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蒿城事紀(20——25)

【圖源本人 @秦子央 盜者侵刪】


【二十】洞中記

村南鄭老頭,行藏詭秘,時有人見他夜半出村,背一麻布挎包,走山路也是腳下生風如履平地。

此人鰥居已久,尚有一傻兒相依為命,家無餘產,唯一破屋而已。但老頭卻頗有脾氣,從不給人好顏色,口碑很差。

曾有一小伙,自是村中潑皮,親故皆去,平日偷雞摸狗,又極為好事,頗得村人厭恨。

那日他看到鄭老頭出門,便尾隨出村,一路越過九里十八彎,最後進了荒無人煙之地。

小伙本已累的氣喘,奈何尾隨至深,加之夜不觀色,早就絕了方向感,只能跟著老頭兒深入。

待到一野山前,尋高數十仞,絕難攀登。躊躇之際,卻見老頭兒冷笑,取出一雙木屐①,調試過後,上山竟然信步如飛。

後者驚愕之際,無奈只好隨行。約至山腰處,老頭似乎迷了前路,反覆迂迴不得而出。可是老頭卻也不驚,摸出一口木匣,乃是民間所謂的「火摺子」,腳踩禹步口中有詞,頃刻詭異一靖,林跡可辯。

路前林中有一大洞,斜下而去,深不可知。老頭兒投石入內,數息墜地,就知道洞深約五丈有餘。

又捻一雞毛擲入,絙回飄落,綏綏打轉而下。鄭老頭見狀,取出一帕方巾,用雄黃酒濡濕,覆於面上。又系麻繩於樹,將要進入地穴。

潑皮小伙見之稱奇,料想老兒必定有所不軌,就蟄地草叢裡不動。哪知老頭曠聲說道:「後生,老朽早就知道你尾行在後,何不出來?」

小伙心驚不已,無奈起身質問道:「你為啥大半夜來這兒,穴中莫非有啥蹊蹺?」

老兒回答:「這是龍穴,裡面一定有奇珍。你我一同協力,平分如何?」

小伙自付橫財難收,卻也不動聲色,佯裝意動:「如此太好!」

老頭教小伙扯下一方衣布,浸雄黃酒蒙面,二人援繩而下。剛到洞底便漸感目眩,自知雄黃並沒有完全隔絕瘴氣,於是壓低呼吸圖存。

洞底草木疏黃,也沒有些許擺設,唯前方有一土台,約合半人高,形似長匣。

老兒見狀,神色異喜:「這是棺材的土槨,裡頭定有奇珍!」

小伙雖覺瘴惡欲吐,但是財帛動人心,抄起短鎬便砸,不料土台堅硬無比,絲毫無損。

老兒皺眉:「看來這土槨是糯米和蛋水所築,非陳醋不能蝕破,你我今夜無緣奇珍,下回再來吧。」

雖有不舍,小伙也知道此非久留之地,遂與老頭援繩而上,待到地面,已是累的虛脫。

二人各懷心思,卻又相互忌憚,所以一夜無話,未生事端。

後日清晨,小伙去鄭老頭家議事,唯有老頭的傻兒子在家,訊問數遍那傻子只是痴笑。問鄰居才知道老頭早就拎著木桶上山了,似乎很吃力的樣子。

小伙豈能不知老頭拎的是醋?趕忙尋來短鍬長繩,又背了幾大瓶醋,臨走時還揣上尖刀一把……

等他來到洞穴口時,卻發現並沒有老頭來過的痕迹。疑惑之間也顧不得這麼多,翻出雄黃布便掩面而下。

洞中依舊,見土槨安在,小伙心思大定,又怕老頭兒回來絞斷繩子困死自己,趕忙抓起醋瓶便潑。

良久土槨果然發軟,小伙幾鎬便破開土殼,內中確有朱漆大棺一具。財帛之誘,凡夫難耐,小伙急想砸開棺材,卻也知道此棺是貴人所用,木材極為堅實。

於是用鍬嘴順著棺縫撬,果然沒多久,利用槓桿原理弄開了一面。小伙急不可耐,衝上土台去推那棺蓋。

哪知這時,黑暗的角落裡發出「啪啪啪」三聲脆響,又如玻璃珠子凍裂。

正待他疑惑時,一雙烏黑大手破棺而出,還不待反應,登時穿了他的心臟。臨死只看到棺內正坐著一具發黃的殭屍,皮肉幾消,卻活靈如生。

就在這時,牆角里衝出一道身影,抬手在殭屍背後摁了數下,那殭屍一聲不吭地倒回棺內,真成了一具死屍。

這人正是鄭老頭,他踢了小伙一腳,見其死透才冷笑:「想占你太爺的便宜,怎知徒作嫁衣而已!」

原來這鄭老頭確非常人,乃是土賊出身,卻有師承在身,頗得探穴之妙。他利用所學奇門功夫,算出這裡必有龍穴,本想在此布下風水格局,以圖受蔭得福,不料尋來才知曉已被前人鳩占,且棺中有屍氣,開棺必有大凶。

要除此凶,恐怕自己力有未逮,所以故意露出行藏叫那潑皮小伙看到,設計引他開棺。自己卻提早利用勾爪潛下地穴,藏身拐角伺機。

等那殭屍傷人之際,他立刻用干棗核釘入屍竅,鎖住內氣,這殭屍便散了凶靈,化作枯肉一軀。

這鄭老頭雖設計害了小伙,卻還貓哭耗子般念了段《度人經》,雙手合十,半睜著眼道:「你莫怨我,只怪你自己貪心送了性命,來世投戶富貴人家吧……」

待老頭布置一番後便離了洞,事後十數年果然屢發橫財,竟也活了個高壽,還給傻兒討了門漂亮媳婦兒。

只是隨他過世,膝下痴兒無能,轉眼被媳婦捲走了財產,只好守著愈發破舊的老屋傻笑,沒多久便病死了。

此等怪談,不知是報非報,充耳一聞罷了。

———

前段時間有一賊王落馬,時稱「祖師爺」。此人初中文化,卻自學了奇門堪穴之術,能探出遠近墓葬,一經出手,絕無虛測。

此人在「穿山甲」中頗有盛名,奈何法網恢恢終究落馬。文中的鄭老頭,就是以此人為原型。

我這文是給兩種人看的,一種是對奇聞有興趣,圖個樂子。一種是同為法界友人,自然能解筆下春秋。

不過鑒於吃瓜群眾的好奇,我還是會例行總結的:此篇除了老頭的尋龍術,還有就是雞毛辯毒法。相傳瘴氣之地「下潦上霧,毒氣重蒸。」所以把雞毛扔進洞中,如果是直直下落那就沒事,如果是打轉下落則代表有瘴毒。

而棗核鎖脈則出自袁枚的《子不語》,究竟能不能制殭屍,有興趣者可以自行試驗(劃掉)

至於潑皮小伙聽到的「啪啪啪」,那是民間術的一種,相傳珍珠遇到屍氣就會爆開,鄭老頭躲在暗中,就是用這個斷定小伙是否打開棺材。

以上。

【注①】是謝公屐,相傳謝靈運發明的登山鞋,可以調試木齒,在山間如履平地。


【二十一】玩陰的

某派散修,今隱其名,簡號「臨絕」。

此人與我略有交往,也曾相互攀談一二,今天就撿點有意思的事拿來說說吧。

在故事開始之前,得先說說什麼是散修:所謂散修,可以理解成跟玄幻小說講的一樣,無門無派獨自修行。不過在現實中,散修同樣也有點名門大派輕視支門野派的意思。

雖然並非所有道友都是如此,但的確有這麼一部分人。比如神霄派(大派)遇到了洞虛派(無名小派),就可能會叫人家散修。

因為這些小派並非道門歷史上確有記載的,也不是主流門派,所以被輕視也很正常。

你們聽到這些或許會感覺像小說,不過事實就是如此,我也是一名修行者,並且有身份登記。

修行之事並非臆想,古書記載的那些奇人同樣存在。只是因為樹大招風,所以隱匿了而已。前些年我碰到了席應真的後人,他家現在還保留著相術一支的典籍。

席應真此人是一個陰陽術士,通博五學,教出來一個叫道衍的徒弟。後來道衍學會了本事,就跑到燕王朱隸那裡說:「大王,我送你一頂白帽子吧!」

朱隸可不是什麼傻子,他是王,上面戴一個白帽子那就是皇了。於是二人狼狽為奸,最後謀得了大權。這道衍就是通過相術看出了朱隸的氣運,這才跑來助他謀反。

所以這個世界並非常人看到的那麼簡單,每個人都有他的機遇……

好了,閑話扯完,我們開始進入正題。

這件事發生在八年前,當時臨絕二十五歲,在某地干建築。不過他並非爬高上低的民工,而是跟著包工頭姐夫一起「使喚」民工。

某天中午他交代完事項之後,就打算去祭下五臟廟。因為這裡是拆遷用地,附近基本上都是農村,所以他就騎著自行車去幾站路外的小鎮了。

等他吃完之後已經該上工了,可是偏巧他看到不遠處有個小茶樓,頓時就走不動了。臨絕有個習慣,平生酷愛吃茶,而且非要去茶樓才舒坦,頗有點小資意味。

他剛準備進去,迎面走來一個男子把他撞了一個趔趄。還未等臨絕皺眉,那男人趕忙扶著他一個勁的道歉。看到男子態度誠懇,臨絕也不好意計較,擺了擺手就讓他走了。

相比眼前的茶樓,這些小事都不算什麼。

茶館不是很大,裡面的光線有些昏暗,但是布置也頗為精巧,裝潢以木色為主,每個隔間都纏著枯藤,倒也極為舒心。

前台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雖說打扮很隨意,倒也有點姿色。看他臨絕走進來,她立馬露出職業性的笑容:「歡迎光臨!」

臨絕投以微笑,隨口說道:「給我一個包間,來壺特等龍井就行了。」至於多少錢他根本就懶得問,干工程的還能差錢?

「沒問題!」女人聽到「特等」二字,聲音更熱情了:「您需要甜點嗎?」

臨絕皺眉,怎麼喝茶還得吃甜點了?不過他也不介意,在老家就有喝茶吃果脯的習慣:「有沒有鹽漬烏梅?」

「有有有!請隨我來來19號包廂。」女人的服務態度確實不錯,臨絕心想以後有空了就來坐坐。

……

鳳團香盡,猶有甘味。等臨絕從包廂出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了,他只覺得渾身舒泰,萬分滿意地走到前台:「一共多少錢?」

「一共一百零六,您給一百就行!」女人回答到。

臨絕點點頭,伸手去掏錢包,不過下一秒他就緊張了起來———錢包不見了!

他清楚地記著自己吃完飯時把錢包放進了右口袋,然後就……對啊!一定是那個撞了自己的男人!那是個小偷!

臨絕氣的牙痒痒,自己包里可不止是錢啊,還有一大堆證件得補辦,想想就頭疼。

「那個……」臨絕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女人。還未等他說完,女人就冷笑道:「喲,上老娘這茶館吃霸王餐?少跟我來這套!」

卧槽?這可真是認錢不認人啊,剛才那麼贊的態度哪兒去了。臨絕壓著火氣歉然道:「不好意思,我錢包在門口被賊偷了,明天一定給你好不好?」

「哈哈哈哈!在門口被偷了?你是不是還想說在我們店裡被偷了?」女人一改先前熱情地態度,神色鄙夷道:「少那麼多廢話,叫你家人送錢來,否則打斷你狗腿!」

臨絕簡直氣笑了,還有這麼囂張的女人,都不容一點解釋:「很好,你記住了。」

說完之後,臨絕給姐夫打了個電話,沒多久姐夫就過來了,臨絕冷笑著丟下兩張百元就走了。至於那個賤人什麼表情,他實在懶得看了。

等回去之後,臨絕一肚子氣,等到八點就匆匆睡下了。只不過這一覺也不踏實,他夢到自己回到了小時候,在一條無人的老街上,天空是暗黃色的,唯有自己的腳步聲與風吹街巷兩旁木門得聲音。夢裡的他還是一個小孩子,因為好奇心就推開了一戶木門,結果剛一進去,四周景物頓時一片漆黑,院內的枯井裡懸出一顆冷笑地腦袋向他飛來。

臨絕頓時就驚醒了,卻清楚地記著那個腦袋分明就是白天那個賤人!

真是陰魂不散,睡覺還折騰自己!臨絕罵罵咧咧地起床了,此刻天已經蒙蒙亮,他來到鏡前洗漱,忽然發現自己面色不對勁……

所謂的不對勁法,就是印堂發黑。這倒不是電視劇扯淡,印堂發黑確實存在,身體虛弱欲病,印堂就會變色提醒,這都是病理性變化。不過臨絕體格一直不錯,他知道自己印堂發黑絕對是有邪物侵擾。聯繫到方才那個噩夢,他淡淡地笑了……

中午他向姐夫告假,去鎮上文玩店買了毛筆香爐之類,又採購了一些其他物品就回去了。路過茶館的時候他狠狠啐了一口,媽的賤人。

姐夫看到他買了這些,笑道:「呦喝,這是打算怡情解氣?」

臨絕也不好解釋,只是笑了笑就進屋了。關好門後,臨絕取出黃表紙、香爐、硃砂水。祭好法壇就開始施符,走筆之下符紙立成,一連畫了十幾張,直到那柱香燒盡才停手。

隨後他又剪出一個黃紙人,畫上簡單的五官,將之架在香爐之上,陰陰念到:「拜請作害邪師,敕下五方陰兵,五路陰兵陰將,聽吾令從吾法,發去xx茶樓王x芳處,擒來三魂,掠來五魄,作弄急病倒,急急如律令!」

知道那女人的名字是因為前台貼著工商營業許可證。臨絕念完法咒之後,立馬捻斷香頭,攜著紙人與符紙,在野外燒化成灰,並送了不少冥幣,這才將灰燼投入水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風中,臨絕掛著瀟洒又冷冽地笑容……真尼瑪裝逼!

次日,臨絕路過那家茶樓,卻看到那個賤女人還在前台。正當他心中嘀咕之際,那女人居然衝出來喊道:「小哥你別走!」

臨絕心裡有鬼,這就想腳底抹油,沒想到那女人跑的奇快,一把拉住他。

還沒等他發作,那女人就鞠躬道:「大師,請您收回法吧!」

臨絕挑眉:「哦?你這是什麼意思?」

「大師,我知道自己得罪了您,可是我妹妹王x芳是無辜的……」

臨絕頓時明白了,原來自己搞錯對象了,這賤人的妹妹只怕真的被下了瘋魔咒,此刻正神神叨叨地。

「你這女人為啥之前不講道理,居然還施陰咒暗算我?」臨絕想起那個噩夢,就知道這女人也是內行。

女人趕忙道歉:「請您原諒,我再也不敢了,求您解了我妹妹的咒吧。」

臨絕自不是那種牽連無辜之人,隨即允諾,並收下了女人的道歉費。臨走時還萬分裝逼道:「邪門歪道之術終不入正流,你日後好自為之,莫再害人!」頗有點世外高人的意思。

事後臨絕就解了陰咒,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

……

這篇故事本身沒這麼波折,只是三言兩語泛泛而談罷了。不過既然是講故事,我也就按照對於臨絕的記憶,添加了一些修飾。

臨絕用的術法,是圈裡一個很常見的陰咒,不過咒語我已經改動了,有心之人想照學害人也是沒門。

其原理是招陰邪鬼去壓生人魂魄,效力也就是本個月,事後被壓者依舊會恢復。

而那個茶樓老闆,也勉強算是法界人士,而且她的門派我也很清楚。是一個叫「河x教」的民間邪派,現在民間有很多這些小派不幹好事,不過是仗著會點壓勝或者是供了邪物而已,算不得什麼。

附送一個小秘辛:驅鬼害人的法術聽著爽,其實是很危險的。因果功德可騙不過去,自己幹了什麼上邊都有記錄。

而且那些小鬼也不是心甘情願被你使喚,就像臨絕用的那個符咒,如果我沒記錯,他最後收法的時候一定會念護身咒,否則那些小鬼逮住機會就要搞他。

今天的更新就到這裡了,下次見吧。

【注①】五學:又稱五術。分為【山、醫、命、卜、相】五個門類,下面還有無數小支,所謂的算命、武道、風水、茅山術、修仙等等都屬於五學範疇。


【突然出現】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這裡是吹牛……呃不,午間玄學欄目,現在插播一條新聞:

「你們期盼已久的答主同志已經被諸位的大小砍刀送去地府觀光了,從此此貼終結,謝謝合作。」

……

諸位好久不見,最近答主跑去談戀愛了,昨天聽好朋友說知乎上有很多催更,回來瞅了一眼……霧草!!你們太凶gan殘ren了!!!

這些砍刀我都收到了!所以呢,一夜趕工,擼出了下面這幾個大長篇!

倉促之下,文幅略顯散亂,還望諸位同好不棄。

朋友們的留言很多,許多朋友分享的經歷也對我大有裨益。最後,感謝諸位的支持與信任!我已在文章最後單獨開章節回復,截止3.16日的無一疏漏!!!

最後,答主繼續去沉迷媳婦了,有事遞刀無事燒紙,啊哈哈哈……


【二十二】風無競

贛地某處山村,有一個被稱為「雙生墳」的所在,這是新中國成立前,村裡大地主和其夫人的合葬墓。

關於地主生平如何已不可考,只知道是其妻先離世的,約莫在四十年代初地主也去世了,家人就把他們埋在了一起——那墳穹用了上好的青磚,並灌了蛋清糯米汁①,簡直堪比鋼筋水泥般堅固。墳前還築了一個八尺高的樓龕,端是氣派無比!

不料,還未等批鬥地主的風潮興起,家中後人竟相繼事故,這墳也算是徹底荒了。本來村中民風淳樸,也斷無那些為了財貨掘人祖墳的孬孫,可是到了八十年代的某夜,天空忽然驚雷大作,水桶粗的雷茬直劈那隆老墳,次日有村民上前探查,發現墓頂被劈出一個巨大的豁口,內中居然黑漆一片,隱有陣陣陰風吹來,令人在烈日下也覺的後背發涼。

圍觀眾人都覺得晦氣,便結伴而歸了,更因這裡是灘廢地,所以更不會有人久留。但怎料此後每隔數年,這老墳都會從豁口處冒一次青煙,次日村中必定有人辭世。反覆數次,村人深覺此墓有異,便合夥將墳墓推平,裡邊地主夫婦早已是一軀枯骨,也並未有什麼異常,眾人就將一干遺物盡數燒掉付了清凈。

本以為此事告一段落,哪知其後接連三天,村頭閑置已久的大銅鐘居然無人自鳴,每每鐘響必有人暴死。村長的表弟是鄰村母家人,素來得了家中傳承,會幾手拿邪問頂的本事。

說是鄰村,實則要翻過三個道口才能達到,此前村中怪事,村長也與表弟說過幾次,然則表弟總是借口家中有神明需要供奉,暫時走不脫身。此番實在無法,村長便連夜翻山要將表弟扯來,這表弟也有個四十餘歲,當下也不含糊,只是說:「老丘不好治呀,我儘力。」村長心急安危,只聽了個半懂,當下就說:「要得了!」

是夜,二人偕三名鄉勇同往雙生墳故址,提心弔膽地取了些灰土,索幸未有異狀發生。隨後表弟要了間靜室,又吩咐村人拿來香燭諸類,當晚眾人在門外守夜,只聽內中唱笑聲交雜,時癲時狂,甫一聲怪笑傳來,又復歸於沉寂……眾人面面相覷,仍不敢推門打擾,直到次日雞鳴,按照吩咐他們在門外叫喊,卻無人開門,最後強行撞開房門,卻見表弟仰倒在床下不省人事。

救醒之後,見他面如白紙,腳步虛浮,無論旁人如何發問,他都絕口不提昨晚之事,也不待調息,只是神色焦急說要快點回去。村人遂吩咐兩個後生將他送回鄰山,這兩個後生回來說,他家正堂里供的神像裂了好大一道口子。

此後老鍾依舊時時作響,並未有絲毫改變,漸漸地村人就搬離這裡,後來也就荒廢了。

無獨有偶,據說河南鄢陵有個姓死的男子,說來也奇怪,他還真的愛作死。九五年的時候,他高中畢業,隨舅舅去外地拉貨,途經三門峽某處,歇腳時在街攤買了一本盜版書,是類似禁法傳授之類的小冊子。

後來他們到了貨主家,因為貨主沒回家,女主人就招待他們在客廳喝茶。結果死姓男子就在院內溜達,居然被他拐到了供靈堂。他遂憶起途中學到的幾個禁歸咒法,照貓畫虎地對著牌位一陣比劃。

等半路上,他就開始精神恍惚,回到鄢陵已是神志不清,家人趕緊送進醫院,經檢查是發燒,但如何也不得退燒。回家後老人請了法人看事,法人冷笑說:「恁孩兒自作孽!」經家人再三請求,最後送他回去給主家靈牌磕頭認錯,又掛了紅彩,這才逐漸恢復。事後發現,死姓男子佩戴多年的玉璧多了有一道裂痕。

照例扯下談,雙生墳之事倘若是真的,我可以斷言絕不會是地主夫婦。玄門的應該都清楚,祀靈不居封,墳墓最多只能住個氣。那墓里絕對是妖邪之流,鬼遭了天雷斷無生理,劈你個稀微無象……

能招來妖邪的墓,多是風水原因。雷不擊無害之物,那妖物能避雷不死,必然害過不少人。村長表弟並非正法弟子,供奉的仙靈也只是有道之鬼,自然弄不過那妖邪。

再說玉佩擋災的事,其實吧,買首飾真的不必要挑開光的,如果你有一個老人傳承的鐲子,或是自己極為深愛的飾品,就多戴戴它們,把自己的感情與歲月一同傾注其中,數年過後,必有迴響。

註:①是三合土:《天工開物》載:「用以襄墓及貯水池則灰一分入河砂,黃土二分,用糯米、羊桃藤汁和勻,經築堅固,永不隳壞,名曰三合土。」相當於一種水泥。


【二十三】情識變

P.S.這篇是科普加敘事,主要闡述情緒在神秘文化中的兩個變化走向,務必記住這個中心思想。

其一·凝怨篇

相傳光緒年間有一個土財主強娶了一個少女回家,夜裡將行那苟且之事,不料少女反抗過甚,惹的財主火起,生生掐死了她。事後財主為了找替罪羊,就污衊長工說他見色起意姦殺了自己的小老婆。縣衙里也都是土財主打點過的走狗,自然一番眉眼將長工含冤入獄,最後居然決定問斬。

待到出斬之日,長工面色平靜,一句冤也不喊,直到摘牌下刀時,他猛地回首怒視縣太爺和財主,惡狠狠地說:「聽聞人死前的最後一念定會實現,待我死後,你們一個都別想逃!」

縣太爺聽後大驚失色,趕忙吩咐劊子手下刀,可是土財主卻笑眯眯地說:「哦?這種謠言只能騙你這種愚民?你若真那麼厲害,不如把腦袋咬在旗杆上證明。」說罷,長工便滿眼怒色地被砍了頭。

可是那腦袋竟然沒有落地,反而飛起三尺高,咬住了身側的旗杆,在場眾人無一不驚。而財主卻拍手大笑:「真是個蠢類!你的最後一念都拿去咬旗杆了,還怎麼作亂?」

現實就是這麼的殘酷,智商壓制就是智商壓制,那種皆大歡喜的故事只有童話里才有。且不說這事孰是孰非,單論情緒的力量,確實可以催生出種種難以理解的存在。

據前蘇聯A.IO教授調查:在非洲某些小部落,有一種殘忍的血祭,會將處女自腰埋入土裡,然後用箭鏃射殺她,任血充斥大地,任其怨恨哀嚎,來滋補大地被作物掠奪的營養。這是因為相信,女子的孕育能力同樣可以孕育大地的能量,並且這個儀式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就是該女子的怨恨情緒。

國內的術法,利用到情緒的並不多,在國外則非常普行,這裡點到為止。教諸位這些只是理性化的看待神秘文化,而不是為了讓大家迷信,這些東西一點都不神秘,都是人創造的罷了。

其二·念體篇

很多人覺得,鬼就是人死後的靈魂,擁有了神秘而又可怖的力量,以勾魂奪魄為業。實際上這種想法完全是偏見,一隻鬼的性情和生前並沒有太多變化,原本敦厚老實的一個人,完全不存在變成鬼就跟磕了金克拉一樣狂拽霸氣血殺四方,這種腦補的情節實在能讓廣大鬼民們搶地喊冤!

你想想,一隻鬼把你掐死了,那你是什麼?你變成鬼一臉萌比地對它說:「你幹嘛殺我?」這讓它有多尷尬……

民間常有一種說法——橫死之鬼天不收地不留,需要找個替身才能投胎。完全是一派胡言!陰律有規定,自戮者押送枉死城,暴死者以其功過咎錫,損生者會遭雷罰,且新鬼只有一點微弱的受身神通①,連在人耳根吹風的本事都沒有,還害個毛啊?

看到這裡肯定有看官會吐槽:「我碰到過害人的鬼呀,差點被害死!」沒錯,我並不否認你確實被害過,然而……它們真的是鬼么?(笑)

鬼,一般意義上指人的靈魂,即有自我認知的精神載體,其核心為【意識】(人格、記憶)。與之並立的,則是【情緒】,情緒,是一個多項集合的結果,包括身體自檢、生物感受器官對環境的探測、經驗性、預斷性、時應狀態。

倘若【意識類化為靈魂】,情緒也同樣可以類化,而這個類化的結果,我稱之為【念體,或意念體】。

廢話不多扯,咱們還是從故事說起:

多年前我還在某站混跡的時候(就是字靈那段時期),也算是站內小有名氣,差不多每天都有一些人來加我。某天一個叫「玲兒」的女性加了我,我一看等級倆太陽頭像還是個註冊默認的,就知道她肯定不會是什麼年輕人。

剛一同意,她居然開門見山地說:「我老公去世了,求你幫我招魂,我好想他!」看到這個我就有點尷尬了,答主當年雖說是個半桶水圈內人士,但是對於定項招魂之類的一點研究也沒有,所以很坦白地告訴她不會。

然而玲兒卻哀求道:「我知道您會的!求求你幫一下我吧!」我被她搞的很頭大,剛好要上課了,所以安慰幾句就下線了。

一段時間後,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個年代手機不怎麼發達,我平常要上課,所以不想玩電腦,就偶爾用諾基亞S40上QQ。可是只要我一上線,玲兒保准第一時間發消息。起初我還不在意,畢竟她痛失愛侶,可能心情不好就想在家上網,所以很容易跟我碰上。

但是有次我早晨5點起床,她發了消息,中午十二點上線,她發消息,一直到夜裡十一點睡前上線,她還是發消息??

很明顯她不是那種自動回復的機器人,因為當時這種機器人的回復都是固定的一句話,而玲兒每次發的消息都不同。不過大意都是問我在不在線,幫幫她之類的。

我自然不是那種冷漠薄情之人,只是每次給她說自己不會,她卻從來不相信,所以就讓她去加我同學浩君。浩君家裡信佛,我想著叫浩君勸勸她應該有效果,結果三天後浩君給我吐槽:「那個玲兒咋是個奇葩呢?」

我頓時不開心了,你怎麼能這樣說人家呢?然而浩君說:「玲兒第一天給我說她老公被車撞死了,第二天又說是上吊了,你說她是不是在拿我開涮?」

我忽然一愣神,想到了一個故事……

大家都知道《百草園與三味書屋》吧,期間有一段,魯迅問先生:「怪哉是什麼?」先生聽到這話氣的吹鬍子瞪眼,拿戒尺打了他。因為過去讀書人講究「子不語怪力亂神」。怪哉是一種人臉蟲身的靈物,相處秦朝一些含冤入獄的人在牢房裡充滿了思念與憂愁,這些負面情緒就會匯聚成怪哉,只要用酒水一澆就能消滅。(酒消愁)

想到這裡,我嘴角掛起了一絲笑意……

不久後的一天,我去網吧上通宵,一上線玲兒果然第一時間發消息,那時候都已經半夜了。我喝了一口飲料,心裡卻有些慌張,因為謎底就要揭曉了……

面對屏幕,我緩緩詢問道:「玲兒姑娘,麻煩問下,您愛人怎麼去世的?」

玲兒立刻回復道:「他是掉河裡淹死了。」我心裡晃然,已經知道她是怎麼回事了……深呼吸後,給她寫了很長的一段話,大意就是:「我理解您的痛苦,但是請記住,無論先生是在您身邊,還是陰陽兩隔,他都是愛你的!這種愛跨越時空,我想不論是他對你的愛,還是你對他的愛都是一樣的,誰也不會減少一分……」

這次,玲兒沒有秒回了,良久良久,她才說道:

「謝謝你……」

  「我……」

「明白了……」

  從此以後,玲兒再也沒有發過任何消息。

  三個月後,趕到了什麼節日,我給列表祝福的時候,順便給她也發了一句。結果呢,下午玲兒回復:「你誰呀?」我說:「你不是玲兒嗎?」

  玲兒很生氣:「勞資是男人!」

  點開祂空間,我發現……本來2011年她的日誌全都是思念丈夫的,結果現在變成了一些轉發的非主流感情段子= =不過這時候我就確定了,玲兒其實就是無數未亡人對於丈夫的思念,匯聚成的一種靈體。這種靈體我稱之為「意念體」和怪哉是一樣的。

這是答主第一次親歷了意念體的厲害,也是通過這件事,讓我得出了【靈念二分】推論。念體之說廣泛分布在東亞文化圈中,除了「怪哉」之說,日本人更是相信人的意念可以催生出邪惡的詛咒或鬼物,如《咒怨》里的女鬼伽椰子就是念體而非靈魂。

所以啊親們,港真的世界上害人的鬼並不多,大多都是念體在作祟,如果細分的話念體也有三種:

能動念體:只執行殘念,比如那個長工的殘念如果形成念體,必定會以殺死財主縣太爺為目標,至死方休,無法被超度。 聚性念體:如怪哉玲兒,並沒有特定目標,而且有簡單的邏輯,只是情緒的集合。

泛性念體:擁有兩者之合,既有特定的目標,又會隨機與無關之人發生遭遇,如伽椰子

這三種念體都是答主親歷過的,我這理論不能保證絕對的嚴謹,但毫無虛假成分,如果想噴請轉隔壁百度貼吧,我的帖子只接受有營養的批評,沒點乾貨來搞事情,別怪本公子送你一個看智障的笑容哦~


【二十四】亂喪煞

我忘了之前有沒有說過,我們這裡有一個「三煞物」的說法,即:嬰靈、豬怨,還有一個忘了的什麼玩意兒。這三個東西,遇見了就註定你死我亡,所以又叫「三殺」。

當然,今天不是要扯什麼三煞的犢子,而是說幾個關於牛的故事……在說這個故事之前,來~先深呼吸,艾薇八嘚跟我一起唱……

「阿里山地姑娘美如水哎~」

「阿里山的少年壯如牛……」

————————我是答主智商已上線的分割線——————————

咳咳,好了我們繼續……

牛這種生物歷來就有很多教派敬仰,比如印度教(婆羅門)奉牛為聖靈,上街遇到牛搶道,司機都會「禮讓行牛」的。再比如道教正一派,規定四葷①不可沾染,其中牛肉就是其首。

之所以這麼推崇牛,與其敦厚淳樸的本性是分不開的,但更多的是牛的靈性。牛是一種很通靈的生物,想必很多人都聽過屠宰場牛下跪流淚的故事,還有個故事是說八十年代某屠宰場要殺掉一頭老牛,可是怎麼也找不到刀,因為解牛的刀一定要銳且利,是特製的,所以在場眾人都在尋找。

後來一個年輕人發現,有頭小牛伏在地上久久不動,而且左顧右盼的,所以他們把小牛拉開,果然在身下找到了那把刀……

在上古時期,王室祭祀宗廟與上天都是用太牢,牛首便是其一。原因或許是當時黃河流域廣泛存在犀牛,而犀角被認為是有靈性、可以通神的,牛首經過了同位思維處理,也具有了相近的功用。

下面再講個小故事,李東禮先生有篇採風如下:

《屠牛者瘋殺家人》

民國初年,黃河故道旁的一個小村莊居住著劉氏兄弟倆。老大人稱劉大,種幾畝薄田。老二人稱劉二,以殺牛為生。他二十歲開始跟人學殺牛,不到一年功夫,便練就一手絕活。他能一刀就刺中牛的心臟,剝皮、剔骨的活也做得特別利索。一條牛牽過來,他前後看看,能出多少肉,一口就能說得八九不離十。他殺啊殺啊,到三十多歲時,究竟殺了多少頭牛,連他自己也不清楚。隨著殺牛的生意越做越紅火,比起一般的農民來,他的日子也越過越殷實。不僅娶妻生子,還蓋了單門獨院。

這年春節剛過,他病了,問他是怎麼的,他只說身上疼,究竟是哪裡疼,他也說不清楚,因為一會這裡疼,一會那裡疼。問他是怎麼個疼法,他說像是錐子錐的那般疼。到了第二天中午,疼痛突然加劇,他禁不住嗷嗷嚎叫起來,「疼啊,牛抵我啦,救命啊!」他邊喊邊神經質地東躲西藏,就像真的有牛在攻擊他一樣。躲閃中他到了自己的工具箱前,就順手抄起兩把尖刀,前後左右亂捅亂刺起來,嘴裡仍不停地喊著「牛抵我啦,殺啊,殺啊!」他兒子怕他傷著人,就喊:「爹,危險,快把刀放下!」他毫不理會,仍是狂舞亂砍。

他兒子眼看著要出事,就上前來奪他的刀,他瞪著眼說:「你也來抵我!」語音未落,齊舉雙刀,直刺兒子的胸部。兒子猝不及防,連吭都沒吭一聲就重重地倒在地上。早嚇得哆嗦成一團的妻子見狀,沒命般地衝出家門,邊跑邊喊:「快來人哪,殺人啦!」劉二提著滴血的雙刀追趕。此時聞訊而來的劉大正與劉二撞個滿

懷,他自認為能鎮住弟弟,就大聲喝道:「老二,把刀放下!」 劉二瞪著眼說:「你敢抵我!」 隨著話音右手的刀就向劉大刺去。劉大閃身躲過,不想劉二左手又一刀,正刺中劉大心窩。劉二連殺兩人後,嘴裡還是喊著:「疼啊,疼啊,牛抵死我啦!快救命啊!」 手種的雙刀仍是亂掄亂捅。圍觀的四鄰,見他瘋了,都只躲的遠遠地看,誰也不敢上前。劉二繼續撕心裂肺地嚎叫著,聲音越來越大,他的疼痛似乎是也越來越加劇。他在猛嚎兩聲後,竟拿刀刺起自己來,邊刺還邊說:「我叫你抵!我叫你抵!」連刺自己幾刀後,他雙手一松,倒地氣絕。

自從劉二瘋殺家人後,多少年過後,村中尚無一人敢從事這行。

故事講完了,又到了例行總結,實際上本章的主題並不是牛,而是和上一章一樣,講情緒的力量。上章是從人類的角度,闡述了情緒成靈的事例,而動物的情緒同樣有偉力,只是相對而言它們的意識太薄弱,比人類更難產生意念體罷了。

我們這裡傳說的「豬怨」就是一種豬的念體,那個瘋殺家人的屠夫,則是受了眾多亡牛的咒怨,這些咒怨太微弱,難以成靈復仇,但是可以潛移默化影響一個人的心智。關於這點,佛經里早就有記載:《地藏經科注》卷上一百六十七面有文:「若遇畋獵恣情者,說驚狂喪命報。」

據凈空法師自述,其父為山中獵手,時常出去畋獵,後來莫名癲狂以至喪命,這也是觸動凈空師父出家的一大因素。所謂因果報應,並非有冥冥的主宰操控,只是自性累積最後爆發而已。

最後———嚴正說明,牛眼淚可以見鬼是騙人的!!!

註:①四葷:牛、魚、雁、犬。代表忠義貞孝四節,故正一派弟子不食四葷,至於全真弟子是不吃任何肉類的。


【二十五】無主歸

我曾經說過,中國民間信仰最昌盛的地方,不是鄉祠廣濩的閩粵,也不是巫鬼正宗的湘楚,而是東北與陝北

東北,基本上提到跳大神都知道是東北的,圈外人也會幾句幫兵訣,雖然那是閹割版的,和唱大戲基本上沒區別了……陝北,也就是傳說中的革命聖地延安那一塊兒,這裡的鄉間有很多類似東北出馬的存在,但他們不供奉五仙,而是供奉祖先和清風①。

我的好友兼同學,是陝北人,他身上就頂著幾個仙家。這種事有沒有,圈裡人一打眼就看得出。曾經我問他,你們陝北為啥有這麼多頂神的?

他笑道:「文化運動以前,我們這裡幾乎家家戶戶都供祖神,後來很多人為了避嫌。就把祖先牌位扔掉了。但是也有一小撮人悄悄供奉著,等到風頭過後,又重新把牌位立起來了。那些丟掉牌位的人,祖先就找不到了,怎麼溝通降靈都沒用。」

對此我當初一直覺得有趣,難不成這些個祖先還會耍小性子,扔了他的仙人板板他就生氣了,再也不搭理後代。後來見識愈發廣博,也就對此有了相當系統的認知。下面我們還是先從故事講起吧:

友人有個叔爺,應該八十多歲,人雖然有些迷糊,耳朵也不好使,但是講起話來依舊嗓門洪亮,而且特別喜歡追憶往事。他年輕的時候是地質隊的,經常跑出去勘探什麼的,走南闖北聽過不少事,下面這件事就是他在湖北親歷的……

五十年代的某天,叔爺隨隊上去鄂西出任務,因為地處鄂西的某個山坳,就地紮營不是很方便,那就需要寄宿在民眾家裡。但那個年代,當地民眾也不認你有什麼手續,生怕是響馬拐子上門,所以隊上就先派叔爺獨自出發,去當地接洽,安排住宿等一干問題。

叔爺這人能說會道,只用了兩天就說動了村裡一戶人家借宿,當然好處也沒少他的。這戶人是土家族,倒是可稱殷實,光是吊樓②都蓋了兩棟,只不過並非一代之功,而是上輩傳下來的。戶主一家五口平素住在新樓,舊樓只有老爺子住慣了不肯挪動。

最後說定叔爺他們住在老樓的下面一層,而上層是老爺子的居室,未經允許決不能入內。彙報完工作後,叔爺就先在小樓的一個饒間安頓下來了,躺在床上只一小會兒困意便悄然而至……

不知睡了多久,叔爺忽然被一陣奇怪的聲音吵醒,似有人腳踩木屐似蹦似蹈,還有兩人軋軋對語之聲,只是側耳聽去又難以分辨。叔爺自然不是什麼多事的人,翻了身將要繼續睡。

可這時,叔爺忽然聽到木窗被推開了一個小縫隙,他心生警惕將眼睛眯著,果然有一隻鮐黑乾瘦地手收了回去……緊接著一陣涼風從曲廊外飄來,乘著月光侵窗而入……

那涼風似游似移,直接透過衣被在叔爺周身環繞,順時針游移。叔爺將欲起身,卻發覺全身不受控制,立刻心道不好——他雖是搞地質的,但老父卻是個中醫,那股涼風自眉心玄關之處周遊,上達百會,下徹命基,儼然一副周天運氣之象,只怕是邪祟之物入侵。

雖然緊張,但叔爺強加鎮定,心守靈台清明,默誦聖明之號,逐漸恐心大定。那股涼風周遊數十圈後,似乎惱怒了,愈發陰冷冰涼,但始終無法破入叔爺丹田,最後漸漸消散……

而叔爺也長出了一口氣,一股倦意襲來,他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床上……

次日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望著溫暖和煦的春陽,叔爺第一次發覺能看到太陽是多麼的幸福。拋卻昨晚那些古怪之事,叔爺從饒間走出來到了中堂,正看到老爺子坐在門口曬太陽。

他上前打了個招呼,老爺子沉沉看了他一眼,一句話也沒有說。叔爺假充笑容,心中已有分曉,昨晚那隻乾瘦的手必定是這老爺子無疑,那股陰風想必也是老爺子搞出來的。老爺子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料叔爺正好學過些中醫,雖無祝由之能,卻也懂些辯穢之道。

干你個鳥!叔爺心裡暗罵,他可不是什麼逆來順受之輩,這老傢伙既然玩陰的,當然要禮尚往來。於是當時他借口觀察地貌,跑去找了一捆柳條、又向屠戶討了半瓶豬血。

等到深夜,叔爺借口洗漱,向主家借了一方鏡子。主家也沒多疑,畢竟這些個城裡人就是愛拾掇。等到夜半十分,果然老頭又躡手躡腳地順著曲廊推窗,那股陰風如期而至。這次叔爺有備,早就守好了靈台,陰風沒多久便消散了。

這時叔爺緩緩睜開了眼睛,摸起桌前的眼鏡,鏡片反射著清冷地月光,他掛起一絲詭秘的笑容……

不多時,叔爺赤腳順著廊梯攀上了二樓老爺子的角屋,借著窗戶,他分明看到屋內燭火通明!這在那個煤油燈都得省著用的年代簡直是奢侈!

在角屋北側,正居一張紅木桌,上面供著不知名的牌位,桌上還有果蔬肉類。

「該死的資本主義!」此刻叔爺心裡居然想到的是這句話……

而老爺子就盤坐在桌前一張軟墊之上,雙目緊閉,口中叨叨不已。叔爺分不出那是什麼鬼咒,只聽得耳朵發漲,當下就順門而入。那老爺子也是警惕,身手異常靈活地跳了起來,指著叔爺說了句什麼。

叔爺聽不懂方言,也懶得和他爭論,擼起袖子就要上去。老爺子有些慌亂,右手指著叔爺說了句「魁」!緊接著叔爺周身一緊,那股氣流直衝心神而來。他不敢託大,從挎包里抽出柳條便向四周打去,口裡急呼:「南無觀世音菩薩!」四周氣流頓時泄滯。

老頭兒見術法無效,連連退了三步,卻反手在桌上抄起一個類似牛角的東西向叔爺擲去,說來也怪,本已散亂地陰風似乎被牛角凝聚,直衝叔爺胸口……叔爺被砸個正著,卻毫無反應,冷笑著從懷裡掏出一面鏡子:「老傢伙,我不知道你搞的什麼鬼名堂,但這玩意兒擋煞還是挺好用的……」

說著,他拿出那瓶豬血,直接潑向桌上那塊牌位。與此同時,老頭面色大變,叔爺也感覺一股莫名的能量帶著不甘與怨恨的情緒撞入腦海,讓自己恍惚了數秒。

等他回過神來,那老頭正抱著牌位痛哭,嘴裡說著聽不懂的惡語,不時怒視而來。叔爺心道不好,搶門就跑了出去,反正自己的東西都在挎包里,迅速穿好鞋子一刻不停,按照來路狂奔……

提心弔膽地跑了一個多小時,叔爺漸漸心定,荒郊野嶺難不保有豺狼虎豹,他記得附近有一座小山頭上有廟宇,終於在深夜裡趕到了那座無名小廟。

廟裡的香火空敗已久,不知名的神像上也成為了蛛網與灰塵的歸宿,他閉好門窗後,蜷縮在神像後邊的角落睡著了……

不知多久,一陣晃動將他吵醒,四周還是昏暗一片,叔爺抬頭一看,那神像的腦袋居然轉了180°望著自己,眼睛裡冒著森森綠光,還有一抹月牙似地笑容……他大叫一聲,拔腿就跑,那神像動作更快,整個向自己壓來……

轟!

叔爺再次醒來,天色已近熹微,原來只是一場怪誕地夢……

「看來,還真是自己想多了呢?」叔爺自嘲般地笑了笑。

天亮後,他跑老頭家人找來,趕緊下山了,路過一條小河時,叔爺草草洗漱一番,摸出鏡子去看,居然看到鏡子裡邊空無一人!③

他心中驚駭,再去看的時候鏡子裡邊已經沒有異狀了。只是自己面容憔悴,印堂隱有發黑,果然是遭邪之象。叔爺不敢耽擱,趕緊去機關聯繫了隊里。隊里雖不談鬼神,但大家共事多年都心知肚明,就調叔爺回來了,寄宿的地方也選了另一個村子。

事後叔爺時而陷入恍惚,每逢夜夢必遭鬼神驚惶之景。其父善於黃岐,自古巫醫多有枝連,就請了附近一個「問事的」,問人說叔爺一定是沖了老鬼,那老鬼不肯和解,自己也沒有辦法。隨後經介紹,他們又找了一位道師搭救便解了困厄,再無事端。

故事就告一段落了,這個事聽起來稀鬆平常,但其中還是有些門道的。很多朋友以為少數民族信奉的就是蠻神,這是一種錯誤的認知,據我所知在南方很多少數民族信奉民間道,壯族更是發展出了壯家道派。文中那老頭子奉的估計就是個祖宗先靈,叔爺說的也不是扯淡,鬼物上身其中一個辦法就是大周天運氣,這是有點道行的鬼才能用出的招數。

現在民間有很多師公,自稱自己頂了什麼什麼天仙,或是什麼佛菩薩,只要是這一類,一律是騙子、野鬼託名。但凡有點道行的都不敢亂誇名號,正仙也不會在人間找這種代理,自我權現就可以了。

最後要說一點,叔爺被鬼纏著,並非是在吊腳樓里,而是在那個廟宇。可能有朋友就要問了,難道那個神像是邪神?其實並不是,湖北供奉的民間神,其實都是一些當地的英雄人物,除了五通五顯這種樂色。纏他的就是被他潑豬血的,但並不是在小樓里被纏上,而是在廟裡。

有句流傳已久的諺語叫做「有主歸主,無主歸廟。」這主可不是主人的意思,而是供奉先人的牌位。牌位早在先秦就被稱為「主」,意思就是鬼魂的第一棲所就是主,而且一定要有人供奉,無人祭奠就得入輪迴。

如果他的主被破了,就一定要迅速找到附近的廟宇棲身,這種廟大多數是神佛混雜的民間廟,否則也要入輪迴。

就像我上邊就講過的,陝北那裡只要扔了牌位,祖先就找不回了。如果祖先牛逼點,在陰司還能混個一官半職,否則就得棄了一身道行,按照功業投胎了。估計那老鬼也沒想到叔爺會來廟裡吧。

本章就到這裡了。

註:①清風:俗稱鬼仙,清仙、陰仙,其實是馬道對於所供奉鬼魂的一個統稱。析言中,給男鬼叫悲子(碑子)女鬼叫煙魂,堂中頭目叫做清風教主

②吊樓:又稱吊腳樓,是西南部分少數民族的特色建築,屬於干欄式建築物,頗具地方特色。多為純木製成,複式且有迴廊,極為美觀。

③對鏡無顏:常規解釋只是幻覺,在象占學中,這一現象代表不好的預兆,我們以後再說。


【上篇】蒿城事紀(16——19) 【下篇】蒿城事紀(26——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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