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民工:北漂青年和地下搖滾樂

紀錄片《藝術民工》中,朱曉光心懷藝術理想,卻混居在北京西客站地下室。他身無分文,異想天開,不顧一切地開始紀錄北京地下揺滾音樂。老舊的dv機總是壞掉,維修費太貴,只有自己動手修。這部影片的畫質也許相對粗糙,它所展現出來的生命活力卻是無比的純粹。

藝術民工:北漂青年和地下搖滾樂

陳家坪對話導演王家輝

陳家坪:是一些什麼樣的機緣讓你想到要拍《藝術民工》這樣一部紀錄片?

王家輝:2005年6月,我從橫店影視城跑到北京,準備剪輯一個在橫店拍攝的短片,到北京後我身上沒有什麼錢了,就跟一個朋友去飯店幹了兩個月的服務員。到八九月份的時候,《藝術民工》的主角朱曉光也從橫店來北京跟我匯合,他當時是準備在北京拍攝關於北京的紀錄片,拍攝住在霍營的搖滾歌手們的生存狀態,同時他還想做一個實驗片。他說自己是從橫店逃票來到北京的,我們見面交流了一下,我的想法就是拍他在北京的這段經歷,就這樣我們說拍就拍了。

我是2004年在橫店認識朱曉光的,當時我在籌備拍攝第一部dv作品《作夢》。那會幾千元的dv攝像機對於一個普通消費者來講還是一個相當貴的商品,我沒有錢買dv,通過朋友介紹,借用朱曉光的dv來拍攝我的作品。朱曉光人挻不錯,他免費讓我拿來用,他的dv是從家裡借錢買的二手貨。拍攝完《作夢》我們就成為了朋友,那時候我們都在橫店漂。

2003年鬧完非典,我是九十月份去的橫店。最早大家都是抱著影視夢跑到橫店,然後發現現實跟夢想差距太大,只能在橫店混日子。朱曉光也是非典那年去的橫店,比我早到半年。橫店搞演員工會,朱曉光是第一個跟橫店演員工會簽約的人。那一年,橫店由於鬧非典,影視劇少,橫漂們大多混的很慘,好多人吃飯都困難。我跟他聊天,得知他原來也在北京混過,在北京做過廣告公司的業務員,保險公司的業務員,是個搖滾愛好者。他還在北京西站做過盲流,也在北京北影廠跑過群眾演員,後來跑到了橫店。通過聊天,我得知他在橫店漂其實喜歡的還是北京,他說遲早還是要去北京發展。

在橫店,我記得當時最多的娛樂消遣就是租VCD看電影。當時也看一些電影雜誌,第六代導演還在談藝術,什麼道格瑪95,賈樟柯,侯孝賢。但中國電影市場很不景氣,第五代導演還是主流,第六代導演也沒起來。我看雜誌在講朱傳明,吳文光,拿dv拍攝電影紀錄片,漸漸大學生也流行拿著dv拍攝短片。我用朱曉光的dv拍攝完第一個dv片子以後,2005年初就跑到上海買了一個佳能dv,然後在橫店拍攝了一個短片。

2004年馮小剛的《天下無賊》上映,看新聞說馮小剛要拍貴族,我拍的短片也叫《貴族》,想想現在應該叫蹭IP吧。2005年我拍攝《藝術民工》這部紀錄片也算是機緣巧合,因為當時我經濟條件很差,拍攝dv劇情片要花很多錢,如果有了dv攝像機,然後拍攝紀錄片基本不會投入太多資金,只需要精力和勇氣,所以我就選擇拍攝紀錄片,選擇拍攝朱曉光,我覺得他是一個比較特殊的藝術青年,我們是朋友,也比較熟悉,總體來講就是這些機緣巧合,促成了我們的合作。

◇《藝術民工》 導演:王家輝 60分鐘 2005年

陳家坪:在《藝術民工》這部紀錄片中,朱曉光是一個懷著藝術理想,卻混居在北京西客站地下秘室,從這個角度進入北京生活非常獨特。朱曉光可謂是身無分文,異想天開,不顧一切地開始紀錄北京地下揺滾音樂。dv機老是壞掉,他的處境朝不保夕,他在北京這樣的生活經歷,讓我們真切地感受到了另外的一個北京,完全區別於北京國際大都市的主流形象宣傳,但我們卻更為真切,更為直接地感受到了時代生活中被壓抑的人性和創造力。這部作品的畫質也許相對粗糙,它所展現出來的生命活力卻是無比的純粹。

王家輝:朱曉光逃票來北京跟我匯合,帶的錢就剩下一兩百元,其它家當除了一身衣服最珍貴的就是他那台dv攝像機了。我當時辭職,身上大概就剩下六七百元錢,跟另外一個朋友合租在通州一戶平房裡。朱曉光和我見面那天我印象特別深刻,他晚上半夜到的北京,本打算在我們屋裡擠擠湊和住一晚,結果房東發現了死活不同意。朱曉光差點跟房東罵起來,最後還是在外面熬了半夜。幸好那是七八月份,朱曉光後來還一直在說那個房東就是神經病。

後來我打算不租房了,決定跟朱曉光趕緊把片子拍完回橫店。朱曉光拍片之前打算去北京馬甸的北京血站賣血,其實也不算賣血,因為血站的意思是獻血給你二百多的營養補助費。好多人就為了這二百多的營養補助費去獻血。朱曉光也去了,結果檢測不合格,血也沒賣成。奧運會的申辦確實給北京經濟帶來太多的發展機會,不過當時的北京經濟還屬於起步階段,窮人還是很多,很難把握住機會。大多數人的印象里北京是中國的首都,外地人來北京就是打工掙錢,還生活生活了一群來北京追夢的北漂群體,比如搖滾歌手、畫家、藝術家、詩人、演員等等,還有常年駐守在南站的一些上訪群體。

朱曉光在北京西站做過盲流,當時天不涼,所以他打算去北京西站住。意想不到的是,在拍攝的第一天朱曉光的dv就出問題了。因為用的是dv帶,機器出現磁帶等機械問題,開機一段時間又好了,反正一直有問題,找櫃檯去修理要價很高,朱曉光最後決定自己拆機修理,竟然修好了。

我們去北京地下搖滾排練基地霍營村,朱曉光本來就是一個搖滾愛好者,最早來北京就住在北京的第一個搖滾基地樹村,後來樹村拆遷了,很多樂隊轉移到霍營。其實,很多搖滾樂隊也混得很慘,生活都顧不上,因為他們都是屬於地下樂隊。朱曉光應該是非常熱愛搖滾音樂,所以他首先去拍攝這些搖滾樂隊。

我拍攝朱曉光就是因為覺得他是一個人才。朱曉光小學期間學習成績是全校第一名,他腦子裡面的想法很多,但有些想法也比較極端,特別符合這幫搖滾歌手的氣質。他給自己起的英文名punklord,他自己說就是朋克老大。我們的拍攝條件自然很艱苦,基本上就是坐公交車來回跑,去霍營,去迷笛音樂節,去北京的各個地方。那時候,很多人都會談論夢想,我覺得朱曉光拍的是霍營村當時地下搖滾音樂的狀態,還有北京的快樂與憤怒。我的想法是用最紀實的記錄手法去拍攝。我拍《藝術民工》的想法就是展現朱曉光對北京這個城市的一個視角,和他對搖滾音樂紀錄的一些現狀,以及他的生活狀態。

就當時來講,dv的畫質還是過得去,現在看來有些慘不忍睹,粗糙得不可以接受。但是紀錄片其實最珍貴的就是可以記錄一些消失了的事物,或者歷史什麼的。現在雖然有了各種高清設備,4k攝影機,但是當時那樣生存的地下搖滾樂隊已經不見了,很多當年的地下搖滾風格都改變成鄉村音樂,再不是那個味道了。

陳家坪:《藝術民工》拍攝時間過去了十多年了,這十多年,這個作品是怎麼完成的,在你的個人生活及藝術成長過程中,都經歷過了哪些具體的變化?

王家輝:《藝術民工》拍攝結束後,我剪輯了個比較長的版本,大概兩個多小時,片名叫《活在北京》,內容比較全面,節奏比較慢,還剪輯了一個二十多分鐘的短片版本,叫《首席網路導演盲流北京》,主要是一些片段。

我2005年拍攝紀錄片那會兒,大概才二十二歲,也年輕氣盛,喜歡電影,喜歡紀錄片,也喜歡衝動,想拍什麼就拍什麼的感覺。這麼多年下來,我還是比較懷念那個時候的那種狀態。《藝術民工》這個版本,是前些天朱曉光做剪輯的朋友王康看到這個片子以後覺得有價值,可以再發掘一下,於是王康剪輯完成了這個最新的版本,取名《藝術民工》。

中間這些年,隨著視頻網站的崛起,我也拍攝了大量dv短片,但都不成功,什麼原因都有,主要還是經濟條件差,個人原因也有,心有餘而力不足。2009年以後我就很少拍攝作品了,主要專職從事攝像師工作,賺錢混日子。

我的私人生活變化不大,我覺得自己就是一個長不大的老男孩,喜歡新鮮的東西,對一些醜惡的現象表示憤怒,然後就是混日子。這些年,我也拍攝了一些央視頻道的電視節目,還有各類宣傳片、專題片,各種攝像工作。2013年我辭去比較穩定的攝像師工作,又轉行做起了自由攝影職業,因為個人比較喜歡自由吧,上班對我來說有時候是個比較痛苦的事情。2014年拍攝朱曉光出演的微電影《屌絲》,差不多也是紀錄片手法拍攝的。我做攝影師也拍攝了幾部網路大電影,內心裡還是在做著導演的夢。今年,我跟著朱曉光去騎行順便拍攝了一些東西,有機會還想再拍個劇情片。

我覺得《藝術民工》這個紀錄片的拍攝完成過程對我的影響不是太大,影響最大的就是紀實風格,還有對這個社會的了解。這個社會是多元化的,有些東西你不去了解就永遠不會知道。就我個人來講,我拍攝片子總想去追求真實,盡量表達一些真實的東西。我跟央視的一位導演做攝像拍攝紀錄片,導演的要求就是紀實電影,我用旁觀者的手法去記錄,不喜歡干擾事情的發生。因為我曾大量運用主流媒體的那種攝像技術,有位央視紀錄片導演就跟我急了,說我這是不會拍紀錄片,是在玩擺拍。他一遍一遍指導我拍,我也不知道是他在玩擺拍還是我在玩擺拍。央視導演去調動指導被拍攝者的情緒,而我就是看到什麼拍什麼。這怎麼說呢,時代變了,思想也變了。這些年過來,如果要想再讓我拍攝紀錄片,我就想拍攝一部關於污染環境的紀錄片。

王家輝:攝影師、導演

陳家坪:詩人、批評家、紀錄片導演。曾任中國學術論壇網主編,北京青年詩會發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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