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微小說：戰士跳橋出事後，指導員還能當下去嗎？

作者：西門吹牛

5月份，連隊戰士跳橋自殺的事情讓他焦頭爛額、自顧不暇，好像做了個夢一樣，一瞬間，似乎什麼都失去了，再沒有了首長機關的認可，再沒有了同事們的艷羨，再沒有了下面戰士的肯定。是啊，南柯一夢，得到和失去總是那樣猝不及防。「又是一個轉折點」，他心裡默念道。

6月份軍區的一紙通報——「調離工作崗位」，標誌著任職已經進入了倒計時，雖然這個時限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從去年5月23日來到連隊到現在，任職還不足一年，就栽了一個大大的跟頭，其實他也沒有想到會成為這個樣子，坐在電腦前默默發獃。

回望自己一年以來的經歷，暗自苦笑。單位整編成立後不到一周的時間就發生這種事情，部隊成立以來的第一起自殺亡人事故，輿論直接把他頂在了風口浪尖。

「站在風的路口，我幻想自己是一隻會飛的豬」，他默默的敲下這行字。

他問了自己很多問題，努力過嗎？努力過，常常覺得自己應該成為一個改革者的角色，「我是這個單位最年輕的兵，相對而言也是對各種見怪不怪的現象最深惡痛絕，最敏感也最能捕捉不正常問題，是改變這個單位最強大的力量，改革成、英雄，改革敗、罪人」，現在看來，這番言論，後一句話，一語成讖。懶惰過嗎？懶惰過，「庸者敗於懶，智者敗於傲」，時常他也把這句話掛在嘴邊，擺脫了機關庸庸碌碌的日子，帶著滿滿的希望和憧憬，他躊躇滿志的離開了，一頭扎進了基層連隊，跟他想像的不一樣，在這裡，不需要堆砌華麗的辭藻，不需要該死的四六句，不需要過多的電燈熬油、錙銖必較，他以為工作很簡單，出不了什麼大的問題，工作由此懶惰，跟班作業、深入一線少了。付出過嗎？付出過，初次任職主官，看著組織交給自己的連隊，心裡確實沒什麼底數，一項項工作都差強人意，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更多的，對連隊的戰士，是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內心非常急切，太想把這個連隊抓好了。敷衍過嗎？敷衍過，有時候對一些戰士的想法和實際困難尊重不夠，心貼心、心換心得工作落實的不夠好，致使出現了負面的輿論抱團和溝通隔閡，一些情感障礙在無形中建立……

發生問題以來，他還是默默的工作、嚴格的要求，帶著負疚感和責任近乎苛刻，於是，各方向的苗頭都指向他，先是發生了點名的時候骨幹頂撞問題，而後檢查衛生出現討說法的問題，他越發感到招架不住，心情比較沉重，有些難過、也有些不解。

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莫非是方向性錯誤？默默舔傷口的同時，他覺得應該好好的自我反思，他決定認真的去聽聽大家的呼聲，可是，反饋的消息讓他有些難堪：

「指導員，你太嚴肅了」

「給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感覺，很有距離感」

「有些架子、不夠親民，群眾路線走的不是很好」

「有很明顯的強迫症，嘴巴比較碎，什麼都要說」

「說話不和氣，容易帶刺」

「大家不太喜歡你，中等都達不到」

「工作上太霸道，天第一，老子第二」

……

有些話比較尖銳，但是他還是很感謝，倒也坦然了很多，只是有些難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形象開始倒塌的。帶一支部隊，帶的就是人心，他對這個道理其實看的很明白，但是貫徹的不夠堅決，作為這個連隊的「舵手」，沒想到自己到後來卻變成了「孤家寡人」，用自己的話來說，「到頭來變成了那個自己討厭的那種人」……

基層經驗不夠充分、工作方式方法不夠科學，太過於理想主義的不切實際。以上三點，或許足以概括自己存在的問題，如果要加的話，應該再加上一條，「刻薄寡恩」，不會收買人心，性格過於耿直，情商不夠充足。

而這些，讓他想起了當年剛剛入伍的那個學員隊隊長。

隊長是一個性格比較耿直的人，人品比較正。但是為人看起來比較嚴肅，總是一副浩然正氣的樣子，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面孔，口碑也不是很好。隊長曾批評過他，罰過他的站，扔過他的手機。當時私下裡也罵過他很多，自己也攻擊過他、詆毀過他……沒想到因果輪迴，這一天自己也會遇到，好可惜沒有吸取教訓，驀然回首，淚流滿面，似乎他的離開，也終究逃脫不過被人戳脊梁骨，那是他當初最不願意看到的結局。

嚴重警告，調離工作崗位。還有機會嗎？應該還有吧……

不知道面對軍隊改革，組織最後會以一種什麼樣的方式去處理自己，不過他覺得自己不應該放棄、還是不會放棄，就算別人覺得自己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方法有問題，總不會讓別人覺得自己的人品有問題。這一年來，知兵愛兵不夠，那麼，從現在起，放下身段，融入群眾；這一年來，深入一線不夠，那麼，從現在起，沖在前干在前，謀其表率；這一年來，平易近人不夠，那麼，從現在起，從點滴做起，告別尖酸刻薄、告別嚴肅和冷漠。

「做事即做人」，他時常掛在嘴邊對別人說的話。「這一刻，在位一分鐘、干好一分鐘」，「台上台下一樣、人前人後一樣、說的要和做的一樣」，他默默的跟自己說。最後的一段時間，要給下一任黨支部負責任的交接一個平穩的連隊，儘可能的培養一些好的骨幹，儘可能的傳好接力棒、交接一份好答卷。

他清楚知道，領導比較憤怒，明裡暗裡提示過他，面對裁軍30萬、體制編製調整改革，下一個崗位可能編余。安全壓到一切、穩定壓倒一切，「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他知道對他來說，編余意味著什麼，是啊，用別人的話說，搞不好這兩年就被消化掉了。

回望自己入讀軍校從軍十餘年來，從祖國的東南挺近到大西北，從南疆戰鬥到北疆，感慨萬千、躊躇滿志，如今而言，有些落寞和難過……

義憤填膺的是你，冷眼旁觀的也是你；

一馬平川的是你，畏葸不前的也是你；

笑傲江湖的是你，柴米油鹽的也是你；

曾經奼紫嫣紅開遍的是你；

而現在，都付與斷壁殘垣的，也是你。

他看過一段話，覺得很貼切，「一天當中，有太陽升起的時候，也有下沉的時候。人生也一樣，有白天和黑夜，只是不會像真正的太陽那樣，有定時的日出和日落。有的人一輩子都活在太陽的照耀下，有些人不得不一直活在漆黑的深夜裡，人害怕的，就是本來一直存在的太陽落下不再升起，害怕原本照在身上的光芒消失」。

而好在好在，他始終堅信，「人不自棄，天不棄之」，成長路上的一個挫折，決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打倒自己，此時最要緊的就是，滿懷激情，迎接下一個崗位，在軍旅，只有一個信仰：「除了奮鬥、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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