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最堅強的人 看最破碎的戲，談音樂劇《西貢小姐》和《貝隆夫人》

文 陸浮華

音樂劇《西貢小姐》，從1989年在英國倫敦西區的皇家歌劇院的首次公演，到1991年登陸美國紐約百老匯歌劇院，一直到今天，演出多達1000餘次。直到2017年6月，還正在百老匯演出，票價不菲，但依舊火爆。

1996年音樂劇《艾薇塔》之電影版《貝隆夫人》上映，狂攬10項奧斯卡和金球獎提名，麥當娜憑此捧得第54屆音樂喜劇類最佳女主角，一時風光無限。

《西貢小姐》和《貝隆夫人》，雖然都是音樂劇，但以前從未試過將這兩部放在一起看，偶然一次機會前後一起看完了。心靈上出現了某種奇妙的反應，一種對「命運」這種東西的無奈和感嘆，這種感覺像不可反駁的征服，無可救藥的淪陷。

貝隆夫人和西貢小姐的過去不必多說，就從她們故事的起點開始：同樣是妓女，為什麼一個飛上雲端一個低在塵埃,一個走向輝煌成為耀眼南美閃亮世界的槍炮玫瑰，一個卻默默偏安越南的貧民角落過著食不果腹風雨飄搖的日子，只是守著一個叫著「可能的希望」的孩子，苦苦盼望不可能再回來的美國士兵。

故事一個發生在阿根廷一個發生在越南，都是孤苦無依的女人，都是在塵世掙扎求生的弱者，都是一樣黑暗複雜的社會，一樣的無情、冷漠和不公，一樣的動蕩不安，一樣的充滿機會和誘惑。兩個不同性格的女人，各自書寫了不同的命運。

我個人更欣賞貝隆夫人Evita，不僅因為她的一生更具傳奇色彩和有著令人達不到的高峰，更是因為她身上有我一直在追尋和企圖擁有的創造和能量。如果說未來是一場血腥殘酷的殺人遊戲，那麼Evita就是最願意主動去參加的那個人，無論結果是好還是壞，無論能否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無論到最後要付出什麼樣的代價，Evita都是這場遊戲的主宰者。相反，有的人在一開始就輸了，比如西貢小姐Kim。Kim是幸運的，或者說Kim相比Evita是幸運的，至少她在成為妓女的第一天就遇見了一個愛自己的男人，而這個男人是Evita反反覆復多少次才邂逅的。雖然貝隆上校比一個普通的美國士兵Chris更有權有勢，但是本質上，他們都是統治階級，至少相對於身為妓女的Evita和Kim是這樣。

Kim這樣一個一開始就用「弱女子」來定義自己的無為無能的女人，是真正懦弱的女子，在這場殘忍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遊戲中完全任人擺布，不僅無限退縮抗拒參與，更沒有立場沒有主見。「工程師」說讓她去她就去，Chris說陪伴他她就陪伴他，就算這些都是出自Kim本身的不願意或願意，但是這也改變不了本質上她是一個無能的懦弱的女人的事實，她對自己的命運的掌控力太低，還不如一個觀眾都唾棄和鄙夷的「工程師」。

Evita用自己短暫的33歲實現了幾乎所有女人一生的夢想，她以她的美貌和智慧收穫了阿根廷的垂青和喜愛，更以自己勇敢無懼的性情和獨立堅強的人格得到了世界的追捧和讚歎。

而Kim只是遺憾地錯過了美國大使館的列車，繼續孤苦地守在越南那片無盡苦難的土地上，陪伴支撐她的只是Chris留下的有著明顯的混血特徵的孩子。她能做的只是以淚洗面和無盡等待，她最終逃不過成為最平凡最普通甚至是最底層的生活，最終也沒能掙脫為了孩子犧牲自我的最沉痛的詛咒。如果說是性格決定命運，倒不如說是環境造就性格，最終性格影響命運。

誰也不能否認，Evita代表的是自由獨立而能幹的西方女性，她們勇敢堅強，面對生活更加積極陽光，更加願意為之一搏，更願意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更願意通過自己的努力做出成就從而獲得他人的尊重。Evita說的很謙虛，她一直說她的決定都是從胡安·貝隆的智慧中獲得的。而我知道，堅定、剛烈、極強的自尊心、過人的膽略，這樣的個性註定Evita值得擁有不凡的人生，並且為了目標，她一定會不擇手段！事實上她做到了，在那段放蕩不羈的歲月里，Evita只管踩著男人的肩膀往上爬，只有這樣，她才能從萬千追夢者當中脫穎而出，當然，她這一段特殊的經歷也成為了日後親英貴族議論和關注的焦點。

今天我們不能向那些貴族一樣淺顯地對Evita的方式和手段評頭論足，不僅是當時的社會給了女人多少機會和平等的權利的問題，更因為在特殊的時間特殊的國度如果換成你我，誰又能保證不會用比Evita更不堪的手段。就算在今天，在號稱民主，自由，平等和高度發達的今天，在一條條晉陞的路上又有多少方式和方法是比當時的Evita更加乾淨和正直的呢？

Evita是幸運的，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她贏得了這場遊戲的最終勝利，她也贏得了最美好的自己。她更是幸福的，獲得了總統和全阿根廷人民的寵愛，那一首《You must love me》唱出了多少人心碎的聲音。弱肉強食的世界，只有少數幾個像Evita一樣的人做到了，只有她們才能承受住這樣的矚目和榮耀，只有她們才配夢想成真，只有她們才能如願以償地被世人記住她們的名字，當然，也只有她們才能在曾經逝去的歷史歲月里留下蹤跡、熠熠生輝。

再看Kim，可以說她是典型的東方女人，無論是日本長崎的巧巧桑還是越南西貢的Kim，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弱者，導致她們相似的悲劇結尾。為了孩子能夠得到更好的未來而選擇犧牲自己，無論是西貢小姐還是蝴蝶夫人，都逃不出苦情命運和悲慘結局。以前看Puccini的歌劇從頭到尾只會感慨局勢的不穩和命運的捉弄，最多就是同情一下可憐的女主人公，現在看來這分明就是亞洲女人的諷刺書。

或許這就是藝術，強行警醒觀眾思考，這時不妨回頭縱觀一下歷史，會發現早就釀成了無數藝術之外的現實悲劇。在亞洲，在中國，曾經有多少女人活在這樣一個可怕的價值觀和無情的環境中，長久以來的規矩與禮教束縛了她們的勇敢和天性，積勞成怨，久而久之她們成為了最可悲的人群。這樣的性格和行為能力放在世界公開的平台上無疑意味著任人宰割，如果連最基本的尊重和平等都無法達到，那麼就不能說如何從內心挖掘剛烈和驕傲了。亞洲女人，如果只會躲在一個小角落裡默默流淚，那麼也無法讓女孩們仰望和驕傲。

當總統胡安·貝隆被釋放後，他面向全阿根廷人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感謝Evita！感謝人民」！當Kim用子彈自盡後倒在血泊中只能問：「為什麼我們會從當初的一夜變成今天這樣？」當Evita從自己父親的葬禮上被驅逐出來後，她發誓說一定要成為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大人物，當Kim被擋在美國大使館外她只能在慌亂中孤獨無助地哭泣。當Evita化身阿根廷玫瑰對歐洲各國進行「彩虹之旅」的時候，她說她要為阿根廷燃燒自己的生命，當「工程師」找到Kim問她為何還活在這裡，她說兒子Tam是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動力。Evita的葬禮上有無數人在風中為她點亮蠟燭，Kim倒下去了，只能祈求Chris再抱她一次……

Evita可以在貝隆的就職典禮上對所有的人民唱《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Kim只能和Chris再回味一遍《Sun and Moon》……

幸運的是，今天我們已經不需要小姐或夫人的頭銜來裝裱自己，透過時間，可以相對自由地呼吸。Evita和Kim無疑都很美，美若兩極。不過兩極都不適合普通人去，我還是願意老老實實待在溫帶，做善良堅韌的人，看支離破碎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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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陸浮華

空間戲劇責編：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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