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麼嫩
身體啊,差點垮了。泡在圖書館裡,一般a區最無聊,我竟然把建國五十多年的人民日報論天都看了一遍。
這個小說,也是我從垃圾郵箱里挖出來的,發表在某文學雜誌。
幸福來得太快
我喜歡自己和自己對話。單獨行走在路上的時候,經常和自己辯解一個問題,演出一幕話劇,這僅僅是演出,給路人錯覺,讓他們知道我的身份。一個高貴的血統、一個崇高的職業、或者也可以是一個正在事業上升期的關鍵先生。那麼關鍵先生最需要的道具就是手機。於是我在走路的時候會經常性地對著忙音的電話訓斥著下屬,我會把朋友欠我錢的事情後面加五個零厚顏無恥地在擠公交車的時候大喊出來。這種表演是需要天賦的,正如現在我和一車的人被困在高速公路上,而我仍保持冷靜一樣。
車窗外面一直下著暴雪,這次暴雪和以往不同,西伯利亞乾冷氣流和千島暖流在遼東半島勝利會師。會師的結果當然不是幾路氣流找個小村子開個會表個彰,而是使得整個遼寧的交通陷入癱瘓。現在我們在大連到瀋陽的高速公路上,離前方城鎮四十公里,離我們剛剛通過的城鎮二十公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全車的人都極為無奈地等候。
而我繼續拿著手機談我的業務,即使手機信號已經為空,可能是信號塔出什麼故障了,自己和自己說話總比默默無語有意思些。可是我發現前面座位上有一個哥也拿著手機在那吹。一會他給省軍區打電話,一會又聽他給市委打電話。於是整車人都在默默期盼,這兄弟一會兒就能調來一個加強連給我們排憂解難了。當然,一晚上都這麼聽人吹挺煩的,這時這哥們說了一句:什麼?過不來了,難道連直升機都調不了嗎?
長這麼大從來沒見過演戲比我演得還職業的業餘演員。我拍拍他肩膀說:兄弟,咱別在這裝視察了行不行?全車的手機都沒信號了,怎麼就你的這是海事電話,全球衛星定位啊?
他回頭看了看我,可能是我身體比較強壯,沒說什麼,不再打他的海事電話了。
漸漸天已經黑下來,我很著急,我的初戀女友小雪正在飛機場等待去美國的飛機。今天我本想去機場和她見一面。她曾對我說過,去美國之前一定要在國內找個男朋友,讓我放心。可是幾年過去了,她一直單身。我很不願意回憶年少時候那些聽起來很幼稚,看起來很美,然後大家說起來很隨便的故事。於是就只能自己想,自己回憶,自己重新背誦當年的台詞。畢竟,她太優秀,而我太平庸了。所以當我孤單時,我願意和自己演戲。
我跑過去問司機:這車得多長時間能開起來?
司機說:你跟剛才那位哥一起打打電話,一會這雪就都吹起來了,車就能開了。他不是在挖苦我吧?好像還真是在挖苦我。回到座位上,旁邊座位上的一位小女孩盯著我手裡的麵包跟他爸爸嚷著餓,於是我把身上僅有的兩塊麵包和一瓶水分給了她。那個孩子的父親不停地教孩子說謝謝,可是小女孩有些認生,我笑了笑,心裡一直為能否快點到達機場著急,並沒在意。
看來我必須馬上想個辦法離開這了。等著前排那位哥派人來救我們是不可能了。我一直有一個設想,有一天如果我想去美國見小雪,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利用地球引力,在地殼兩邊挖一個貫通地球的隧道。當我們從洞的一邊跳進去,就是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加速行進,穿越地心時,速度達到最大。然後在地心引力作用下減速行駛,在剛剛到美國地表的時候速度為零,一個跟頭翻上地平線。這種思路不需要任何能源,還能使中美之間的交通時間大大縮短。地球的直徑是12742公里,那麼根據自由落體運動定律,我可以在瀋陽跳下去,一小時後在美國南部某個小鎮的下水道排水口蹦出來。我可以隨便拉住一位正在跑步的兄弟用蹩腳的英語問道:「請問,這是美國嗎?」
設想終歸是設想,我在計劃整個行程的過程中忽略了地球引力和磁場以及空氣阻力所帶來的能量損耗,更忽視了地球中心的絕對高溫。即使利用原子工程把耐高溫材料的問題解決,那勢能損耗的硬傷也不能輕易解決。於是我很有可能在即將到達美國地表的時候速度為零,然後再像回做自由落體運動,快回到瀋陽的時候又停止前進,向回落去。最後像不倒翁一樣停留在地心。那樣我將不得不放棄這個快速到達美國而且不用辦理護照的計劃,更沒有希望能一步跨上美國土地就看到小雪正在洞口伸出手來拉我一把。
想到這,我拿出手機,撥通了小雪的電話:
「我被困在路上了,飛機還有多久能起飛?」
「我被困在機場了,你還有多久能到機場?」
「不知道,我儘力。」
這麼多年,和小雪相處,我一直在演戲。我是多麼想把自己妝點成一個成功人士。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好女孩和壞男孩的故事,可是當它發生在身邊的時候,誰都不能確定這個故事的可行性。她是那種讀完了一門繼續讀下一門,一輩子好象都在和答案書打交道的好學生,而我則是永遠奔波在路上的頑童。於是我和小雪之間沒有任何交集。小雪對我的工作很好奇,她總想知道我在她面前表演的所謂的房地產業務是多麼的流光異彩、繽紛絢爛。她哪裡知道我們要在樓盤和工作室之間兩頭跑。開發商對我們這些廣告公司的員工自然頤指氣使,反正他的錢進了我們老闆的腰包,那麼我們的員工也應該像他的錢一樣隨他怎麼擺弄。最噁心的是寫商業軟文和宣傳策劃,把我逼得借用或者說幾乎就是抄襲了在上海搞房地產策劃的夜X兄弟的策劃案。把黃浦江改成渾河,工人體育場改成五里河體育場,外灘改成科技路。老闆看了很滿意,他還真以為自己這房子是錦江飯店了。工業城市就是工業城市,蓋幾套樓盤你就老實點說是給工薪階層找個安樂窩得了,非要把幾十個工廠的高爐煙囪當東方明珠讓業主欣賞。商業軟文廣告還要帶有感情,不能太硬,要帶有故事性,把一個流離失所最後終於攢夠了錢買了一套本案兩居室的小白領的一顆感恩的心表達得淋漓盡致。最後動畫插入,配樂《歡樂頌》,打字幕: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顏。
工作的日子真跟狗一樣。
想到這,我又不由自主地有些膽怯。
我再也不能等待了,我必須下車去尋找去機場最快的小路,躲開被大雪堵在路上的車流,哪怕看她一眼,我也心滿意足了。我剛要下車,那個孩子的父親攔下我說:小夥子,這麼黑的路,雪還這麼大,你怎麼走?這手電筒借你吧,路上找人幫忙也容易。風大,喊話都聽不見。還有這塊表,你也帶上,關鍵時候也能看看時間,手機這東西一會就沒電了。
我推託不要,他卻一再堅持,沒有辦法,我感謝之後只好收下。
最後他神秘地對我說:遇到困難的時候,它能幫你。我沒工夫和一個精神上有些毛病的中年男子閑扯,趕路要緊。
可是當我走下長途客車的時候,就後悔了。迎面的暴風雪把臉撕得生疼,腳下的積雪足有兩尺厚。沒有辦法,必須硬著頭皮走下去,向前走。即使和她之間已經沒有所謂的愛情,但是那份難以割捨的超出友情的感情促使我必須繼續走下去,直到見到她,哪怕一眼。
小雪第一次考研失敗的時候,我正在大連拍廣告。當時複試已經有人傳出漏題的傳言。她開始還有些不信,後來一傳十,十傳百,竟幾乎成了事實。等到複試報名那天,小雪聽到了一個讓她天崩地裂的消息:初試合格的成績單里根本就沒有她。她苦苦追問,找到招生辦公室。那老師見周圍沒人,探過頭來說:「你就別聲張了,吃了這啞巴虧。年輕人,哪有一帆風順的。」隨後又仰身坐回座位道:「不過呢,這成績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是能走動走動,給你調劑個專業還是有可能的。」小雪回答道:「我們家條件很不好,我上了四年大學,連學費加生活費,就沒跟家裡要過一分錢,完全是靠自己賺出來的。」
「這是學校,你當是社會吶。什麼事也不非得用錢解決啊。要是那樣,這事也得靠你自己解決了。」小雪聽著前半句話真溫暖,她以為自己遇到恩人了,可是那傢伙說到後半句的時候走過來開始按住她的肩膀了。她就知道她遇到的到底是什麼人了。她盯著桌子上的煙灰缸,不動聲色。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小雪把粘滿血的手擦乾淨。長這麼大她第一次出手這麼狠。周圍幾個辦公室的老師跑過來看著她,一位女老師走過來遞給她一張濕巾,她沒有接。裡面那個受害者嚷著要報警,門外幾位也沒人聽,各歸各位。顯然,大家對他太了解了。
結果是肯定的,她落榜了。
後來她打電話給我,和今天差不多,也是大雪天,我連夜從大連趕了回來。
我見到她的時候,她就站在河堤上。淡粉色的長褲,綠色短襟上衣,一個人望著河對岸一言不發。她是個不設防的女孩子,她對什麼人都沒有戒心,相信這世界上全是好人。她認為我只是為了事業苦自己幾年才提出分手,闖出一片天地之後,自然會騰雲駕霧,開著七彩祥雲回來娶她的。
其實不是她想的那樣,原因是我配不上她。
第二年,她選擇了一所很著名的學校,她的導師也很欣賞這個上進的女孩子。臨行的時候,我裝作很高興的樣子,和一幫朋友一起為她餞行。她和我一直笑著把整場戲演到謝幕,然後目送我和我的新女友離開。之後,我聽朋友說,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
還是這個時候,我走在暴雪中。
我本能地低下頭,頂著雪繼續行進。漸漸地,可以看到路兩旁有人在清理積雪。走了一段路後,我搭上了一台除雪的鏟車。十五台鏟車奉命增援瀋陽,我正好順路。駕駛室很狹窄,於是司機給了我一件軍大衣讓我坐在前鏟里。
大約行進了兩個小時,車隊就進入瀋陽市區了。這時路邊的計程車司機把車攔下。說是在西經街有位孕婦臨產,被困在半路了,公司廣播動員一切可以動員的力量前去營救,大家正在這犯愁,馬路上哪還有能開動的車可以去幫忙,正巧遇到我們了。於是司機師傅把我從前鏟里放下來,對我說:小夥子,這離機場也不太遠了,走兩三個鐘頭應該能到,救人兩命,先顧不上你了。
於是我又開始了徒步行軍。
走了大概半個鐘頭,終於見到一個路人。我便問到:機場怎麼走?
那人指了指前面:平時開車十分鐘吧,你要走的話,一個小時能到了。
於是我開始拚命地跑,一邊跑一邊打電話給小雪:
「我馬上就到,現在在路上呢,給我一個小時吧。」
「跑道已經清理得差不多了,說是雪停後一小時航班起飛。」
我真希望雪晚點停。
時間在我身邊一點點流逝,我真的好想聽到哪怕是一句她發自肺腑的表白。這麼多年沉悶下來,很多話想說都說不出來了。天已經蒙蒙亮,起飛的時間也快要到了。我隱約可以聽到飛機起飛的巨大的引擎轟鳴聲。我拚命地奔跑,太想多佔用哪怕一分鐘的時間和她多說幾句話。卻看到天空中一架戰鬥機從我頭上飛掠而過。
我急忙叫住逆行的路人,這到底是不是桃仙機場?
那人說:這是於洪軍用機場,桃仙機場遠著呢。
電話響了。
「你現在在哪呢?飛機馬上就要起飛了。」
「我在於洪機場。」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鐘。
「沒什麼,你能來送我,我已經很高興了,天不遂人願。又不是再也見不到了,不是嗎?好了,乘務員讓我關機了,我到美國會給你打電話的。」
電話斷線了。
最後的機會被我錯過了。
我一個人站在雪地里發獃。獃獃地望著遠去的軍用飛機。耳邊一直充斥著飛機引擎的轟鳴聲。難道就這麼走了?心裡好象還有太多的話要說。
這時,一個中年人向我走過來。
「小兄弟,能對下表嗎?我這表有些不準。」
我半天才晃過神來,見他問我時間,便趕緊看了看手錶。
「七點零八分。」
「不對呀,你這手機上顯示不是六點零八分嗎?」
我一看手機,果然,手上的表原來也是殘次品。隨手撥了一下手錶的時間。
突然間,剛才的那個中年人倒著向後邁步走去。天一下子又黑了下來。太陽竟然向東方又落下一段距離。我試著又撥了一下手錶,果然,太陽又退回到地平線以下。冥冥中一個聲音告訴我:這是一塊改變時間的手錶,如果你擁有善良的理由,你便可以擁有你想擁有的一切。
一瞬間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當時的興奮,這是一塊神奇的手錶。我甚至記不清送給我手錶那個中年男子的長相。他一定是上天派來讓我從新做回自己而不是演繹自己的使者。
我沿著來時的路瘋跑著,一邊跑一邊給小雪打電話:
「小雪,你現在在哪?」
「我在飛機場呢,等跑道清理乾淨,雪停一小時後起飛。」
我在心裡暗笑,你就等這一小時吧,永遠也等不來。
有了希望,我不停地撥動著手錶,於是我看到路上的行人都在向後邁步,汽車都在掛倒擋行駛。我在和時間賽跑,不,我在和時間龜兔賽跑。這樣,時間在我和小雪之間就不存在流逝了,我可以和她在機場候機大廳里邂逅一輩子。我在剛才下車的那個路口攔下了鏟車車隊。
「別往前走了,這個路口就向左拐,西經街有個孕婦臨產被困在路上了。救人兩命,刻不容緩!」車隊隊長聽完我的話馬上命令一位司機向西經街進發。我剛剛跑出不到五十米,後面的司機就沖我大喊,小夥子,我怎麼看你那麼眼熟呢?我心裡暗笑卻沒時間多解釋,繼續向桃仙機場前進。路邊的計程車司機也十分驚訝,我跑出很遠還在問我怎麼知道的。大約走了半個小時,終於看到路標上寫著:前方桃仙機場五公里。
這是最後的五公里,我甚至已經聞到了幸福的味道。幸福離我太近了。我脫下了身上繁重的外套,毛衫因為太多的汗水已經濕轆轆地沾在身上。當然不用害怕丟在地上被人揀走,時間都在聽我的話,拿走的東西也可以送回來。如果我可以的話,我甚至願意將時針調回到三年以前,我何苦用自卑來結束一段本可以很幸福的一段戀情。好吧,那都是以後的事,我要先見到小雪,我得告訴她,我們還有機會重來一次。
走進機場大廳,我已經變成了雪人,衣服上已經沾上了薄薄的一層冰。小雪拎著行李箱站在那,眼睛裡布滿淚水。
我跑過去,卻沒敢擁抱,我害怕擁抱時會不由自主地撥動指針,讓時間永遠停留。那太自私了,那對小雪是不公平的。我總不能為了和小雪在一起就放棄了現在已有的愛情,甚至自私到讓她再一次面對那個流氓老師和生活中的種種坎坷。既然走過來了,又何必強求。如果我真的把指針向後撥動,那麼我的生活可能告別繼續演下去的模式,可是生活並不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我一個人的退場會帶來第三個人的痛苦。即使時間迴轉,第三個人並不知道自己的痛苦,可是內心的自責也將在時間迴轉的過程中漸漸加深。我太不願意重新回味過去的歲月了。真正的情感是可以學會放棄的,於是我放棄了擁抱的念頭,伸出了右手。
小雪也伸出了右手,簡單的一個握手。
我問她:「如果再來一次,我們可以在一起嗎?」
小雪說:「把握住你現在的幸福吧。」
我繼續說道:「我是說再來一次,不存在現在的任何問題。」
小雪看了看我,微微笑了一下。那種表情我見過無數次,儘管我從前一直都在表演,讓自己裝得無動於衷,但是那種無奈的表情使我久久不能忘懷。
她輕聲說道:「如果對所有人都公平的話。」
我點了點頭。
我真想對她說如果有來世這樣的話,也許是告慰自己,但是我在那一瞬間真的想把我的衝動變成行動。她想的對,如果對所有人都公平的話,就必須放棄兩個人的感情。
候機大廳里響起了提示乘客登機的廣播,小雪微笑著向登機坪走去,不時地回頭向我招手。她一步步離開,我恨不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一直望著她。心裡想的竟然脫口而出:
「如果有來世。」
「我們還是好朋友。」小雪向我喊道。
飛機終於起飛了,我看了看手上的那塊表。時間真的不是隨我們玩弄的玩具,它太需要每時每刻的把握和珍惜了。又望了望天空,小雪已經飛得很遠。
這時候,我感覺我的衣角被人扯動。低頭才發現,正是剛才長途客車上的那個小女孩。
「我爸爸讓我問你,那塊表你用完了嗎?」
「哦,用完了,謝謝,告訴你爸爸,十分感謝。」說完,我把手錶摘下來遞給她。她拿著手錶蹦蹦跳跳地回到不遠處他爸爸那裡,我向他的爸爸點了點頭。接著,他們父女倆就走出了大廳,我緊跟著,想弄清楚他們到底是誰。可突然間,步伐竟然向後邁,一直邁。停下的時候,嘴裡突然又喊出一聲:
「如果有來世。」
「我們還是好朋友。」小雪向我喊道。說完她也流露出很驚訝的表情。我不由得暗自發笑,可見她一步步遠去,心又沉了下來。
我一邊向小雪道別,一邊向大門外望去。除了匆匆的行人,父女倆早已經不知去向。
再一次送走小雪的飛機,徑直飛到天邊,沒有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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