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樹 SkyTree （後篇）
少年消失了，留下空蕩蕩的天望迴廊。
「請等一下！」封閉的空間里迴響著少女的喊聲，回應她的只有無聲的寂靜。
夕陽和晚霞完全消失後，星光璀璨，與地面上的光影交織在一起。櫻不自覺地繞著觀景台邊緣開始走著，把目光投向窗外。思索著少年的最後那句話。
為什麼他會認識自己和愛麗絲呢？還有那種說不出的熟悉感，讓人莫名地覺得安心，雖然眼前的狀況顯然不能讓人放下心來，於是開始漫無目的地尋找著什麼。
在找什麼呢？櫻自己也不知道。
徘徊了不知多少圈之後，電梯處傳來一聲「叮」的聲音。似乎並沒有什麼別的選擇，她站在外面猶豫了一會，還是走了進去。
原本顯示樓層的地方只有一個按鈕，上面標註著：Everlasting Past。櫻按了下去，電梯慢慢地關上。
幾秒種後，到了下了一層，電梯門緩緩打開。
櫻看到兩個小女孩在觀景台上互相追逐著，旁邊站著一個安靜的小男孩，側臉和剛才那個少年有幾分神似。過了一會，男孩被女孩們拉走了，迴廊變得空無一人，櫻站在那裡，恍惚了很久。
那兩個小女孩中的一個肯定是自己，另一個是愛麗絲，但那個少年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自己和愛麗絲的童年中為什麼會出現他呢？
但是三個孩子的身影已經無處尋覓，櫻感覺到記憶和現實似乎出現了些許無法重疊的地方。
櫻回到電梯里，又一次按下了那個按鈕。
和上一層還是同樣的場景，這次只有自己和少年站在那裡，她明明是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看到的，但少年逐漸靠近的面龐，耳邊的鬢角卻真實得像是她親自吻上去了一樣。
電梯外的兩人擁抱在一起，
櫻感到記憶中的某處場景正在蘇醒。原來自己曾經喜歡上過這個少年，但為什麼一點印象都沒有殘存下來呢？
櫻第三次按下了那個按鈕，在門關上之前，她隱約看到柱子角落，有一個身影躲閃著，正在注視著兩人，為什麼那麼像愛麗絲？
這次門卻沒有打開，但她似乎聽到了電梯門外的聲音。櫻靠著電梯門努力地想聽清門外的情況。
「為什麼要拋棄我？」
「明明是想要三個人一起的！為什麼會這樣？」
「如果只有我們兩個該多好……」
是愛麗絲的聲音。櫻驚恐地退了幾步，摔倒在地板上。
門徐徐打開，電梯外，少年的身體躺在旁邊，胸口上插著匕首，愛麗絲跨坐在另一個櫻身上，把VR眼鏡強行戴在了那個櫻的頭上。
「不存在……只要這樣做就都可以不存在了，過去什麼的怎麼樣都好！」愛麗絲的音調變得高了起來。
記憶終於明晰了。自己向那個少年的告白撕碎了愛麗絲心的最後一道防線，然後少年消失了，隨之消失的還有自己的記憶。
電梯門關上了，然後回到了最初的迴廊，那個少年又出現在那裡。
「你還是想起來了。」少年靠在欄杆上，扭過頭去，望著完全漆黑的夜空。
「對不起。」櫻控制不住自己感情，努力的擠出了這三個字，沒有往前走一步
「你看到什麼了？」少年終於望向了櫻，但是還是沒有什麼表情。
「我們三個的過去，還有，那些被我忘卻的事情。」櫻還沉浸在剛才所看到的事物中。
「你一定很好奇為什麼會看到這些吧？」少年擠出笑容，但更多的則是無奈。
「我……」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比較好。
「這是一台造夢的機器，當然，如果運用得好的話，也可以用來找到記憶中最深處的痕迹，當然，也可以抹除掉一些東西」少年身邊出現了那個機器，他緩緩撫摸著它。
「那也就是說，剛才那些是真的嗎？」櫻的聲音顫抖著。
「什麼是真實呢？你看到的東西可能是被偽裝過的，並不是事物本來的樣子，光線被透鏡折射，會產生像差。但是如果能解讀它的話，那虛假的事物也可以變成真實。」像是為了印證少年的話，窗外的場景瞬間從黑夜變成了陽光明媚的白日。
「但是，我們在一起，還有愛麗絲醬……愛麗絲對我做出那種事情，這怎麼可能發生呢？」櫻還是不願相信剛才看到的的事情。
「為什麼不可能呢？夢境一定會比現實荒誕嗎？虛構是在一定邏輯下進行的，而現實往往毫無邏輯可言。這種種幻影的顯現，不過是夢中的妄念——」
「這一段無聊的情節，真同無力的夢般荒誕……」櫻默默地念出來下句。
「是的，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少年苦笑了一聲，這個對話似乎也曾經發生過。
「但是，愛麗絲醬不是那種人。」櫻鼓起勇氣這樣為自己的好友辯護著。
「那你呢？」少年用嘲弄般的語氣問道。
「我？什麼……」櫻一瞬間理解了他的問題，但是不願證實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愛麗絲和我在一起，你會像愛麗絲一樣做出這種事情嗎？殺了自己喜歡的人，再埋葬自己好友的記憶？」
「……」
「那麼，究竟哪一個才是現實呢。」少年別過頭去，再也不看櫻了。
櫻想起自己還沒有問任何關於愛麗絲的事情，然後緩慢的走近少年。
「你……」
少年猛地把櫻推過了欄杆。觀景台外面的玻璃似乎消失了，也許是一開始就不存在。沒有任何物質能阻擋萬有引力的作用。
櫻感覺自己心中的某個東西碎裂了，然後墜落了下去。眼中少年的臉和天空樹越來越小。
但是重力似乎是錯了方向，她感覺自己像是被重力拽著，橫向墜落一樣。
但很快她就發現，並不是重力方向錯了，而是天空樹自己的方向錯了。
整個天空樹躺在藍色的海洋中。
它靜靜懸浮著，像是死海中漂浮的一樣愜意，又像是墳墓中的死者一樣安詳。反射與折射的光線綴飾著天空樹的身體，在蔚藍的海洋中，顯得如此的平和。而海洋本身，此時看上去也無限趨近於透明。
耳邊空氣的聲音越來越快，櫻的身體在迎面而來的巨大氣流中無助地搖擺著。
海平面越來越近，少年的話逐漸在腦中明晰了起來。
櫻回想起剛才看到的一幕，記憶扭曲了起來，愛麗絲流著眼淚按住自己，但是記憶中愛麗絲的臉看上去為什麼那麼像是自己呢？自己身下愛麗絲無助的眼神和悲傷的神情。還有把匕首插進少年胸膛的觸感為什麼像是自己的記憶呢？
「究竟哪一個才是現實呢？」櫻喃喃自語著。
櫻感受到了背部的衝擊，巨大的水花擋住了她的視線。
海洋原來是那麼溫暖，被這樣的溫暖包裹起來的櫻意識逐漸模糊了起來，然後慢慢地下沉，從水中看到天空樹的影子搖曳扭曲著，螺旋的旋渦圖樣讓她莫名地想起了梵高的星空。
她沒由來地想起了愛麗絲送給她掛墜時的場景。
「這個掛墜是送給你的，這樣我們就是一對了，希望能夠永遠在一起！」
兩個少女站在觀景台上，一起透過掛墜欣賞著光線的彎折，遠處晴空萬里，微風吹拂著幾片雲朵，隱約可以看到富士山的輪廓，空氣划過玻璃的聲音傳到室內，聽起來十分悅耳。
直到光線逐漸昏暗，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電車緩緩前行著，陽光透過玻璃傾撒在兩個少女身上。
櫻醒了過來，她發現自己正靠著愛麗絲的肩膀。
「早上好！櫻。」看到櫻醒了，愛麗絲熱情地打著招呼。
遠處的天空樹依舊靜靜地矗立著，並沒有躺在溫暖的海洋中。
一切似乎都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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