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怒哀樂都是體力活兒。

1、

上周六，外出，去很近的地方，筆直寬闊的大馬路，截取中間一段，這一點到那一點，離家2里多地的樣子吧。

走著去的。一般每周六或周日都會這樣走一走。因為平時很少下樓，所以這樣走一走，算散步，也算放風。

去的路上，興緻很好，還邊走邊拍桃花梨花櫻花海棠花。因為沒吃早點，所以半路上順便買了一隻麥當勞的漢堡包，每拍完一棵樹，就會啃兩口漢堡包。

回家的時候是中午2點半左右，陽光有點曬，基本上走一段時間就會喊老公停下來，說「給我肩膀用一下」，然後就真的把頭靠在他肩膀上，就那樣站著，閉著眼睛，停頓2分鐘左右，養養神，修整一下，再繼續走路。

如是，先後停頓過4次，才總算把那2里多路走完。

回到家，換了拖鞋，洗了臉，穿上家常衣服，直接就躺沙發上了。

累。

2、

想起2011年從雜誌社辭職的時候，也是這個狀態——每周二、周五各去一次，中午下班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先在沙發上躺半個小時，一定要先休息一下，然後才有精力和體力去做別的。

那種感覺像什麼呢，就是，因為忙碌一上午，再加來迴路上的顛簸，意念和魂魄早就四分五裂碎成了無數碎片，腦子跟散了黃兒的雞蛋一樣，稀湯寡水的，不成型，躺下休息，就是一個讓意念和魂魄碎片、漸次歸位的過程。

不過，那時候沒人相信我說累是真的累。

所有人都覺得是我太懶、太作、太嬌氣了......

3、

好吧，說回上周六。

就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聽老公嘮叨——

老公：明年換房。然後把現在這套賣了。

我：好。

老公：今天早點睡，別熬夜了。

我：嗯。

老公：晚上吃米飯吧。

我：行。

老公：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乖了....我發現了，這兩年你越來越乖，再也不使勁沖我喊了，我說什麼，你都回答「好」，讓你做什麼，你也都先答應著，答應得別提多痛快......但實際上，還是自己想怎樣就怎樣.....你可真行.....

我就躺在那兒，合著雙眼，邊聽，邊微微笑，也不反駁.....

沒力氣反駁。

4、

這麼詳細敘說家長里短雞毛蒜皮，你們以為我在當眾撒嬌么？

當然不是。

為了儘快進入主題，這裡先複製一點別人寫的東西：

「他很內向。內向不妨礙他口才好，他十分會講故事。但是在飯桌上和眾人(≥2人)談笑風生這件事，會損傷他的元氣，飯後他要回到卧室、關上門、獨自呆上兩小時，才能重新喘上氣兒來。」

第一次看到這段描寫的時候，幾乎笑岔氣。這不明明就在說我嘛。

怎麼講，我就屬於這類型人，喜怒哀樂於我而言，真的都是體力活兒——說話多了會頭疼，現實里跟人聊天超過3分鐘就會累得要死，網路聊天超過5分鐘就想消失.....

外出一趟，情形愈發嚴重，基本上等於丟掉三分之一性命。

這絕對不像有些人慣常給我們這類人扣帽子形容的那樣：敏感、矯情等等。

不是的。根本就是純生理的累，身體完全不能支撐靈魂的累。

或曰：魂不附體。

再或曰：三魂七魄四處遊盪無法聚攏。

整個人被掏空般的虛弱，像趴在透濕冰冷、迷霧漫漫的深淵邊上。

簡單來說，就是元神散亂，不能思考，需要馬上補充能量——休息或者適當睡眠，然後才能緩過勁兒來。

中醫說這屬於「氣虛」。查閱半天，也不是很懂。我只知道自己經常這樣動不動就累得想趴著、想睡覺。精神頭兒和體力方面，很多時候甚至追不上年邁的父母，他們打八圈麻將之後還有力氣繼續看電視，我2圈麻將搓下來，就直接想去死一死。

5、

接下來拐入正題——

所以，對我這樣的人來說，願意抽時間陪誰說說話兒，或者用行動向誰表達喜歡與愛意，往往意味著付出了比常人多兩到三倍的誠意。那點熱情，往往需要積攢很久才能勉強支起框架，但在別人看來，興許還是帶著「高冷」、「敷衍」的意味。

反過來也一樣，如果討厭一個人，甚至不惜花時間和筆墨寫到文字里去詳細闡述來龍去脈，說明真的很煩這個人了，煩到一定程度了。如果只是一般煩，是懶得去搭理的——顧不上。元神不配合。心有餘而力不足。

SO，並不是我「越來越乖」了，而是，出於休養生息的本能，意識和體力會自動過濾一些費心費力的行為，比如：懶得解釋，懶得爭辯，懶得說明，懶得糾正別人對自己的種種誤讀和誤解。

「不是那樣的，你理解錯了」——連這樣一句話都懶得說。

因為說完這句話，後面肯定要詳細闡釋什麼才是「正解」。

可是「你」對我來說，真的又沒那麼重要，誤解就誤解吧，誤讀就誤讀吧，「你」開心就好，我都無所謂的。

換而言之，凡是需要格外花時間和精力去維護的關係、需要不時做妥協和讓步的關係、需要每件事都做註解和額外聲明的關係，需要隔三差五揣度對方真正意圖的關係.......就，都算了吧，算了，太麻煩了。

因為，我這廂殫精竭慮勉力維護的情感，很可能只是對方人海搏殺時、一枚相當微不足道的勳章而已。何必呢。

所以，年齡越大，越只想要簡簡單單的相處，省事省心的那種。再沒有力氣老是察言觀色對一個人好了，也沒有力氣再跟誰老是爭對錯、爭是非。

好吧，你對你對你對你都對.....

就這樣的。

就是說——千方百計去討好一個人，把肺腑都掏出來任人觀賞、一貫伏低做小知道什麼時候捧哏什麼時候閉嘴，那樣做人做事，已經成為不可能。

於我而言，現在表達對一個人深切關注的、最強烈的方式，也僅僅是——每天登陸公號後台，輸入某個ID，看看此人還在不在——就算所有人都取關，只要我在乎的人還在，就怎樣都好。

或者你覺得這算什麼呀.......但在我這兒，已經算深情。

更多的表達，就免了，沒心氣兒折騰。

6、

寫到這兒，想起來說，499期私語里有一句話：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最高讚美是什麼？——「你這個人啊…真的拿你沒辦法。」愛是沒辦法。

結果文章推送不久，朋友刀刀轉給我、她朋友圈的截圖（如下）：

是，有人說拿我「沒轍」呢，這是我們天津方言，跟「拿你沒辦法」同一個意思。

看完就笑了。心說這算表白么？

說這話的朋友，其實先後被我拉黑3次了。現在也沒在通訊錄里。不是因為別的，就是怪他老不幫我轉發公號文章，一次都沒有。每次想起來就生氣，一生氣就拉黑。對有些人，我的要求還是蠻多的。他倒也不計較，就隨便我。可能真的拿我「沒轍」。

喜歡就喜歡唄，我又不傻，怎麼可能感受不到。但到了我這個年紀，恣意作妖的鼎盛期早就成為過往，縱然再被誰稀罕傾慕，也頂多是開心一下下就算，虛榮一下下就算，並不會真的非要跟誰乾柴烈火鬧到驚天動地，甚至非要興師動眾成為攪亂別人生活的禍水。

何況，這份喜歡本身也只是觀景、欣賞式的，調味罷了。這麼故意高調張揚一下，逗我呢。

所以，你喜歡我，我會覺得被讚美了，進而笑一笑。但也止於笑一笑。

呃，還是那句話：喜怒哀樂都是體力活，像我這麼半死不活的人，能每天平安喘氣沒病沒災就已經是福分，別的，都不會再做妄想。

7、

想來，我可能屬於那種壽命比較短的人吧。不知道能不能活過60歲。

有些人，平常呼朋喚友稱兄道弟，可能只是興之所起隨緣而至，但對我來說，每次跟人建立稍微親近點的關係，需要調動的積極性和熱情，基本上已經屬於全部家當，而這種情感投入比例上的不對等，一般是不會有好收梢的。

當我傾囊而出、也就只得弱水一瓢、殷切相贈，而如若我在別人心裡的位置卻與萬物並列，或許，都不如萬物，那，讓我如何是好呢。

所以，出於自保，在人際交往方面，自己常常表現得十分被動，十分挑剔。

也所以，甭管是現實生活還是虛擬網路空間，都盡量控制互動關係的數量和質量，一旦覺得純度不夠、不值得、不適配，就會立刻刪除或者絕交，但這樣的刪除與絕交，往往並不像一些人揣度的那樣有多記恨、多抱怨。真不是。恨也是需要消耗精力的，但我現在真的連恨一個人的精力都捉襟見肘。刪除、絕交等等行為本身，往往、僅僅、就只不過是再也勻不出精神頭去照拂和維繫這段關係了，連裝神弄鬼逢場作戲的寒暄都懶得給出，而已。

不如你走你的羊腸道，我過我的奈何橋，從此成為各自生命里的懸案。確實是這樣想的。

比如說，有個老同學，前年五一的時候，在微信里祝我「節日快樂」，我記得自己當時剛睡醒，沒多想，再加上以前跟他特熟，所以，就隨便回了句「有什麼好快樂的，一個大周末而已」。結果，人家就不樂意了。

這個老同學，我們曾經很親。以前每次他給我打電話，「喂」一聲，我就能聽出他的聲音。後來各自忙生活，就斷了來往。再聯繫上，已經隔了10年光陰。10年歲月滄桑，各自的變化已經不是一句「久違」可以形容的，所以，10年後當我接起他的電話、沒聽出他的聲音，難道不是很正常么？就為這，也介懷......

有心搭救，卻對著彼此面目全非的舊傷疤，意興闌珊。

那就算了。我這每天自顧不暇的，哪有興趣每天哄孩子玩。我還需要人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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