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的另一個世界——用網路數據勾勒北京市殯葬空間
首先，我們來看一張北京市殯葬空間圖。
- 公墓沒有分布在核心城區，而是散落在核心城區外圍。這其中，相對於其他各區，分布在昌平區的公墓特別密集。原因很簡單，相關文章[2]也提到陰宅以北為上，北邊的風水最佳。昌平區位於北京上風上水區域，歷史上就是風水寶地，很多達官貴人都安葬於此。好吧，看明十三陵都在這塊兒，所以的確是寶地。可是，那延慶也在上風上水的區域啊，為什麼公墓那麼少？我覺得吧，應該是延慶距離北京主城區太遠了，而昌平的距離適中。所以呢，墓地多少也要看市場大小（當然就是死亡人數）啊。昌平比起延慶，距離這個市場近些。
- 紀念陵園雖然數量不多，但是它的空間分布也有一定的規律，主要是分布在北京的西北這片。我想原因同上，風水是主要原因。而且歷史越向前，人們越重視風水。
- 壽衣花圈和殯葬服務中心的分布則與公墓和紀念陵園相反，主要位於北京的城六區。不難理解，這還是市場的原因。公墓由於佔地面積大，雖然主城區的市場大，但是是不可能分布在主城區的。而壽衣花圈和殯葬服務中心則不同，它們的佔地面積很小，而且與公墓作為安葬的職能不同，主要職能是為死者提供臨終的最後服務，所以就必然緊挨著市場。當然，殯葬服務中心的分布相比於壽衣花圈更加廣泛些，這主要是因為我在分類時，對殯葬服務中心所包括的類別涵蓋較多，比如各區的殯儀館屬於殯葬服務中心，而各區的殯儀館均勻分布於各區。
那麼，既然市場因素這麼重要，我們怎麼能找到精確的「死人市場」呢。
對，如上圖，就是拿北京市三甲醫院作為精確的「死人市場」了，因為嘛，我們大多數人都會在醫院結束自己的生命，進入天國的彼岸。當然，由於醫療條件的差異，更精確點，我們一般會死在「三甲醫院」。那麼，找到了這個精確的「死人市場」，加上坊間傳聞，一般壽衣店都開在醫院旁邊的。那麼，是不是這樣呢。
沒錯，我以三甲醫院為中心，以1000米為半徑，看看是不是周圍分布著壽衣花圈店和殯葬服務機構。結果喜人，如圖，在三甲醫院廣泛分布的城六區，許多壽衣花圈店都在三甲醫院的周圍1000米內分布，三甲醫院在1000米內與壽衣花圈店相交的共有21家，佔總三甲醫院比例達28%；壽衣花圈店在三甲醫院1000米內的共有20家，佔總壽衣花圈店比例為32%。這比例看起來不是特別高，但是如果縮小區域範圍，特別是在東城、西城區，壽衣花圈店和三甲醫院相交則特別密集（可以直接看出，比較懶，就沒計算）。同樣可以算出，三甲醫院在1000米內與殯葬服務中心相交的共有18家，佔總三甲醫院比例達24%;殯葬服務中心在三甲醫院1000米內的也有18家，佔總殯葬服務中心比例為22.5%。在東城、西城區內，殯葬服務中心與三甲醫院相交也比較密集。這裡，拋去醫院選取、半徑選取、POI信息準確度等其他因素，我們也大致可以同意壽衣店、殯葬服務中心容易挨著醫院這個觀點了。所以，這的確有點意思，看來以後如果搞殯葬服務行業還得多往三甲醫院附近靠。
既然我們已經初步了解了殯葬服務的市場，那麼有必要進一步挖掘一下如今火熱的「墓價市場」。真的很火哎，反正近年來，伴隨著房價市場的火熱，我是經常在網路上看到「天價墓」、「死不起」這些媒體報道，而且好多事發地就是北京。
接下來我搜索了下「高墓價」的相關研究，發現這類研究不多、也不深入，主要還是各種媒體的相關調查報告[3]，以及政府部門年度發表的《中國殯葬事業發展報告》等文件。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於殯葬行業的特殊性，由於傳統文化上對「死」的避諱，普通人對殯葬行業的了解很少，加之該行業市場的獨特性，導致該行業相關數據的獲取難度較大。那麼，怎麼辦呢？我就想能不能通過互聯網找到相關信息。可是，這個行業真的是太獨特，沒有太多的具體信息，而且更沒有幾家好的互聯網企業。不過，經過細心的查找，我發現了秋葉網這個神奇的網站（北京秋葉網是公正,透明,專業的一站式購墓服務平台）。這個網站在行業里真的做的算做的很不錯了，界面友好，而且還有墓地相關信息比較全面，竟然還有團購看墓，互聯網加的真好。關鍵的是這個網站的設計還比較簡單，我就開始用自己初學的Python爬蟲技能抓數據，抓了上面49家陵園的信息（包括經緯度位置、所屬區域、距離市區公里數、瀏覽量、評價數等）。同時抓了1000餘條具體墓型的信息（包括墓型、墓價、所屬陵園、材質、顏色、佔地面積等），經過清洗最終為736條。然而不幸的是，它這個網站的這些信息也只能拿來參考。因為，它的墓價與其他渠道得到的實際墓價有些出入；它上面的一些指標數目感覺不靠譜，比如瀏覽量普遍出入不太大；佔地面積等指標不全；陵園的評價數差別很大，而且相當部分陵園沒有評價。所以，我就只好盡量把一些貼近真實的信息摘取出來，僅供參考分析。
可以看出，秋葉網的公墓分布與百度POI的公墓信息有所出入，而且偏少。這主要原因是秋葉網的公墓信息上都是經營型公墓，而百度POI的公墓信息中包含公益性公墓和經營型公墓。這裡有必要解釋一下經營性公墓和公益性公墓。按照民政部1992年發布的《公墓管理暫行辦法》[4]，經營性公墓主要是為城鎮居民提供有償服務的公共墓地，而公益性公墓主要是為農村村民提供安葬服務的公共墓地。簡單說，就是經營性公墓是可以進行市場交易的，而公益性公墓只能服務於本村村民。接下來的分析，都以秋葉網的數據來源為基礎。如上圖，以最低墓價來看，八寶山人民公墓的墓價最高，達到100萬。而即使如此高價，八寶山這類公墓現在也已經沒有多少可供銷售的空餘墓穴，一墓難求。從這張圖也似乎可以看出，隨著距離主城區越遠，墓價有下降趨勢。
為了更清楚的了解是否存在這種趨勢，對不同行政區陵園的平均價格進行了可視化，如上圖。
- 石景山區是墓價均價最高的區域，這其中主要的功勞歸功於八寶山公墓、福田公墓，海淀區是墓價均價第二高的區域，其次是昌平區。原因主要還是風水和市場的作用。這三個區是傳統意義上的風水佳地，而且距離東城、西城較近。所以，墓價均價最高也是情理之中。
- 除開東城、西城，墓價確實有由內到外遞減的趨勢。這說明，隨著社會的發展，重視風水的程度有一定程度的減弱。同時由於墓地資源的稀缺，而死亡人口的逐年增加，墓地市場越來越緊俏。不僅是傳統的風水佳地，北京市其他地區的公墓陵園也供不應求。而且，越來越多的北京市民安葬於緊鄰北京的河北。這與房價似乎很相似。
這是根據700餘條墓型和其所屬的陵園對應得出的結果。可見，天壽園不僅瀏覽量奪冠，而且墓型也是所有陵園中最豐富的。其次是靈山寶塔（河北）、鳳凰山陵園（昌平），類型最少的分別是溫泉墓園（海淀）、惠靈山陵園（通州）、京南萬佛園（河北）。可以看出，陵園墓型的豐富程度和所屬區域之間沒有太大相關。
下圖是距離市區公里數。距離市區平均公里數為40公里，說明陵園的確與市區存在相當的距離。具體來看，距離市區公里數最少的依次是思親園（丰台）、八寶山人民公墓（石景山）、萬安公墓（海淀），距離市區公里數最多的依次是世界華僑陵園、華龍皇家陵園、皇家龍山陵園，無一例外，都處於河北境內。
那麼，最低墓價、距離市區公里數、墓型計數、瀏覽量之間是否有相關關係呢。為了科學驗證這個問題，進行了簡單的相關分析。結果顯示，在置信度為95%的情況下，最低墓價與距離市區公里數的相關係數為-0.36，瀏覽量與距離市區公里數的相關係數為-0.354，其他因素之間沒有顯著相關。而通常意義上，相關係數有高度相關、中度相關、低度相關、相關極弱四個等級，相關係數的絕對值在0.3-0.5之間為低度相關，小於0為負相關[5]。因此，最低墓價、瀏覽量分別與距離市區公里數是低度負相關關係。而距離市區公里數是客觀不變的，只能是距離市區公里數的遠近影響了最低墓價和瀏覽量。也就是說，距離市區越近，墓價越高，瀏覽量越高。
上述大致就是對北京市殯葬空間和殯葬市場的一個淺顯研究。為了更高逼格的進行升華，我想再從空間談起。之前關注到清華大學朱文一教授進行的北京「弱勢空間」一系列研究[6]，從中了解到，他把城市宗教空間、紀念空間、殯葬空間、商攤空間、清真寺女性空間等一系列空間都稱之為「弱勢空間」，探究與城市弱勢群體對於的弱勢空間的形態規律，進行了一系列實地調研研究。的確，我們總是關心城市的經濟、房價、交通等各個方面，熱衷於探究房價、交通、人口等的空間研究。而忽視了城市中如流動攤販、非正規就業、公廁、行乞、殯葬等不起眼的研究，忽視了對城市弱勢空間的探索。可是，正是城市弱勢空間，才可能真正體現了一個城市獨特的性格、文化、內涵、歷史。本文進行的北京市殯葬空間研究就屬於城市紀念空間，也屬於城市弱勢空間的研究。所以，我覺得這個研究是有點價值的。
回到本文的題目。我覺得這個研究的價值還在於，我們竟然可以勾勒出真實存在的陰界（當然這只是我換位的一個思考角度）。而要去往陰界，我們首先得找到這去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吧。哈哈，我找到了，就是下圖。這是我根據百度坐標提取的三甲醫院、壽衣花圈店、殯葬服務機構的位置得出的熱力圖，我叫它「死亡入口圖」。為什麼呢？你看，我們大多數人在正常去往死亡路上所享受到的最後服務都是來自於這三類地方，所以這個死亡入口圖是「名副其實」的陰陽兩界交界圖。在這裡，我們從繽紛的世界走向另一個神秘的世界。觀察這張死亡入口圖，入口主要集中在東城、西城、石景山區，而隨著城區往外延伸，死亡入口越來越少。東城、西城的入口密集很容易理解，因為人多嘛，所以這個死亡入口也得多點、密集點。可是，石景山區並不在核心城區，卻是死亡入口的熱點區域。可見，石景山區的殯葬一條龍服務肯定比較到位，在這兒可以讓你享受高效、便捷的殯葬服務。
那麼，已經找到了入口，那麼另一個世界到底在哪兒呢？究竟是怎麼樣呢？就是下圖這個樣子。我以百度坐標提取的公墓、紀念陵園位置得出這樣的熱力圖。這就是另一個世界的樣子。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這類地點才是我們安葬長眠的地方，所以這就是標題所說的「真實的另一個世界」。在這樣的另一個世界裡，我們發現與死亡入口圖很不一樣，出口與入口相距很遠。入口一般在核心城區，而出口去分散在城區的外圍。而且，這另一個世界的版圖主要是北京的西北部。當然，這與本文開篇對北京墓地空間的分布描述一致。此外，石景山區又很特別，它既是死亡的入口熱點區，也是陰界的熱點區。看來，石景山區真是北京的殯葬CBD啊，另一個世界的「國貿」。
最後，我們總是思考，人死了會不會去到另一個世界，死了會去哪兒。古今中外，出現無數的傳說、神話。實際點，我們大多數死了當然就葬在墳墓了，因此，另一個世界就實實在在存在於我們的城市之中。開腦洞的想一想，廣義上的人生不僅包括我們活著的人生，也包括我們死後的人生。活著的時候短短几十年，死後的日子就是無窮無盡，我們會長存於城市的另一個世界，那些陵園的角落空間里。那麼，我們為什麼不關注呢。而且，如今，這個空間正在被人口越來越多的都市所擠壓，我們可能最終會葬到別處（據報道，現在不少北京市民都安葬於河北）。如果是真的輪到你，你願意嗎？這是一個值得深思的話題。
只有充分對城市弱勢空間的關注，城市的品質才會提高。城市，才真的會讓生活更美好。
不足與展望：
- 如果可以獲取更豐富、更可信的網路數據，可以基於網路信息建立陵園的評價指標體系，對各陵園進行客觀的評價；
- 如果結合實地調研的話，可以獲取更多的數據，開展更深入的研究；
- 網路信息的數據精確度可能不足，本文也多是淺顯的描述分析、娛樂分析，空間分析、數據分析還可以深入。
- 其他
參考文獻：
1.蔣勛. 孤獨六講[M].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 2009.
2.北京市墓地分布圖
3.北京墓地價格調查：天價家族墓每平售35萬（圖）
4.公墓管理暫行辦法；
5.相關係數_互動百科;
6.朱文一. 微觀北京&廣角北京[M]. 清華大學出版社,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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