一閃而過。「我試試這樣!」
13.
「這是什麼啊?」我捏著從英語書里抽出來的一張紙條百思不得其解。
這張夾在書里的黃色便利貼上用潦草的字跡寫著一行字:「2018.8.20 不要讓張結衣出門。」
陳安湊過來,一把搶過紙條,裝模做樣地思索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我拿回紙條,盯了好一會兒,念叨著:「張結衣是誰啊?現在是2008年啊......」
張結衣是誰啊?
陳安笑了笑:「你少嚇我,這是你自己寫的吧。」
「怎麼可能!」我一拍桌子:「這真不是我寫的,這是誰夾在我書里了?」
英語老師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她厲聲訓斥了我一下,瞪了我一眼。
我撓了撓腦袋,又把紙條夾回了書里。陳安不再搭理我,他把腦袋埋在書後,睡起覺來。
哎,還不如想想吳點點的事!
一想到昨天中午天台的事情,我的大腿就止不住地抖動,臉又紅了起來。
嘿嘿嘿,今天放學後她要跟我說什麼呢?不用猜,肯定要跟我表白了。
我從心底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對於還沒談過戀愛的我來說,這一切都是那麼的新鮮與刺激。
「蘇起澤!」
英語老師突然一聲大喝,我嚇得「砰」地一下從椅子上彈起來。
「糟了糟了。」我暗叫不好,為自己捏了把汗。
老師目光炯炯地盯著我:「我剛才講什麼了?」
我沒聽講,當然不知道,她一定注意到了我溜號,故意叫起來為難我。
「被動式!被動語態...be...was.....」
身後有人小聲地提醒我。
我捏緊拳頭,大聲回答:「背得動!背動魚台,叫必沃兒次!」
「站著聽吧。」在一陣同學的嬉笑聲中,老師甩給我這句話。
......
好不容易盼到了放學,我滿懷激動地走出班級。
陳安將手搭在我的肩上,笑嘻嘻地問道:「今天還去後山玩嗎?」
我搖了搖頭:「今天不去了,吳點點估計也不能去了,她...她找我有事......」我說著說著低下了頭。
陳安臉色立刻暗淡下來,他沉默了一會兒,朝我擺擺手:「奧,好吧,那就等哪天再去吧。」
我看著他不斷遠去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
轉頭走上通往天台的樓梯,走到一半,背後突然傳來喊聲。
我回過頭,是陳安,他站在樓梯尾,扶著扶手朝我喊道:
「對她好點兒。」
然後轉頭跑了。
我咬了咬嘴唇,轉頭向天台走去。
十四.
我一路緊跟少年蘇起澤走上了天台。推開門,一陣風撲面而來。夕陽紫紅半摻的餘暉漫延天際,美麗蒼穹之下站著一位楚楚動人的少女,微風吹動著她的裙擺,她背著手,面朝太陽。
「吳點點!」少年蘇起澤叫道。
少女回過頭。
我一下子跌坐在地:
「張結衣!」
我的眼淚瞬間湧出了眼眶:「張結衣怎麼在這裡?啊啊?」我激動得手舞足蹈,流著淚在風中笑了起來。
我沒看錯,我不可能看錯。張結衣穿著我中學時代的校服站在那裡,離我如此的近,又那麼的遙遠。在漫天火紅的巨大穹幕之下,逝去的愛人活在我往日的年華里。
「她還活著?」
我看了一眼手錶的倒計時,只剩30分鐘了。我定定地站在少年蘇起澤的身後,望著張結衣。此刻的我,是多麼的想走過去,一把將她抱在懷裡,狠狠地吻著她,質問她為何要離我而去。我好怕,好怕失去你啊......我不想再和你分開,我會一次次穿越時光,跨過年華尋找到你。
可是我知道,在這個時間裡,我觸碰不到她,我們相交的節點是在幾年後。
我們將會相識,相知,相愛。
我們將走過千山萬水,走過時間長河,一起走過蹉跎歲月與青春年華。
我們將會成為對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可是,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呢?時間線亂了啊。」
這時,張結衣拉起少年蘇起澤的手,她深情地望著十年前的我緩緩開口道:
「我要走了。」
「什麼?」蘇起澤一臉驚愕。
「你知道嗎?」張結衣笑著流下了淚水:「我喜歡你。」
「做我女朋友吧!」蘇起澤脫口而出。
張結衣搖了搖頭:「我不能答應你。」
「為什麼?」
「因為...我們本來就是啊......」
我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張結衣啜泣道:「親愛的,我們會在幾年之後相遇的。『吳點點』不是我的名字,是我以後吃火鍋,油一點一點滴在衣服上你調侃我,叫我『污點點』......我其實叫...張結衣。」
我任憑眼淚流淌,面朝漸漸西沉的落日,躺倒在天台,手錶的倒計時還剩10分鐘了。
她不顧少年蘇起澤的凌亂,繼續說道:
「我們相愛幾年後,發生了意外,我記不清怎麼樣了,然後就來到了這裡。
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知道這是你的中學時代。因為你給我講過這山、這水、這板橋石像,還有這滿載你青春年華的小鎮。我想辦法進入了你的學校,看到了十年前的你。
我一直跟著你。我多麼想和你說話,想抱抱你?可是我不敢,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結果你最後主動接近了我,我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拒絕你呢?」
蘇起澤一把抱住張結衣,替她擦掉淚水:「我不是很懂發生了什麼,今天有人給我在書里塞了一張紙條,說2018年8月20日要阻止你出門,不管以後發生什麼,我發誓一定會保護好你!」
倒計時還剩一分鐘了,我站起身來,擦了擦眼淚,微笑做好離別的準備。
夕陽以漸漸沒入遠山,天地間紅霞消散,朦朧起來。
張結衣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她緊緊抱著少年蘇起澤:「我要走了,沒有我陪你的這幾年一定不要忘了我。」她踮起腳,親了上來:
「我在未來等你。」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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