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解剖
自我解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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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樹理是我一室友,平日待人紳士有理,隨和大方,溫潤如玉。初次接觸我便暗自感嘆世上還有這麼品行優良之人。
不料一日見其與母親通視頻電話,可能是母親多嘮叨了幾句,樹理的臉瞬間垮了下來,眉頭緊皺,語氣愈加不耐煩,最後甩下一句:「都說了知道了,你煩不煩啊!」後直接掛斷了電話。看到這一幕我是有些震驚的,這和平日的謙謙君子完全判若兩人,何況還是對自己的母親。好脾氣全用給身邊人了,倒是一點也沒給親人留。這件事我在心中腹誹了很久,沒想到他竟是這種人。
直到後來有一天,父親與我通電話,語氣有些強硬,對我的學業多有指責,我心中頓時湧起一股無名火,砸過去的全是「不可能」「我不要」「你管我啊!」之類的短語,掛了電話後心中難平,不自覺地起身踱步,無端地瞥見衣櫃嵌的鏡子,我看到了一副無比熟悉的表情:一張垮下來的臉,兩條緊皺的眉頭,全身充斥著一股濃重的不耐煩。
原來,我跟樹理,並沒有什麼分別。我們明知道這是錯誤的,大道理心靈雞湯大家都懂,是非對錯也是一眼就能看出。但是問題是,改變實在是太難,劣根性根深蒂固般。我們早已習慣父母對我們寬容和忍讓,人都是得寸進尺的,我們之所以敢在他們面前亂髮脾氣,無非是仗著他們對我們的愛。
二、
一天深夜,朋友發給我一條微信:「分手了。」看完後我忽然產生一種莫名而又巨大的責任感,因為我知道這個時候她是需要我的,我必須要做些什麼來安慰她。於是我絞盡腦汁,想了一句自認為還不錯的話發了過去:「好了,現在你自由了。」發完後我像完成了某項成就般安心,覺得自己的話肯定能夠安慰到她。她沒再回我,我也並沒有在意,覺得她可能心中不悅睡下了。
幾天後,我從別人那裡聽說他們已經複合了,而且是分手第二天就已經和好了。我當時就懵了,接著是無比的悔恨,頓時發現我發的那條信息簡直是愚不可及。
這,便是劣根性了。我們總喜歡擺出一副雞湯教主的姿態去安慰別人,甚至連對方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都沒搞清楚便開始說教,一副不知經歷過多少風雨的老做派。其實只是幼稚的自我感動和對存在感的渴求罷了。
在我小的時候,有兩個好朋友。當他們吵架的時候我便格外受到重視,他們會想盡辦法爭取我去他們的「陣營」,我會得到比平日多出好幾倍的關心和禮物,我以前從未想過自己如此重要。以至於後來他們和好的時候,我卻反而有一絲失落,那種突如其來的巨大存在感瞬間消失的感覺。當時覺得他們還不如一直絕交下去。
現在想來也是後怕,那麼小的年紀就有那麼黑暗的想法,就為了那虛無的存在感和虛榮心。
三、
我是養過狗的,如果她還活著,今年正好十歲。
四年級的時候,我的夢想是有一隻狗。當時我許了個願望,只要能讓我有一隻狗,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
沒想到五年級的暑假我的夢想就成真了。父親朋友家的蝴蝶犬生了一窩小狗,知道我愛狗,專門挑了一隻最漂亮的白狗送了過來。當時我還在奶奶家,收到消息後開心到簡直要爆炸,但是那個時候鄉下沒車,還要等兩天才能回到家。那兩天真的是度秒如年,做什麼都沒心思,滿腦子都是我的狗,長得什麼樣子?多高多大?會凶會咬人嗎……越想越興奮的我那兩天晚上根本睡不著,睜眼閉眼都是我的狗。
實在忍不住我就打電話給母親,讓她把手機放到狗旁邊,我想聽聽狗的聲音。不一會兒,我就聽見了一聲微弱的叫聲,奶聲奶氣。
兩天後我終於回到了家,推開門就看見了我的狗,趴在院子里,小小的一個白團。我沒見過剛出生不久的狗,頭一次見還真有些發愣。她全身一層雪白的細毛,尾巴卻是禿得寸草不生,粉紅色的鼻子,烏黑的大眼珠。我慢慢向她走去,蹲在她旁邊,她歪著頭看著我,我們對視幾秒後她忽地搖起了尾巴。我小心地把它捧在了手裡,清楚地感受到她的重量,她離開地面後失去安全感不自覺地微微顫抖,柔嫩的腳掌碰得我手心有些癢。
那一刻的滿足我這輩子也忘不了。零八年的那個夏天,就算你用全世界跟我換她我也絕對不換。
在那個夏天,十歲的男孩已經得到了整個世界。
我曾經很愛我的狗,我會把零花錢存著給她買火腿腸,不管去到哪裡都會把她帶著。我有一輛自行車,她蹲在籃子里剛剛好,一有空我就帶她出去兜兜風。她並不是聽話的狗,脾氣很大,出門如果不繫繩子分分鐘就沒了影,但是天黑前總會自己回來。我知道她也是愛我的,我也相信我們之間有心靈感應,母親說看見我家狗趴在鐵門上搖尾巴,就知道我快回來了。有一次不知為了什麼,我在房間很傷心,然後她小心翼翼地走進來了蹲在我旁邊蹭我的腳,很不可思議的真實。
後來我感覺自己變得沒有那麼愛她了,和朋友出去玩也不會帶她,也沒有再帶她出去兜風,因為我開始覺得把狗放在自行車籃子很怪。我不常抱她,因為她掉毛掉得厲害,我也不常給她買火腿腸,不愛陪她玩,無聊了才會想起逗她幾下。
14年的春天,有天我放學回家,母親說早上出門晒衣服的時候狗跑出去了,我聽完後並沒有放在心上,覺得和平時一樣晚上就會回來。可是她沒有。一天,兩天,三天……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我開始接受了這個現實,她可能永遠離開我了。我覺得我會哭,我也應該哭,但是我沒有,我開始覺得自己冷血。那幾天生活一切如舊,只是時常走神,院子越看越大、越看越空。在房間,恍惚中我能聽見狗叫以及鐵門晃動的響聲,連忙跑出去看,卻是什麼都沒有。地上還是能看見白色狗毛,她睡覺的墊子還在原處。我在街上走著,有時看見白色的狗總會跟過去看看。她沒有走,她徹底融進我的生活,像是扎進肉里的細刺,不經意間給我一陣突如其來的刺痛。
她走以後,我再也沒有養狗,也再也沒有想過養狗,我跟別人說,養狗太累了,不想養了。這句話是拿來騙我自己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我不配養狗。
她是我一生的倒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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