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彩云:一輩子的幼兒教師
時光荏苒,做幼兒教師已經30多年。歲月如歌,時間雕刻了世間,也造就了一個永遠的幼兒教師。
作為學前教育專業的師範生,儘管經過幾年專業學習,我依然帶著深深的偏見,走進了幼兒園。作為棚戶區幼兒園的教師,儘管守著「不誤人子」的底線,我依然帶著迷茫做著各種離開幼教行業的準備。
可是,就在這段浮躁而忙碌的時光里,孩子悄悄地改變了我的心意。
1次, 我感冒了,一連幾天的喉痛鼻塞。孩子們都看見了我的艱難,不時對我示意:
「你輕輕地說話就可以了。」
第三天放學離園時分,家長紛紛來接孩子,姜鳴媽媽把他拉到一邊急切地詢問著什麼。我湊上去:「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一包葯沒有了,我問問鳴鳴,拿過沒。」媽媽顯得有點焦急。姜鳴卻紅著臉往我的身上鑽。
「哦!拿過啊……」
早上,在戶外運動時,鳴鳴悄悄地塞給我一個白紙包:「感冒要吃藥的。」我不經意地謝了他。
媽媽更急切地問:「應老師,你吃了沒?」我稍懷歉意:「沒有呢!忙了一天……」「沒吃就好!」媽媽顯然鬆了口氣,壓低嗓門「你不能吃啊,這是我的避孕藥。」
啊?!我倆哈哈大笑起來。笑意之中,我看見鳴鳴羞澀背後的關懷,這大概是世界上最稚嫩而真情的關懷。哦!我為孩子動了心。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幼兒教師這個職業的獨特魅力。
接著的日子裡,我成功地使同一棟房子里的婆媳同桌共餐、使大男子的父親認同低眉順目母親的心愿、使家長鄰里刮目「幼兒園老師也很書卷」、使部長爺爺尊重「幼兒教師也專業」。漸漸的,我看見:幼兒教師對孩子、家庭和社會的真實意義。漸漸的,我發現:我可以做一個有作為的幼兒教師。
從此,便把目光定在孩子身上,定定的一直到現在。
可是,人們以為對付小孩子簡單,簡單到只有吃飯睡覺上廁所;人們以為小孩子單純,單純到哄哄就行。實際上,孩子精神的需求要比我們想像的要豐富得多。
迪迪是個營養不良的女孩,長得又累又瘦(班上夥伴在談論新聞的時候,指著新聞照:「打仗國家的小孩好可憐,手臂像迪迪一樣」),所以,我平時最費神的是怎麼讓她吃得更多一些,睡得更香一些。
一天,她意外地找到了我正心急如焚尋找的東西,驚喜之中,我用力地擁抱了她。哪想一個性情的動作,卻使迪迪的這一天充滿幸福。她迫不及待地對接她的媽媽說:「應老師今天和我抱在一起啦!我胃口好多啦!」
天哪!如果我早知道擁抱可以帶給她好胃口,我幹嘛不早日將她摟在懷裡。
我愧疚了。
從此,我努力做孩子「善解人意」的老師:孩子一個噴嚏後,我無聲地遞上紙巾;孩子在家腿骨折,卻渴望參加運動會,我便背著他、成了他的腿……孩子是老師的鏡子。立刻,細心的付出,回饋了我一群「善解人意」的孩子:蹲在地上做手工,背後悄悄地推來一把椅子塞在屁股下面,抬眼看見的是倆孩子的笑容;一飲而盡的水杯里被悄悄填滿了水,四顧發現一個男孩正用笑眼「賊賊」地看著你……
從此,我開始細心地研究每一個來到我身邊的兒童,他們性格情感的異同,他們成長發展的優勢,他們趨同好惡的特徵……儘管已經閱「童」無數,卻依然敬畏每一個生命的自成系統。
幼兒教師的師德是什麼?我堅信:了解並理解每一個不同孩童的生長特點和成長需求,就是一個幼兒教師的德行。幼兒教師的師道是什麼?我堅信:傾力促進每一個來到身邊的孩童今天比昨天進步,就是一個幼兒教師的道行。
於是,我研究影響兒童成長的相關因素,如:《幼兒自主學習的環境創設》、《幼兒整合課程的構建與實施》、《創設有學習價值的牆面環境》等等。有一段時期,自認為我教出的孩子都是聰明的,家長也充滿信任地把孩子送到我身邊。
可是,一個相處了21天孩子的逝去,令我反省幼師的價值是什麼,反省幼師在孩子漫漫人生路上到底是什麼角色。
我教一個中班時,新轉來一個漂亮的男孩小凱。
小凱有個崇尚讀書學習的家庭——外婆、外公、爸媽都是高學歷,轉來我班的期望也是「讓小凱的學習更出色」。每天來接園的外公外婆總會問:「小凱今天本領學得怎樣?」我也為有這樣配合的家長而充滿信心。
小凱很聰明,耳聰目明,卻手拙。於是,三五天之後,家人就決定要花大力氣「補短」。與我商定:每天帶一個摺紙、剪紙等手工作業回家。小凱做其他事都很高興,但一觸及「做手工」,愁雲立刻布滿他的臉。我曾安慰媽媽「其他都好」,可是媽媽說:「我們不僅要耳聰目明,還要心靈手巧。」我曾關照外婆「慢慢來」,可外婆說:「他將來會明白,我們都是為他好!」
在幼兒園,無論小凱和大家玩得有多快樂,可是每天的來園和離園總是愁雲密布,因為來園帶著已完成的手工「作業」、離園帶著要完成的手工「作業」。
就這樣,在第21天的下午,小凱說肚子「有點痛」,外公外婆把他接回去,就再也沒回來。
5天後接到外公電話時,我嚎啕大哭。
很長一段時間,小凱愁雲密布的臉在我眼前揮之不去。
從此,如何關注孩子當下快樂成了我的研究課題,如何讓孩子享受愉快的學習之旅成了我的教育教學宗旨。
我研究孩子喜歡的學習情景,研究孩子喜歡的玩耍遊戲、研究孩子喜歡的交流方式、研究孩子喜歡的圖書讀物、研究孩子喜歡的親子關係、研究孩子喜歡的班級環境,所有這些,都是專註於孩子成長時刻的情緒體驗。
漸漸的,在「順其自然、順勢而為」的教育理念之下,我建構和實踐著令孩子喜歡、給同行啟迪的系列課程;漸漸的,我的實踐教學成為師範院校教學的範本; 漸漸的,我看見了幼師的角色:一個孩子健康成長的衛士、一個可以共享快樂的夥伴、抑或還是一個分憂和解惑的朋友。於是,我樂此不彼地用教學實踐,詮釋著幼兒教育的規律,並實實在在地促進孩子成長。
從此,我的世界裡,「天大、地大、孩子最大」。
可是,隨著教育教學專業技能的成熟,一些師長紛紛勸告:你的教育研究已經到這種境界,只要開些講座,講講你的研究成果就行,不必再上實踐課給大家看了。於是,我陷入新的迷茫。
一次,我去安慶師範大學完成國培項目,這是一個農村幼兒教師的培訓班。聽到我要去執教課堂,許多年青幼師紛紛報名參與培訓。
由於聽課者都是第一線的老師,我依然上兩堂課。誰知,課上完還沒有坐下,一個園長領著幾個年青女孩來到我面前要求合影。
可是,集體照拍完了,園長拉過一個姑娘說:「應老師,無論如何都要和她照一張。」原來,為了今天要見我,她5點起床。6點準備出發前來時,突然接到通知要留在幼兒園裡,她大哭起來:「上海那麼遠見不著,平時只能在視頻里見,今天到家門口了還不讓我見……」園長只好讓她來了。可是因為哭花了妝,一路上大家一起為她補妝。
我一把摟過她,邊拍照邊鼓舞:「你真好看!你有一張好幼師的面容,加油!」她顫抖著聲音激動地說:「我一定努力!」
果然,不久她便在教育教學比賽中得獎。
聽到消息我心潮起伏:我真的可以給大家前行的力量嗎?我不確定。
赤峰,我第一次踏上這塊內蒙的草原,是為了參與一次語言教育的論壇。席間,我看見一個中年女子,被倆壯實的姑娘陪架著來到會場。當地一個園長告訴我:這名老師脊柱動了大手術,正化療休養,聽到我到赤峰便執意要參會:「我看見應彩雲和孩子上課就高興!在家呆著悶。」
聞言我熱淚盈眶:我真的可以給大家前行的力量嗎?我確定。
從此,我心無旁騖地繼續著實踐教學的研究,一如既往地以實踐者的姿態傳播著我的教育理念。當年青教師專業研究中遭遇疑難,便想起我的箴言:試試啊,對我們來說,「實踐是永恆的」。
期間的我,傾力引領本溪路幼兒園的青年教師隊伍,傾心帶教楊浦區和上海市的優秀青年教師,努力每年去城郊地區做公益教育教學論壇、每年去邊遠和貧困地區支教;期間的我,沉靜地將自己的教育實踐研究和經驗化作文字,吸引著成千上萬名幼師讀者。
夥伴們問我:「一個專業欄目,您一寫就是9年,怎麼做到的?」我很誠摯:「因為有許多人說喜歡看我的文字!」
夥伴們還問:「書寫的那麼多內容哪裡來的?」我更誠摯:「不離開孩子是我寫作的源泉!」
就這樣,我一直雲淡風清地做著幼兒教師。
2016年的清華大學論壇上,一位在讀研究生提問:「應老師,您如此成就還帶班為了什麼?是為了研究課題嗎?分享一下課題研究好嗎?」
我清純地回應:「帶班是為了教小孩。」
不是嗎?教好小孩,不是做幼兒教師最純的動機嗎?
我是個幼兒教師,一個一輩子教孩童的幼兒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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