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勝之死：得了民心，寒了人心

公元前209年7月，陳勝在大澤鄉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動人心魄的口號，發動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史稱大澤鄉起義。大澤鄉起義深得民心，得到附近飽受秦帝國暴政之苦的老百姓的積極響應，他們紛紛"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加入了起義軍隊伍。

因此，陳勝的起義軍隊伍，在不到一個月時間內，便由最初的九百多人，迅速發展到擁有戰車六、七百乘，騎兵一千多人，步卒數萬人。比起義軍隊伍得以擴充更加令人振奮的是，起義軍所到之處，幾乎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他們在迅速拿下大澤鄉、蘄縣後，又連克銍、酇、柘、譙等地，控制了今安徽、河南交界的大片地區。

公元前209年8月，陳勝帥起義軍佔領陳地後，召集當地掌管鄉里教化的三老和有聲望的豪傑共商大計。三老和豪傑們對陳勝說：「將軍您親自披甲上陣，手拿武器，討伐殘暴無道的秦國，恢復楚國的社稷，論功應當稱王。」

陳勝說，不行，不行。三老和豪傑們再請，陳勝說，我考慮考慮。如此往複多次，陳勝在「盛情難卻」之下決定稱王，他取「張大楚國」之意，定國號為「張楚」，以陳縣為都城。至此，中國歷史上第一個農民革命政權——張楚政權成立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陳勝的起義軍之所以得以迅速發展壯大，張楚政權之所以得以成立，陳勝之所以得以稱王，是因為得民心。然而，陳勝的張楚政權既得民心，為何又在不到六個月後迅速滅亡呢？我以為，主要是因為陳勝在稱王之後的許多做法，寒了人心。

1、寒了豪傑的心

陳勝起義之初，有不少豪傑起來積極響應。比如在陳勝率義軍已進入陳地後，張耳、陳餘便來投奔陳勝。恰逢陳地三老和豪傑請求陳勝自立為楚王，陳勝就拿這件事來詢問張耳、陳餘的意見。

張耳、陳餘回答說：「秦王朝暴亂無道，兼滅別人的國家，殘害百姓。而今您冒萬死之險起兵反抗，目的就是要為天下百姓除害啊。現在您才到達陳地即要稱王，是向天下人顯露您的私心。因此希望您不要稱王，而是火速率軍向西，派人去扶立六國國君的後裔，替自己培植黨羽，以此為秦王朝增樹敵人。秦的敵人多了，兵力就勢必分散，大楚聯合的國家多了，兵力就必然強大。這樣一來，在野外軍隊不必交鋒，遇到縣城沒有兵為秦守城。剷除殘暴的秦政權，佔據咸陽，以號令各諸侯國。滅亡的諸侯國得到復興，您施德政使它們服從，您的帝王大業就完成了！如今只在一個陳縣就稱王，恐怕會使天下人鬥志鬆懈了。」

張耳、陳餘二人的話不僅有道理，而且高瞻遠矚深謀遠慮，但陳勝卻不聽從張耳、陳餘二人的意見，急不可耐地自立為王，私心顯露無遺，徹底寒了天下豪傑的心。張耳、陳餘二人後來也離開陳勝投奔武臣，並勸武臣自立為趙王。

陳勝死後，項楚的謀士范增說：「陳勝本來就應該失敗。秦朝滅亡六國，楚國最沒有罪過。且自從懷王到秦國後一去不返，楚國人懷念他直至今日。因此楚南公說：『楚雖三戶，亡秦必楚。』如今陳勝首先起事反秦，不擁立楚王的後裔而自立為王，他的勢力不能長久。」

2、寒了民眾之心

陳勝在當佣耕時，曾對他的小夥伴們說：「苟富貴，勿相忘。」但在陳勝稱王之後，在陳勝果真發達了、富貴了之後，他的思想卻發生了變化，忘記了當年那句「苟富貴，勿相忘。」的話。

據《資治通鑒》記載，陳勝稱王后，他過去的朋友們紛紛前往投靠，其中也包括了陳勝的岳父。按理說，岳父上門，陳勝這個當女婿的，即便不請吃龍蝦大餐，多少也應該表現得比對普通人熱情一點。但陳勝只把自己的岳父大人當作普通賓客對待，對岳父並不熱情，更不下拜，只是高舉著手拱了拱，就算與岳父行見面禮了。陳勝的岳父見陳勝對自己如此傲慢無禮，非常生氣，說：「依仗著叛亂，超越本分自封帝王的稱號，且對長輩傲慢無禮，不能長久！」於是，不辭而別。

在投靠陳勝的客人之中，有一位陳勝的昔日老友。這人大概自以為與陳勝的關係比較鐵，又知道不少有關陳勝過去的八卦消息，因此整天跟人家吹噓、炫耀。有人勸陳勝說：「客人愚昧無知，專門胡說八道，有損您的威嚴。」陳勝於是下令把這位昔日老友殺了。

天下民眾原本以為，跟著陳勝鬧革命，推翻暴秦，陳勝吃香的喝辣的，至少也能給他們留點殘羹冷炙。但當他們看到陳勝對自己的岳父傲慢無禮，對自己昔日的老友痛下殺手時，天下民眾那顆火熱的心徹底寒了。因此，他們紛紛離開陳勝，從此再也沒有民眾親近陳勝了。

3、寒了讀書人的心

陳勝覺得秦王朝政治混亂，因而對秦王朝心生輕視之意，決定以曾經擔任楚將項燕占卜官的周文為將軍，率兵向西攻打秦王朝，不再設置防備。

博士孔鮒規勸說：「兵法上說：『不依靠敵人不來攻我，而是仰仗我之不可以被攻打。』如今您憑藉敵人不來進攻，而不依靠自己設防不怕為敵所攻，一旦遭遇挫折不能奮起，則悔恨也來不及了。」陳勝卻說：「我的軍隊，就不必煩勞先生您操心了。」

孔鮒是孔子的八世孫，也是秦末儒生（讀書人）的代表人物。陳勝對孔鮒態度粗魯，不聽良言，實際上是在寒天下讀書人的心。

4、寒了臣子的心

陳勝自立為王后，任命朱防為中正，胡武為司過，專管督察群臣的過失。朱防、胡武二人以苛刻糾察同僚的過失為忠誠之舉，對於他們所不喜歡的人，不送交司法官員審理，大都擅自進行處置。眾將領攻城掠地，浴血沙場，但只要稍有差錯，朱防、胡武二人便馬上把將領抓起來治罪。眾將領因此寒心不已，都不再親近依附於陳勝。

令張楚政權臣子寒心的，還有陳勝的賞罰不明。據史料記載，吳廣率軍圍攻滎陽，秦朝李由為三川郡守，固守滎陽，吳廣不能攻下。楚將田臧等商議說：「周文的軍隊已被擊敗，秦兵很快就會到來。我們圍攻滎陽不下，秦軍一到，必將大敗我軍，不如留一小部分兵力圍守滎陽，而調動大部精兵迎擊秦軍。」

田臧等人說調動大部精兵迎擊秦軍是假，想保存實力逃跑是真。但他們又怕假王吳廣阻撓他們逃跑，壞了他們的事情，於是一起假傳楚王陳勝的命令殺掉吳廣，又將吳廣的頭顱獻給陳勝。

對於田臧等人假傳命令殺吳廣的事，陳勝不但沒有追究，反而派使者把楚令尹的官印賜給田臧，並任命他為上將軍。陳勝的賞罰如此不明，他的臣子們豈能不寒心？

陳勝寒了天下豪傑、民眾、讀書人和臣子的心，終於成了孤家寡人。公元前209年12月，張楚王陳勝在返回下城父的途中，被他的車夫庄賈刺殺而死。陳勝死，標誌著建立僅僅六個月的張楚政權迅速走向滅亡。

陳勝興，是因為得民心；陳勝亡，是因為寒人心。世間最難得的是民心，最難把握的是人心。而得民心要得勢，得人心要得術。陳勝得了民心寒了人心，是得勢不得術。這就如同蓋房子，建好框架而沒有裝修，終究還是不能住人。因而，無論是治國理政，組織管理，還是為人處世，都既要得民心又要得人心，既要講勢又要用術。否則，到頭來只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文/至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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