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Spire

我特別愛看運動員傳記,之前推薦過Tommy Caldwell的The Push,是Tommy自述如何從一個健美冠軍的兒子成長為職業攀岩運動員,字裡行間感情細膩真摯。

去年我的攀岩搭檔Jason給我也推薦了幾本,Barry Blanchard的The Calling是其中一個。同樣是職業攀岩登山運動員,兩本書傳遞的情感卻大相徑庭。

在我的認知里,幾代登山家/戶外運動員大概這麼分:Albert Rogers -> Conrad Kain ->

Reinhold Messner -> Mark Twight / Alex Lowe / Barry Blanchard / Conrad Anker

-> Chris Sharma/Tommy Caldwell,然後是現在的一些小鮮肉。Barry在八九十年代和2000年左右非常活躍,Tommy算離我們比較近的一代。幾年前我剛入門攀冰,嚮導聊天說老一輩爬山更Bold(膽大),但是我們Better。

Albert Rogers登山是為了地質勘探,發現Roger Pass使得Trans Canada鐵路和公路得以建成,不然加拿大很可能就分裂了。到Conrad Kain開始有了商業登山,那時候用的裝備基本是這樣子的,現在進山這身行頭想都不敢想。

Conrad Kain(圖片來自wikipedia)

按我的理解Barry和比他稍早那代人才是現代登山的基礎,不是技巧和裝備,而是理念——以娛樂和意志成長為目的。這代人繼承了二戰總結出的戶外技巧和工具,同時活在互聯網信息爆炸之前,入門登山和查閱資料基本靠童子軍和圖書館。

現在戶外運動已經有了比較完善的環境,不同類別的運動有分類系統可尋。防水透氣的衣服,甚至手持GPS,和以前的人相比簡直是作弊。近幾年體育產業變化是巨大的,尤其是國內開始認識到體育運動不是運動員的事。從前看似專業的運動,飛速大眾化,門檻越來越低,甚至YouTube上就能入門個八九不離十。大眾化從某些角度來看是好事,讓更多人鍛煉身體並體驗樂趣。但是技巧可以自學,力量可以鍛煉,缺失的是判斷、經驗和理念。戶外運動有不可排除的風險,入門不光需要技術和身體素質,更需要和人面對面地學習,很不幸這些都是視頻里學不到的。


離開大學時跟著朋友和ACC (Alpine Club of Canada) 已經玩了幾年戶外,和很多剛走出校園的人一樣,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以後到底想幹什麼。一段時間覺得高山嚮導非常酷,甚至想過拿戶外當職業。現在畢業快五年了,回想起來沒有把自己的愛好職業化是正確的。接觸過的幾個嚮導是我見過性格最好的人,嚮導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場,不經意間就讓人非常舒服,甚至有一種崇拜感。但是嚮導一年要在山裡生活200天以上才能勉強養家,風吹日晒每天燃燒大量卡路里,顯然高危職業對家人來說很難稱為穩定的生活方式。找到一個合拍的登山搭檔比找老婆還難,平時生活中嘻嘻哈哈的「老好人」,在山裡大眼瞪小眼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尤其是逆境中。我經歷過幾個搭檔,玩起來雖然也很開心,但平心判斷也只是聊天扯蛋足矣,一起進山還是差點默契。雙方都心知肚明,也就都不會提進山的事了。而嚮導幾乎不能挑選自己的客戶,性格好不好的都得兜著,本來很享受的戶外運動很可能為了伺候主子變成負擔。有一次和朋友聊到為啥很難和嚮導成為朋友?

「因為你跟他說周末出去玩啊?他說行啊,一天$800!」

像不像找設計師朋友幫忙畫東西?

The Push滿足了我對職業攀岩運動員的很多幻想,讀完有種體驗過的滿足感。The Calling則從另一個維度詮釋了這項運動,對比中才能看到很多以前沒看到的點。Barry書中沒有像Tommy一樣大量內心戲,描述更直接到環境和人物的身體狀態,閱讀體驗更物理化。

從童年經歷來說,Tommy家庭比較美滿,母親賢惠,父親是個典型的美式好爸爸,在Tommy成長過程中承擔了該有的責任;Barry的家庭則不然,母親是加拿大原住民,眾多的兄弟姐妹來自三個不同的白人父親,全部由母親帶大。用Barry自己的話說他母親就是Tigress——母老虎。和很多母親撫養長大的孩子一樣,Barry也自認為童年缺少一個強勢的男性形象,學校的體育老師、童子軍的領隊都是這些單親孩子的偶像。

Tommy出去攀岩時,會思前顧後,人物間情感互動的描寫非常多。而Barry登山更像說走就走的旅行,很多線路都是他和搭檔首攀的。首攀的意思是之前沒有人完成過,完全靠自己憑經驗和直覺探索。爬個路線半山腰露宿幾夜都是常有的事,總體來講——比較虎。


說回我自己,這幾年在北京時間比較多,訓練起來非常不方便——空氣質量比較糟糕導致有氧拉體能基本看天,天氣好趕上工作忙又白瞎;岩館離家也遠,不開車交通全靠地鐵。其實最主要的是不方便進山去真正體驗那種氣氛,這是用人工設施訓練沒法比擬的。我每年和搭檔進山玩一次大的,去年進山前感覺自己所有的稜角都被磨沒了,這種感覺就像大姨夫來了。如果說Tommy是棒球棍,Barry就是狼牙棒,我基本是個球。

去年夏天我們去Bugaboo爬了Pigeon Spire,線路難度很低但是暴露感很強,騎在山脊上兩邊往下看都是幾百米的落差。Bugaboo區域有很多」Spire」,Spire山體的造型都像尖刀從平地插出來,封面圖是Snow-patch Spire。很多英語單詞是有詞根的,鼓舞/激發一詞叫」inspire」。

早上六點的Pigeon Spire

站在高聳的山體腳下,冰川之上,崇高感混入空氣吸到肺里,溶入血液傳至全身每個毛孔。登頂不是為了征服,更不是為了把自然踩在腳下,登頂只是目標,在攀登的過程中學習對自然的敬畏。

Jason在Pigeon Spire跟攀

前幾天在知乎看到一篇文章,裡面有一句話:

勇氣並非源自強大的力量,而是源於直面和擁抱脆弱。

原文:敢不敢把你的「肚皮」露出來?

坐在山脊上面對兩邊的懸崖,說不害怕都是假的,而我們在山裡要學習的就是控制這種恐懼,讓恐懼感為我所用,讓我謹慎規劃每一個動作——正在面對的,視力所及的,和看不見的地方。該害怕時不害怕的人,逐漸就像達爾文進化論里講的一樣,被淘汰了。

所以攀登者總有這種糾結,我是不是逼得自己還不夠?還是把自己逼得太過而承擔後果?

ReelRock 12里Cedar Wright說了這麼一段話:

You know all these bold climbing Brads been doing, some people find its irresponsible. But rock climbing is not golf okay? It supposed to be dangerous. And people think climbing should be these safe sports like gymnastic or something. I say screw that, I mean climbing supposed to be adventurous, it supposed to be a little dangerous, it supposed to be exciting.

翻譯:

有些人說Brad這種大膽的爬法(無繩索保護,free solo)很不負責任。但是攀岩不是打高爾夫好嗎?攀岩本來就是危險的。有的人覺得攀岩應該是一項安全的運動,跟體操啥的似的。我說去他娘的,攀岩就應該是冒險的,應該有一點危險,應該刺激。

這裡純中立引用,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在政治正確泛濫的年代裡,撤退還是最保險的選擇。就像我乎情感問題一般都是——勸分。而Cedar Wright敢說出這段話,本身就是很Bold的舉動。

顯然Cedar Wright這段話不能斷章取義,要結合背景,最好看了那段片子再理解,千萬別雞血一打去干蠢事。

加拿大廣播賭場廣告最後總會跟一句話:

Know your limit, play within it.

翻譯:

有點B數,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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