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梭羅和他的《瓦爾登湖》
十九世紀中葉,正值壯年的美利堅剛擺脫戰爭的創傷,元氣得以恢復,又搭上了工業革命的快班車,物質文明的發展日新月異。另一方面,美國人摩肩擦踵地奔向新社會,爭相成為「new money」,同時對自然進行掠奪性開發,把環境搞得一塌糊塗。
似乎是暗合「反者道之動」的道理,一些逆潮流而行之的思想家開始出頭,他們針砭時弊,讚美大自然的美好,批評把人當成工具的工業文明。這些人里的思想先驅,當屬亨利 · 梭羅。梭羅一生中所有的精神嚮往,全部凝練在短短兩個字里——自然。而《瓦爾登湖》這本書所要講述的,就是梭羅對理想生活長達兩年的實踐。
梭羅在這本講述自然的書里,用了足足四分之一的篇幅介紹自己是如何搬到瓦爾登湖,並省儉有方地蓋起一間小木屋的。
這當然不是生活開支的流水賬,梭羅在這一章批判了人們生活和消費的流俗觀念。「兩種款式,不同之處,僅僅是有幾根線條在色彩上有點不一樣,可是一款立刻賣掉了。而另一款卻在貨架上無人問津。殊不知過了一個季節,無人問津的那些衣服反而又成了最時髦的熱門貨。」消費主義的盛行,在19世紀已初見苗頭。
此外,梭羅也反對生產和建造的冗餘化,與其把精力放在雕欄玉砌的精緻,不如更重視住宅的方便和安全。秉持著簡單淳樸的觀念,梭羅日出而耕,日落而書,當上了自給自足的個體戶。
梭羅在康科德和瓦爾登湖度過的兩年里,始終致力於觀察與研究飛禽走獸,草木花果,以及一年四季的變化進程。從紅黑螞蟻的大戰到紅松鼠、獵狐犬的描寫,堪稱繪聲繪色,引人入勝。在梭羅眼裡,草木生長和鳥獸飲啄,都蘊藏著自然最精妙的哲理。
梭羅沒有和大多數西方人一樣,囿於西方中心論的文化陷阱。相反,他主張社會內部各族群眾間的和諧相處。他對印第安人的美德大書特書,「美國人也不妨學一學,也許大有裨益」。
故事的最後,梭羅懷著對自然的無限眷戀,離開了這片桃花源。他把兩年多的隱居生活精鍊為一年的春夏秋冬,結合自己的超驗主義哲學寫出了這本書,並得以順利出版。不幸的是(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當時人的不幸),這本書面世之初並沒有得到美國人的重視。書商還以占庫存為由,把600多本沒賣掉的書還給了梭羅。梭羅自己也自嘲,「我擁有1000多本藏書,其中一大半是我自己寫的。」
從今天的視角來看,梭羅的文化視野其實有點狹窄。他認為工業設計是醜陋的,在神魅的自然面前都要黯然失色。但在21世紀,復古的蒸汽朋克反而成了美學的新潮流,當代的移動設備又成了批判對象,常常被貶為電子垃圾。我想,「厚古薄今」可能是知識分子的通病吧。
在自然生活中,梭羅把自己的經驗高度地浪漫化。自然界的一切,即使是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在梭羅眼裡都沐浴著生命往複的詩性美。但梭羅好像忘了他所批判的血汗工廠,資本家對底層人民的壓榨,不正是自然法則的一個變種嗎?某種意義上講,又何必厚此薄彼呢?
不過,這些瑕疵只是一家之言,梭羅光輝的一生完全不限於短短兩年的自然實驗。他在倫理和政治領域有自己堅定的立場。梭羅對中國儒家思想情有獨鍾,在書中他曾經多次引用《論語》泰伯篇以及《孟子》。
梭羅抵制奴隸制,拒絕繳納高額的人頭稅,還曾為一個從南方莊園里跑出來的黑奴指明北極星的方向,以幫助其逃亡。一些少數族裔不滿政府的壓迫,奪取武裝部進行反抗,最後被鎮壓。梭羅也寫了文章支持這些人,「如果政府制定政策把正義者投進監獄,那麼一個正義的人真正的去處就只能是監獄!」
梭羅已逝去一百多年,而瓦爾登湖如今成了全世界年輕人朝聖的地方。他的書靜靜地側卧在無數人的書架上,每當人們不堪工作的勞累和生活的重擔,《瓦爾登湖》就像一縷和風,一泓清水,讓讀者重拾生命的靈感、力量和希望。
「遮住我們眼睛的亮光,對我們無異於黑暗。唯有我們清醒的時候,天光才大亮。天光大亮的日子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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