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羅德島大學念書和啖海鮮的回憶

看到下面這個在美國羅德島州Charles Town的龍蝦吃到飽餐廳的圖片，讓我回憶起了四十年前在羅德島大學念書和大啖海鮮的往事。

1977年秋天我負笈美國羅德島大學攻讀電機碩士學位。羅德島是美國最小的州，位於美國東北部新英格蘭區。台灣人對羅德島州或者羅德島大學可能並不熟習。羅德島大學是唯一給我獎學金的學校，所以我就去了。

剛到羅德島後的一兩個月其實心情是極為沮喪鬱悶的。我們一些外國學生一直找不到住的地方。學校宿舍早已沒有空位，附近的民宅也都已經租出去了。學校外國學生辦公室的主任是一個六十開外的老先生。經過他的奔走，先讓我們在學校家政系實習的房子里待了兩個禮拜；接下來在學校旁邊一個荒廢的二次世界大戰時留下來的兵營又讓我們待了兩個禮拜。我們幾個同學後來在海邊找到了一個夏天租給人家度假的小屋住了下來。這個小屋去校園有一段距離。我們沒有汽車；有公車但是班次不多。我們有時候早上想在路上伸手看有沒有人願意讓我們搭便車去學校，但是從來沒有一次成功過。那個時候站在路旁看車子一輛一輛呼嘯而過，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開學以後課業的壓力接踵而來。我在台灣念大學的時候，白天去教室晃一下，其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打籃球。到了晚上精疲力盡所以早早就睡了。台灣的課幾乎都沒有作業；就算有我也不會交。課本都是考試前一天才打開。到美國念書就沒有那麼輕鬆了。美國老師很重視作業，幾乎每堂課都有作業，而且要準時交不然就扣分。很多課都有電腦程式作業。這對我們剛從台灣來的學生是很大的挑戰。四十多年前台灣的大學還沒有那麼普遍的用電腦，但是美國在課堂上使用電腦已經是習以為常。

到了十一月底開始下雪了。我後來才知道1977、 1978年新英格蘭的暴風雪是多年來罕見的，但是就被我這個以前從來沒看過雪的人碰上了。整個冬天校園裡的積雪從來沒有融化過。每天去上學真的是一步一腳印。雪靴踩在積雪裡要很費力才能把腳拔出來，而且腳很快就濕了。雪的下面是冰。踩在冰上很容易滑倒，把衣服也給弄濕了。常常就是一身狼狽的進教室。

我每天在學校趕作業到深夜，常會遇到雪下太大而不願意冒雪涉雪回宿舍的時候。這些夜裡我就會披一件大衣睡在系裡研究生辦公室的桌上。學校的暖氣十二點以後就關了，所以即使披了一件毛大衣也還是冷得打哆嗦。第二天早上多半都是被冷醒。這個辦公室也就兼做了我的第二宿舍。

求學生活其實也有溫馨的一面。我們後來碰到了一位已經來羅德島大學好幾年的梁姓學長。他和他的太太住在已婚學生宿舍，對我們這些後來的台灣同學照顧備至，常開車載我們去超市買東西。每個星期五晚上我們都聚在他的宿舍里吃吃喝喝、打打橋牌、打打屁。那是我們在課餘之暇最輕鬆、最愉快的時光了。

羅德島瀕臨大西洋，海產豐富，盛產波士頓龍蝦。我剛去的時候土包子，聽到波士頓龍蝦以為跟台灣的龍蝦一樣，也就是在台灣酒宴上看到的有扇尾、有數根長腳、體型壯碩的大蝦子。後來才知道我們一般吃的小蝦叫shrimp，台灣常見的龍蝦叫prawn，波士頓龍蝦叫lobster。波士頓龍蝦有兩隻大螯。海鮮市場里這些龍蝦的大螯都會被橡皮筋綁起來，免得把人夾傷。

羅德島龍蝦的價格比美國其他地方已經便宜多了，但是對我們這些窮學生而言龍蝦還是算是珍饈，我們自然就不敢有非份染指之想。偶爾周末去海邊走走，看到販賣海產小販水產箱里紅通通肥美的龍蝦，我們也只能暗吞口水；頂多買幾條魚回家煎煎解饞。

學校附近有一家遠近馳名的龍蝦吃到飽餐廳叫做Custys。這家餐廳Buffet的菜色不只有龍蝦，還有各式大小蝦子，現煎牛排，乾貝，蛤蜊，生蚝，蟹腿，蒸魚，炸魚，烤肉，烤肋條，蛤蜊雜燴湯(clam chowder)等等。其他像是各色沙拉、水果、甜點、冰淇淋更是琳琅滿目、美不勝收。所有餐點，包括龍蝦，隨你取用，直到吃撐為止。老饕們到了這裡，真的是南面王不易矣。

記得有一次慶祝考試完畢，由梁學長帶頭，一行十數人去了Custy餐廳。那個時候吃到飽我記得是美金50元一個人。這對我們來講是個大數目我們點不下手，所以還是用單點的方式。我們點的菜之中有一味是清蒸蛤蜊。老美吃這些海鮮沒有太多講究，基本上龍蝦、蛤蜊、螃蟹、蝦子都是沒有調味蒸熟煮熟後上桌。龍蝦、蛤蜊會配熱融奶油(melted butter)，蝦子會配雞尾酒醬(cocktail sauce)。說真的蛤蜊去沾butter再入口我們只會覺得油膩，而沒有辦法去享受蛤蜊清蒸後的鮮香味。還好梁學長早就準備有他們梁家祖傳秘方的大蒜醬。瓶子一開後味驚四座，連waiter都跑過來關心。梁學長解釋說這個是secret Chinese seafood sauce後才沒有人再側目。只記得那一餐是吃得大家齒頰留香，盡歡而散，不過還是沒有吃到龍蝦。

時間過得很快。第二年五月我們好幾個台灣同學都修完了學分拿到碩士學位了。這個時候校園積雪早消一幅春光明媚的樣子。很多宿舍里的美國女同學迫不及待紛紛換上泳裝在校園裡做日光浴。這種陣仗我們在台灣哪裡見過，只看得目瞪口呆。

在大家各奔前程之前，有一個同學說因為我在他做的一個計畫中幫了點小忙，所以他執意要請我去Custy吃一頓吃到飽龍蝦大餐。盛情難卻之下我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可惜那天上陣後我過於輕敵，自恃平日胃量極大，所以沒有從龍蝦吃起，而是先去吃了其他的牛排、乾貝、大小蝦等等。等我大殺四方數回合後回過頭來再戰龍蝦，我的胃納量已經放盡，結果只勉強吃了一隻龍蝦。這的確是這輩子最大的憾事之一，有入寶山而空回的感覺。吃完這餐數日後我就離開了羅德島去德州繼續我的學業。

再回到羅德島是1992年的事了。那一年我帶著全家大小從德州去馬利蘭拜訪我姊姊。這是多年來第一次回到美國東部。在我姊姊家盤桓數日後，我租了一部車，帶著家人，在美國東北部繞了一圈。行程中也回到了多年未見的羅德島大學。我帶著家人去看了以前我念書的電機大樓，和我曾經兼當宿舍的辦公室。

我也打聽了一下Custy餐廳。本來想要帶家人去見識一下和聽我吹噓當年的英雄往事，但是我被告知Custy多年前已經關門了。我悵然若失，只帶著家人到海邊的海鮮攤看了一下龍蝦，就上路繼續我們的旅程了。看著羅德島在車子的後視鏡中逐漸消失，我不禁問自己這輩子還有機會再來羅德島大嚼龍蝦嗎。

從1977年去羅德島求學到現在剛好四十年過去了。四十年前在Custy餐廳，在窗外天寒地凍的暴雪天氣里，在室內昏黃溫暖的燈光下，一群台灣來的遊子，杯觥交錯中，一起品嘗大西洋的海鮮，一起訴說流浪的寂寞。此情此景，四十年來在我記憶中未曾褪色。這也是在異鄉求學打拚的過程中，最值得回味的一個場景了。

下面這些圖片是一個在美國羅德島州Charles Town的龍蝦吃到飽餐廳。雖然不是當年的Custys，但是也蠻有那個感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