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產者吳維,他讓武漢成為朋克之都 | Figure
2017年12月,吳維來北京演出,我們在演出間隙有機會跟他相處了幾天。
一年前的一次意外,改變了吳維這個中國最知名的朋克持續了20年的外界無從干擾的生活。
那是2016年的年底,吳維受邀前往深圳參加第八屆迷笛獎頒獎典禮,領獎前一天的夜裡,他在深圳遭遇了車禍。他的鎖骨被撞成骨折,司機肇事逃逸。吳維沒有選擇立刻做手術,第二天準時出現在了頒獎現場,受傷部位經過簡單處理之後,吳維忍著劇痛上台,拿下了包括年度最佳搖滾樂隊在內的三項大獎。
https://www.zhihu.com/video/961616947103936512拿完獎回到武漢,吳維連做手術的錢都拿不出來,一萬多塊錢的存款根本不夠,找樂隊和其他朋友借錢做了手術。他說自己把這些賬都記下來了,等有錢了再慢慢還。
吳維對自己的物質要求極低,住院之前,甚至都沒有想過經濟方面的問題。但做不起手術的尷尬讓他不得不第一次為錢的問題感到焦慮。自己如果又被車撞了怎麼辦,如果以後再得個什麼病怎麼辦?就這麼想了兩天,沒有想出任何能掙到錢的辦法,後來索性就不想了。「還是該怎麼生活怎麼生活,該做什麼做什麼。」
無產者吳維
1996年,吳維成立了生命之餅樂隊(SMZB),這是武漢的第一支朋克樂隊,後來也成為了中國朋克音樂的旗幟。
再後來提到朋克之都,人們會想到武漢,提起武漢朋克乃至中國朋克,人們會想到吳維。
做音樂的第21年,吳維仍是一個近乎徹底的無產者。
這個土生土長的武漢人在武漢生活了42年,一直過著沒房沒車沒存款的日子。酒吧經理的工作,是吳維唯一穩定的收入來源,淡季時兩千多,旺季時四五千,他說這份工作「夠自己生活。」
2017年,吳維原本計劃和樂隊完成錄製完新專輯的錄製,並做出他自己的第一張個人音樂專輯,轉年再開始新一輪的巡演,但計劃被那次車禍打亂了。
和吳維同時代甚至一些後來組建的朋克音樂人們,大多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選擇了轉行,或者上電視、參加綜藝,都在想辦法做一些能掙錢的事情。只有吳維,還一直生活在底層,抒發著來自無產階級的憤怒。
吳維的生活很簡單,活動範圍也小,白天呆在家裡,坐在電腦前上網、做音樂,有時候還寫寫劇本,晚上去酒吧上班,每天依靠傍晚時的一頓飯和晚上的啤酒補充身體能量。21年來,吳維和樂隊幾乎每兩年就能做出一張專輯,由於拒絕歌詞被修改等原因,這些專輯至今無法公開出版。
吳維今年42歲,他沒覺得自己老,但能夠感覺到身體的變化,知道自己的體力已經無法同年輕時相提並論了。
2017年9月,吳維選擇了離開武漢,去陽朔生活。
養傷的那段時間,吳維開始有針對性地鍛煉身體,為此選擇離開了武漢。對一些人來說,吳維是武漢的一個標誌,很多人到了武漢,會專程到吳維工作的酒吧找他喝酒,朋友去見他也不會提前打招呼。「他們早就習慣了,我也習慣了。」
「想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做我想做的事」,吳維在2017年秋天正式搬到了陽朔,還是在酒吧工作,只是「生活更健康了」。在陽朔,他不用每天見大量的朋友,甚至經常還能鍛煉鍛煉身體,他覺得這兒更自在。
朋克之城最後的朋克
生命之餅樂隊的風笛手唐磊誠談到吳維時候說,「吳維是受到了自己原生家庭的影響,所以才會玩朋克。」但是吳維自己說,自己接觸音樂純粹是因為偶然。
吳維出生在武漢的一個普通職工家庭,但從小就過著「漂泊」的生活。從他記事起到1996年,因為武漢城區拆遷,吳維至少搬過20次家,頻繁地搬家讓他沒有過落腳的感覺,「感覺隨時都要走。」在吳維印象中,家中每天都很吵鬧,「感覺365天每天都有人,」吳維的父母也喜歡交朋友,小時候家中就是父母親戚朋友喝酒打牌的據點。
長期這樣的生活讓吳維感到反感,「每天晚上睡著了被窩裡都有一個人鑽進來,」他變得叛逆,和父母關係也不好,後來索性就不在家裡住了。
在學校,吳維既不愛學習也不合群,他不和同齡人玩,從小自己的朋友都是比自己大十幾歲的人。吳維記得在學校時,男生們放學後都會跑到菜市場去,一起湊錢去買煙抽,「他們覺得那樣酷,」吳維覺得無聊,也從來不參與。
初中高中時,吳維一放假就會跑到動物園裡去,幫著大人喂小動物,暑假時乾脆就住在動物園裡。
常年在外,也讓吳維認識了一圈社會上的混混朋友。
吳維的好友梅二介紹,吳維職高畢業後過了一段黑社會式的生活,混在外面,喝酒、打麻將、打架,時間長了吳維也覺得無聊。直到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
一個朋友因為吸毒過量陷入昏迷,吳維背他去醫院,在去醫院的路上,朋友死在了他的背上,還是到了醫院才發現的。從此之後,吳維決定不再過這樣的生活,並且想要離開武漢。
一天吳維在街上閑逛,報攤上看到一本叫《音響世界》的雜誌,那本雜誌上發了一個迷笛音樂學校的招生簡章,「我就覺得,是不是可以去外地先呆三個月。」通過這個偶然的機會,吳維到了北京,開始接觸搖滾音樂,在此之前,他聽過的只有Beyond。
在迷笛學習的過程中,吳維天然地對朋克音樂著迷,在別人推薦下接觸了大量的朋克作品,之後開始嘗試音樂創作,通過音樂來進行自我表達。吳維說自己從接觸音樂開始就不再憤怒了,所有的憤怒和反抗都寫進歌里了。
吳維討厭北京的搖滾圈、藝術圈以及各種圈子文化,在北京短暫居住了幾段時間後,吳維選擇和朋友回到武漢自己做音樂,1996年,吳維和朋友組建了生命之餅。
21年以來,吳維一直擔任樂隊主唱,這些年裡,樂隊成員換了個遍,以前身邊的朋友大多都成家立業了,這座朋克之城裡曾經的幾支其他朋克樂隊也早已解散了。生命之餅樂隊的第一任鼓手朱寧如今是武漢最著名的livehouse——VOX的老闆,前吉他手張華現在成為了生命之餅樂隊的經紀人,吳維的兩位前妻也都曾經是生命之餅的樂隊成員,現在也已經各奔東西。
直到最近幾年,樂隊成員才固定下來,目前樂隊里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本職工作,分散在武漢、長沙、北京、陽朔幾個城市,每月成員們會聚在長沙,進行三天的排練。
不做藝術的藝術家
吳維不再像10幾年前那樣頂著雞冠頭披著皮夾克,從穿著打扮到行為舉止與普通的中年男人沒有任何異常,坐在我面前,旁邊放著一個背包,脫下外套,身上穿著WUHANPRISON 的帽衫。
儘管他年輕時也因為「聽人說玩朋克就應該弄成這個樣」把自己弄成一個「正常朋克的樣子」。但是沒過幾年,他就把頭髮剪了,因為覺得睡覺的時候不舒服。
吳維看起來就是一個有些沉默的高大的中年男人,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總帶著有點憨的笑容,在拍攝的四天的時間裡,我們甚至都沒有聽到他說過一句髒話,「說話多少得看酒喝到什麼程度。」
儘管如此,吳維做的所有事情還是都會被別人打上一個叫朋克的標籤。「這都是不懂朋克的人才這麼說,我也無所謂了。」
武漢藝術家李巨川在評價吳維時曾說,吳維是一個不做藝術的藝術家。這是別人對自己的評價里吳維最喜歡的。吳維覺得自己是。
這個音樂人最早一次玩出行為藝術感的事件可以追溯到20年前,1997年4月5日。三年前的這天,涅槃樂隊(Nirvana)的主唱科特·科本以吞槍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涅槃樂隊也隨之解散。作為涅槃樂隊的狂熱粉絲,吳維為紀念科特,在1997年4月5日、6日舉辦了一場盛會,演出現場,很多前衛藝術家也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2010年,吳維和朋友為了抗議武漢東湖填湖開發事件,在散步計劃被叫停後,他們發起了東湖藝術計劃,希望用這種方式來引起社會關注,並讓更多的人勇敢表達自己的態度。現在,每年8月6號的跳東湖,已經成為了許多武漢年輕人的固定節日。
吳維和樂隊最近的計劃是在今年三月份去西安和蘭州進行演出,「把之前(因為車禍中斷的)的演出給補起來」。
在生命之餅北京演出後的第二天下午,我又去看了一次吳維和樂隊的排練,在排練房,吳維給樂隊放了自己用手機錄的一首小樣,這是他正在製作的個人專輯裡的一首歌。這個專輯他準備和其他的音樂人一起做,風格不再限定在朋克,「我的幸福就是一醉不再醒來」,小樣聽上去歌聲中的憤怒不再那麼直接,倒有一點民謠的浪漫感。
我問吳維做過最浪漫的一件事是什麼,他說是有一年在北京,跟胡娟還有幾個朋友吃宵夜,隔壁桌有個男的送了一束玫瑰花給他旁邊的女孩,吳維就坐在旁邊,偷偷摘了一朵放到當時的愛人胡娟的包里。回去之後胡娟問花是哪來的,吳維說跟旁邊摘的,是別人的,胡娟就挺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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